玥儿回家后,洗掉了一身汗渍,换了一身常服来到后堂,此时沈夫人正在看书。她走到母亲身边,双手挽住母亲的手,“母亲,您在看什么书呢?用过晚饭没有啊?”
沈夫人满脸慈爱的笑容,眼角的鱼尾纹也舒展开了,“玥儿回来了?听护院说,你今日出城练剑了,也没有什么长进啊?”
玥儿坐在母亲旁边,伏在母亲的腿上,一头乌黑的长发垂落两旁,“母亲,玥儿的剑术长进了不少呢。以前玥儿顽皮,只是勤研诗书,并不懂得无衣傍身的优势。经历过父亲和哥哥在中京这一遭,玥儿觉得,有一技傍身是多么重要。不为别的,就为自己遭受匪徒强盗时,可以护得自己和家人的太平周全。”
沈夫人微微一笑,轻轻抚摸着玥儿的头发,“是啊,如今这个时局,诗书是最无用的。什么清流门户,什么书香世家,那都是给外人瞧的,名声也是给外人听的。”
玥儿心里并不这样认为,她是女性,既不能安邦定国,也不能科场斗文,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以柔克刚。古来多少女子,都是靠着绕指柔,融化那百炼钢,进而掌握整个天下,从窦太后,到萧皇后,再到武则天。虽然自己不能和他们比拟,但是自己也希望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在这个世界立足。聪明才智来源于何处?除了日常的生活际遇外,很大一部分都来源于书卷中了。书中自有乾坤万里,书中自有金科玉律,书中也自有时代楷模。玥儿并没有反驳母亲的观点,而是说,“清流门户说的是家世清白,书香世家说的是世代读书,读书是好事,读书可以明理,可以开阔视野。母亲不也在看书吗?不是读书无用,是读死书,死读书无用。”
母亲轻轻拍了一下玥儿的脸庞,“你看你,我才说一句,你巴巴这么多话等着我。我又没说读书无用,我只是说眼下时局,诗书不能救世,也不能自救。咱们的文化虽然先进许多,但是重武轻文终归是不大中用。”
母女俩絮絮叨叨说了很久,从上古神话说到了秦汉文明,从孔圣人说到了迂叟先生,从饮茶文化说到当今斗茶之风盛行。房间里时而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和母亲和蔼的教诲声。
不知不觉,时光匆匆流过,已经到了亥时。
沈夫人打了一个哈欠,“好了,好了,玥儿练剑也辛苦了,早些去睡吧。轩儿这会儿,怕是梦会周公去了吧。过几日,我打算去大相国寺进香,轩儿事忙,你陪我去吧。”
玥儿直起身子,“谨遵母上大人吩咐,您什么时候去,派珠儿姐姐喊我就成,我在小门廊下候着母亲。时辰不早了,一会儿让珠儿侍奉母亲洗漱,您早些安置吧。”玥儿退出母亲房间的时候,珠儿手里打着一盆热水进了房间。玥儿叮嘱珠儿给母亲盖一床比较厚一点的杯子,还说初秋人容易贪凉,怕感染风寒。
玥儿带着初桃从后院穿过游廊,看到了在明轩院门口焦急等待的小施。她从身后拍了一下小施,把小施吓了一大跳,“怎么?哥哥还没有回来?”
小施看到是玥儿主仆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姐,您都知道了,可千万不要告诉夫人啊。”
玥儿狡黠一笑,“放心吧,我撺掇哥哥去的,刚才陪母亲说了一会子话,乏了,先回去了,你在这儿候着哥哥吧,哥哥回来之后,给我捎个信。”
玥儿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回到了自己的闺房,几乎倒头就睡下了。这一次玥儿做了一个梦,梦境很清晰:
她梦到自己来到一处陌生的所在,周围的街巷似乎是东京城,似乎又像是北境。她在街上穿行时,看到一个女子梳着把子头,一身与汉族女子不同的服饰,坐着高高的轿撵从人群中走过。众百姓纷纷回避,不敢直视,玥儿似乎是透明的一般,她靠近轿撵,发现那女子与自己容貌无二。她正惊诧这女子是否是自己时,就听到旁边有人议论,他们说明大姬这次不知道又扳倒了谁,不知道谁又被抄家罚没充军了。也有人说,这明大姬是当今万岁爷心尖上的人,就算她把这九大家族给诛杀了,皇帝都不一定会不同意。玥儿十分好奇,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九大家族又是谁?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就看见一位小公子策马飞驰过来,直直追上了那所谓明大姬的轿撵。小公子过来时,众百姓都下跪,山呼万岁。玥儿才知道,这就是他们口中的皇帝。小皇帝拦住了轿撵,跟明大姬说留在王宫之类的话,明大姬婉言谢绝,并对小皇帝说了许多话。玥儿只是看到明大姬嘴唇嗫嚅,却听不清说了什么。她刚要打算上去听个究竟时,有人喊住了她,回头看时,却发现两个人站在那里,一个是宗磐,一个是宗弼。玥儿觉得好生奇怪,他们今日怎么穿着蟒袍,皂靴,头戴乌纱,这是怎么回事?一幕一幕都好生奇怪,玥儿理不出来一个头绪,她的表情也僵住了。就在此时,玥儿好像脚踩空了,一下子腿脚乱蹬……
玥儿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躺在自家床上,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初桃在旁边守护着她,“小姐,是不是做噩梦了,我看你刚才腿脚乱踢。噩梦啊,就怕满世界嚷嚷,你说给别人听,噩梦就不觉得害怕了。”
玥儿微笑一声,“没什么,也不是噩梦,就是觉得脚踩空了,想抓住什么,却没抓住。”她一咕噜坐起来,“对了,哥哥回来没?”
