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心宫里,雪名躺在枫聿背上,悠然自得。
悬梦洞的剑意,去了轮回之门里,没对其它几处仙宫的剑意有丝毫影响,有着本体的联系,除非原身没气儿了,否则她们都会是好好的。
仙涌进来的各派弟子们,到现在都未曾见到仙主,几处仙宫里,也算得上是独此一家。
好歹悬梦洞里的鬼面仙主还露了下面,浮心仙主更是厉害,连面都不让见着,这几位的弟子们只是听到了苍澜的声,人不见就罢,连片叶子都不冒出头,其实他们很想看看仙主本体。
这时,枫聿道,“你还好吗?”。
身为仙鹤,他的天感虽比不上各位仙主,但就目前就仙主们就只有执念留下的这种状况,尚且不说第一,这第二铁定是属于他的。
轮回之门开启,鬼面仙主需要维持天地间的平衡,能进去集齐喜,怒,哀,乐,四道轮回印,雪名是唯一的人选,除此之外,别无他人,就连枫聿也不行。
墨颠的‘仅此一次’,不是仅开一次轮回之门,而是只许她进这一次,去寻丹缨的轮回印。
几位仙主都能看出雪名的情况,并不想她在出现任何意外,死在这仙涌里。
如今的状况,也不似万年前那般容易,挥挥手轮回之印就会落到手里,基本是不可能之事。
虽他猜测,尚也有那样的情况,雪名本体如今的修为虽没了多半,但若使出全力,也能强硬将轮回印都送进琉璃灯的那朵胭缨花里,就是要耗费不少力气,后头需得将养几月。
苍澜只是要见丹缨一面,压根也不需这么硬来,在这轮回之门里等着便是,结果自是好的。
雪名整个身子埋进他羽毛之中,好似雪白小团。
她咕哝道,“很难受。”
枫聿收拢羽翼,盖住小姑娘的身子,“出了何事?”。
雪名:“不是我,是原身被拉入了荧界。”
‘荧界’出自鬼面仙主之手,里面虚虚实实,假假真真,千秋大梦,皆是虚妄,进入之后,皆会迷失。
论起如今东海的状况,趁机在这时候开启,对于‘有心’之人,能得到不少好处。
仙魔一战后,‘荧界’掉在了东海,那座名为‘小苏方’的岛上,成了方家的秘密所在,利用得当时,还会让不听话的弟子进去关禁闭,出来后又是位听话的弟子。
只是不知此次仙涌之机,是哪位方家之人欠打地开了‘荧界’,好生巧地赶在这时候添乱,各派的弟子眼睛雪亮,出了仙宫后,都是瞧出了事,联系师门的同时,不忘东躲西藏,尽量避战。
他们需得等大师兄们出来,也得等同门进来救命,仙宫里所受的考验,即便是出去后都残留在了体内,他们除了需要好好感悟体内多得东西,并不是好的时机与方家生死较量。
枫聿微楞,有些不可思议地道,“你在别人身上下了什么?”。
玉拨仙主的事,他也知晓的七七八八,并不单纯地觉着,折棠只是把出自盈缺池的剑鞘,那日玉拨仙主虽是笑着说要做把剑鞘,可明摆着是下了某种决心,虽未挑明甚至是瞒着他们,可想着也会是件大事。
背上这小姑娘不知情,胡乱用禁术,还一同被带进了‘荧界’,少说也是下了重手才是。
如今虽不提折棠,但她心中也明了才是。
雪名小声道,“牵魂蛊。”
蚕蛹破裂后,皆是会转移她身,将所受一切承受,换而言之,便是保折棠一命,那时自也知晓了折棠所在。
可这个徒弟心也狠啊,不仅反加秘术,将她蒙蔽,还将这种术法削弱了去,到现在雪名都不知什么秘术在自己身上,多半与她一样,也都是禁术加身。
只是一听,枫聿就跟被雷劈了一样,这仙宫各派弟子们的鬼叫都没能入了他的耳,这大脑袋里只有入了魔似的,只有她说的话。
牵魂蛊,是当初鬼面仙主,折腾那些不听话鬼灵用的。
一旦种下,这命就在主子手中,仙主想怎样就怎样,一个念头间就能灭了它们命。
知他想多,她道,“不要他命,是我替他受一命。”
云中谷里雪名虽是不爱搭理这个徒弟,但有些东西是改变不了的,她得承认,这个徒弟大多时候出谷是为了自己。
她不会弃自己于不顾,连折棠也不知晓,不管受了何种致命伤,雪名都不会死。
枫聿沉声,“你做了何事,能改了鬼面仙主的术法?”。
墨颠的鬼面之门里是最阴郁之处,就连道君们守的忘川彼岸都抵不过,如今也只有浓郁的死气才能和仙主相抗,变了他的术法。
而这小姑娘原身不仅做了,还被一同拽进了‘荧界’,仙主的‘牵魂蛊’变得很彻底,不再是一种惩罚,而是变成了守护。
雪名伸出爪子,五指张了张,对他说了谎,“感应不到,是那棵大树搞的鬼。”
云中谷里那棵扶桑树,对她动过手脚,让她的体内多了一道又一道刻印,那些刻印之中包含的死气,足以改变鬼面仙主的术法。
枫聿:“天生地养出来的灵树,和混沌兽也不分上下,就是不知是抱着恶意还是善意。”
当然是后者了,不过雪名也不打算告诉他这些,有些事不必多言,提的多了,这只仙鹤很快就能明白一些事。
剑灵追赶的脚步,似是永无止境,这难熬的时辰,水珑溪是一刻都不受不了了,仙剑有了灵智就难缠了起来,可想着乌灵弓,又想下自己,咬咬牙,又努力狂跑。
他忍不住分心,这次仙涌格外受罪,但这么受罪的定不止自己一人,浮心宫到这时都没能过一人,别的仙宫也不会那般轻易让人过去。
确是如此,文姬宫里留下的银朱,再受了六百鞭,过了第二关后,终是和方麟,方翎一起淹没在了仙气之中。
三人一块再次受了滴仙露之后,便离开了,到时会出现在东海的某处岛屿,某座山峰,更有甚者是某家的灵草园。
方家这两位兄妹都想留到最后,奈何身子撑不住,最后没能如愿。
苗笙眼观八方的本领更强了,见缝插针,将自己身子完全装进仙藤缝隙之间,少受些痛楚,少受些鞭打,怎样都是好的,这样一来,朝着渴望的方向更近了。
受了第二滴仙露后,他挠心挠肺地想撑到九百八十鞭。
可这才过八百,就开始头晕眼花,连看那些藤蔓都晕乎乎地。
一记狠扫,背上重重挨了一道。
刚还恍惚的散修,立马两眼清明,吞一颗丹丸,开始游走在仙蔓牢笼内。
文姬宫的散修,全都已离去,就剩了他这么一个独苗,可得争点气,至少要强过素音坊那位弟子吧。
沈砚在苗笙眼中,形似位文弱公子,长得俊俏,身板也直,可这一眼看去就是孱弱,几乎他周身的藤蔓,都是被古琴抽飞,也不知他们这琴是哪里弄得材料,