初桃一边帮她收拾床铺,一边说,“少爷一早就去商铺了,走得时候神采飞扬,看上去心情不错呢。”
玥儿嘿嘿一笑,“看来昨晚肯定有收获,今天我就去问一下玉柔姐姐。”
初桃笑了笑说,“小姐,您还是先别去了。”
玥儿不解,“他们两个蜜里调油,还不许我去问问啊?”
初桃把帐子挂起来,从外面婆子手里接过来一盆水,“我看那戏文里说,有情人啊,最怕被别人撞破或者说破,可能俩人还没到蜜里调油呢,被别人说开了,人家会为了避嫌,再也好不到一处呢。”
玥儿撇撇嘴,“好吧好吧,不去问了。我说初桃,你怎么懂这么多,平时咱们很少看戏,你这些东西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初桃一边帮玥儿拧手巾,一边说,“咱们是很少看戏,可是看过的戏,还有从别人口中说的戏,我都记下来了。加上前院的妈妈们口耳相传,还有我自己从藏书阁里看来的,也不少东西呢。”
玥儿听初桃如此说,想起昨日母亲的话,自言自语,“其实,多认识几个字,多读一些诗文,还是很有用的。都说这人生如戏,不假,只是人生似乎比戏文要复杂太多了。”
玥儿主仆去山水画廊,朝宗磐“讨来”宗弼,一骑绝尘,去城外练剑去了。宗磐照例让身边的人去看着宗弼,以防他对玥儿做什么事情。可是一连几日下来,宗弼对玥儿非常恭敬,也非常有礼,宗磐本想亲自教授玥儿剑法,可是自己身为白衣使者,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腾不出手来儿女情长。
国书送到赵佶手中已有半月有余了,宗磐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让斡阔唤来使臣,命令使者向赵佶施压,说自己改了主意,除了几位妃子之外,赵永福和李师师都要一并送到金国使者那里。
使臣不解,“启禀宋王,您之前不是说不能耽于美色,弃了赵永福吗和李师师吗?”
宗磐冷冷一笑,面色阴沉,“就是要让那昏君朝令夕改,失了公信力,看以后谁还会以他为尊!这两位美女送到宗翰和宗望营帐,你找个时机,让父皇也知道这件事,不必刻意。”
使者不敢抬头看宗磐的眼睛,他低头拜礼,“奴才谨遵宋王谕旨。”
使者刚要离开,宗磐又想来什么,“还有一件事,你从本王的俸禄里领一些,一并交给宗翰宗望,就说是本王对兵士们的一点心意。本王节衣缩食,全体文臣武将都捐出自己家财,大家的心愿就是希望副帅不要辜负父皇和文物群臣的殷殷希望。”
使臣闻言跪倒在地,心知宗磐是在用全体官员的家财来成全他自己的表演,他不敢做那个得罪群臣的人,更不敢将这些禀明金帝,“启禀宋王,这个……奴才不敢转达。”
此时,斡阔的长剑拔出一段,使臣吓得抖若筛糠。宗磐却笑了,“斡阔,你这是做什么?别吓着使者。本王就是希望大人能够不分神在外围父皇分忧,使者的家人现在就住在宗翰的别院,哦,那个大夫叫什么来着?本王竟一时想不起来了。”
斡阔在一旁提醒,“爷,是蟒山别院。”
使臣闭上眼睛,心中忌惮宗磐的手段。想当年,宗磐也是作为白衣使者,全权处理对辽征战事宜。金帝派一位使臣出使辽国,宗磐提出一项附加条件,要使者代转辽王。因为那使臣没有遵循这位冷面王爷的旨意,全家被活埋在中京郊外的池塘边。金帝因为灭辽之事大喜过望,根本不会去追究宗磐的残忍和杀戮。现如今,那里的芦苇已经郁郁葱葱,谁也不知道那里当年发生过怎样的惨剧。眼下,又是灭宋战役正当时,使臣生怕这样的事情在自己的身上重演,不得不跪接旨意,“奴才谨遵王爷谕旨。” 使臣的头都磕出了鲜血,跪求宗磐不要虐杀自己的家人。
宗磐意味深长地对使者说,“渡人者,得人心;渡己者,得安生。”
这件事过去几天后的一个清晨,玥儿练剑完毕,正在休息。她接到了一封迷信,信笺的封口处是一个圆形的福字。玥儿猜测,那信笺可能是来自永福。她赶忙拆开,看完信笺上的内容,她瘫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初桃带了茶点给玥儿充饥,却发现玥儿失神的样子,她看到玥儿手里拿着一封信,慌忙来问玥儿发生了什么。
玥儿闭上眼睛,“朝令夕改,红颜垂泪。”
初桃给玥儿递了一杯水,接过来她手中的信纸,小心地放在桌子上的信封里,“小姐,您到底怎么了?这是谁的信?”初桃识字不多,她作为一个丫鬟,是严格恪守自己本分的。虽然小姐待自己亲如姐妹,可她从不越距,也不会去做不合自己身份的事情。就像她刚才拿过那信纸,却不会斜眼多看一个字。她看那信纸是上等的生宣,便知道这写信的人非富即贵,寻常人家的公子小姐是用不起这样名贵的纸张的。
玥儿喝了一口茶水,长叹一声,“这几日我埋头练剑读书,竟然没有去关心窗外发生了什么。永福还是要被送去和亲,就连赢国夫人李师师也不能幸免,三日之后,红颜随金国使臣离京别狩。离京之前,两位美人和其他几位帝姬、妃子将会在琼华宫小住,不见来客。”
初桃闻言并不惊讶,她好像早就知道了似的,“小姐,您别难过了,这是永福帝姬的命,躲不过的。”
玥儿黯然神伤,她顾不得自己的仪态,提了宝剑,疯狂地跑到了沈园的马棚。她不顾养马师傅一样的眼神,解开一匹马飞身上去,策马出了院子,奔驰在出城的道路上。她心口堵得厉害,仿佛被一块巨石压着,被一面高强挡着,心中那喷涌的情绪怎么也找不到出口,只有奔驰的骏马,呼啸而过的凉风才能让她感觉舒畅一些。她策马扬鞭,卷起很多尘土,泪痕也凝结了尘土,映在脸上。
初桃不会骑马,慌忙找人去禀报明轩少爷,自己则带着车夫,驾了车,一路询问着玥儿驰马的方向,也跟着出城去了。初桃在路过山水画廊外询问玥儿行踪的时候,被外出归来的斡阔撞了正着。斡阔看到初桃惊慌的样子,赶忙问发生了什么。初桃只说小姐策马出城了,不知道朝着哪个城门去了,她一边走一边打听。斡阔安抚住初桃,让她不要着急,先沿路询问着,他去跟山水先生说一下。
没多久,山水先生也驰马出来,他派在沈园外的暗卫告诉他,玥儿策马去了城西的白桦林。他留下宗弼与斡阔看守画廊,自己骑了一匹马迅速地出城去了。
玥儿果然来到了城西的白桦林,她不知道跑了多远,走进了白桦林深处。她伏在马上哭泣不止,“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那马儿似乎懂得主人的哀伤心意,也垂下了头,静静地吃草。
玥儿不知道,此刻自己被一头野兽盯上了,自己成了野兽眼中的猎物却浑然而不自知。她的马感觉到了野兽的存在,开始踢踏脚下的土地,受惊盘旋。玥儿沉浸在自己的背上情绪不能自拔,直到那野兽现身,她才大惊失色。那野兽正是一只吊睛白额大虫!各位看官想必都知道,宋代时,城郊开垦得很少,野兽成群出没是常事,要不也不会有行者打虎的事迹。有史料曾记载,“虎,广中州县多有之,而市有虎,钦州之常也。城外水壕,往往虎穴其间,时出为人害,村落则昼夜群行,不以为异。”可见,当时的老虎有猖獗,虎患有多惊心。
且说玥儿看到大虫之后,猛拍马背,可是那马儿好像不听使唤一般,原地踢踏却不挪窝。玥儿心中大呼不妙,额上豆粒大的汗珠滚滚而下,“我只听说过京外有虎患,却没想到今日遇见了。这白桦林我来过无数次,怎的今日遇到了大虫,怎么办?以我的功夫,从虎口逃生,那简直是笑话。眼下,我只有这一口宝剑,如何保护自己不成为大虫的午餐?”
只见那大虫似乎多日未曾进食,饥饿非常,直接朝着玥儿和马匹扑过来。玥儿用鞭子猛拍马背,那马儿才回过神来,飞跳了一下,躲过了大虫的攻击。大虫转过身来,尾巴掀了起来,再次扑将过来。玥儿见势不妙,飞身下马,那马儿却弃了玥儿,受惊跑远了,只留下玥儿手持宝剑与大虫对峙。
大虫一扑一掀之后,发现玥儿仍然毫发无损,便摇着尾巴,怒视着玥儿,一步步逼近之后,猛地扬起前爪,直接朝着玥儿剪了过来。玥儿用力劈砍了一剑,大虫的下颌被宝剑劈开了一道,开始汩汩流血。玥儿的右肩,也被大虫的爪子给剪到了,伤口的血浸透了衣服。玥儿顾不上肩膀的疼痛,举着宝剑与愤怒的大虫对峙。
玥儿不敢分神,脑子里早就没了永福,也没了所有的事情,她唯一的心念就是除掉这大虫,然后平安离开白桦林。她听说过开封府有伏虎的官兵,可是如今这些官兵哪里去了?这样一直大虫在白桦林里逡巡,想必不少百姓都深受其害。她的瞳孔无限放大,眼中写满了惊惧和恐慌,也许她不能逃脱虎口,这是冲动的代价,也是她成长过程中的一课。
愤怒的大虫仰头咆哮,那声音震耳欲聋,山林外想必都能听到这大虫的嚎叫。大虫猛地用爪子狂扒地上的泥土,须臾之后,再次发起攻击,它用尾巴猛地抽在玥儿拿着宝剑的手臂,玥儿的手臂承受不住来自虎尾的千钧重量,宝剑掉在地上。玥儿忍着剧痛想要去捡起宝剑时,大虫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去咬住玥儿的脖子。她以为自己就此了结,做了大虫的美餐时,飞来一支雕翎金箭,射穿了大虫的头颅。大虫直直扑在了玥儿身上,箭矢伤口的血流到了玥儿脸上。她被压得喘不过气,两眼漆黑,她以为自己已经做了虎口亡魂,便放弃了挣扎,由于缺氧,很快昏死过去。
等玥儿再次醒来的时候,她眼皮眨了几下,才看清楚眼前的情状。她发现自己躺在宗磐的怀里,此时宗磐正满脸担忧望着自己。玥儿咳嗽一声,肩头的伤口开始作痛,她不禁咧嘴,“颜大哥,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大虫呢?”
宗磐指了指不远处,大虫的尸体横在地上,尸体上还插着她的那把承影宝剑,周围的泥土被大虫抓得一片狼藉。玥儿忙问,“死了?”
宗磐点点头,“死了,你放心好了,大虫不会再攻击你了。”
玥儿的表情这才略有放松,但是脸色依然苍白,她坐起身来,看着自己的伤口,已经被简单包扎了,“这大虫,当真是厉害,你看我这伤口,啧啧……”
“还好马背上有一些金疮药,我给你伤口做了简单的处理包扎,我本想着,等你醒过来,带你回城上药的。只是,我想问一下玥儿,你为什么会孤身一人来到这白桦林里,如果不是我及时出现,后果简直不敢设想。”
玥儿这才记起来,自己来这里是为什么,眼泪开始涌出来,“颜大哥,呜呜呜--”
宗磐将她搂在怀里,他当然知道玥儿如此至情至性,来到这白桦林是为了永福。“玥儿不要害怕,我在这里,你安心吧。”
玥儿靠在宗磐宽阔的怀里,“是永福,永福,她现在被官家囚禁在琼华宫,三日后就要跟着那金国使臣……呜呜呜--”
宗磐拥她在怀,轻拍她的后背,“我早就听说了,是金国使臣突然改了主意,想必是粘罕他们唆使的。”
玥儿知道完颜宗翰就是粘罕,她心中愤恨,离开了宗磐的怀抱,“这个活阎王,杀人放火践踏国土还不够,他还要蹂躏那金枝玉叶一样的帝姬。”
宗磐看她如此激愤,想必她要是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也不会心存感激吧,但他还是假装自己跟她一样的立场,“这都是她的命,玥儿,咱们只是普通百姓,怎么抵得上官家的一纸圣旨呢?你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你看刚才,差点命丧虎口,有多凶险。”
玥儿真的被宗磐感动到了,他救父兄,是恩公;他为自己解围,是君子;此刻,他又把自己从虎口救出,简直就是自己的超级英雄。玥儿抬头看着看他,都觉得那冷峻的脸上仿佛带着光环一般。宗磐微笑看他时,仿佛冰山融化,雪海消融,除了温暖,便是安心。她对宗磐的感觉开始一点点发生变化,在此刻,那些感恩和感激似乎开始发生质变。她擦拭了自己的眼泪,对宗磐说,“颜大哥多次相救,玥儿无以为报,愿结草衔环,粉身碎骨以报答颜大哥多次救危救困的恩情。”
宗磐的用手抚摸着玥儿的头发,他心中想,如果她知道自己就是金国的白衣使者,大皇子,她该是什么样的心情,还会像现在这样温柔如水吗?他的手从玥儿的头上上慢慢滑下来,滑到了玥儿的脸庞,他的眼中,有如渊一般的情愫,“玥儿,我不要你结草衔环,也不要你粉身碎骨,我只要……”
玥儿抬头看着宗磐,“要什么?”
宗磐低低地说了一个字,“你!”
玥儿听到这句,苍白的脸上开始爬上一朵红晕,就在她不知如何作答之时,一声从远处传来的喊声打破了暧昧的气氛。
“小姐,小姐,您在哪里啊?”初桃的声音响在空旷的白桦林。
宗磐把玥儿扶着,靠在一棵白桦树上,他很郑重地说,“玥儿,我这个人喜欢清静,这只大虫,你不要跟任何人说起,是我所杀;还有,玥儿你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在这荒郊野外独自与我共处多时,我们自是清清白白,可是人言可畏,会损坏你的名节,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宗磐从怀里掏出一瓶金疮药,“这个金疮药还不错,可以防止伤口发炎,你留着吧。还有,你的伤口很深,难免会有疤痕,过几天,我会派斡阔给你送一些治疗疤痕的药膏。你还这么年轻,花容月貌,留下疤痕不太好。”
玥儿手里握着那瓶药,“多谢颜大哥,你……你要去哪里?不随我一起回城吗?”
宗磐摇摇头,望着玥儿的眼睛,“我先回去了,我来寻你的时候,初桃派人禀报了你哥哥,一会儿应该也就到了,他们护送你回城,我很放心。”宗磐把箭矢和宝剑从大虫的尸体里拔出来,箭矢插进了他的马鞍里,宝剑放在玥儿手里,宝剑上的血还在滴答滴答,“这宝剑,你拿着,记住我刚才说的话。”
玥儿点点头,“我记住了,颜大哥,后会有期。”
宗磐笑着,拍了一下玥儿的肩膀,转过头飞身上吗,朝着初桃相反的方向,回城去了。
没多会儿,初桃就来到玥儿身边,她看到玥儿满脸是血,手里握着带血的宝剑,一旁是大虫的尸体。初桃吓得退了几步,“小姐,您是遇到大虫了?也没有受伤?”她转而又看到了玥儿右肩的伤口,“啊,小姐,您是被大虫抓伤的吗?疼不疼。”
玥儿脸上的红晕随着初桃的到来也飞走了,“有点疼,不过还好。你还能看到全须全尾的我。”
初桃跪在玥儿面前,“是小姐福大命大,有造化,还有俊功夫傍身,才会逢凶化吉,杀了那大虫。”
玥儿本想说,这大虫不是她杀的,可是她想到宗磐的嘱咐,只得硬着头皮,做了这“打虎”的英雄。
就在此时,沈明轩和小施也策马来到了这里。明轩的马还没有停稳,就飞身下马,趔趄着,来到玥儿面前。他看到玥儿满脸的血没有,又看到她的伤口,在看到初桃手里满满是血的宝剑,他心疼不已,一边扶着玥儿上马车,一边问玥儿发生了什么。
玥儿低头不语,初桃却在一旁说,“少爷,小姐杀死了一只大虫,就在林子里躺着呢。”
明轩大惊,“大虫?玥儿如此神勇?那伤口,也是大虫所伤?”
玥儿无奈点点头,靠在哥哥肩头,“哥哥,我现在很累,让我休息一会儿吧。”说完就一言不发,闭上了眼睛。
小施骑马在马车后面跟随,几个人朝着西城门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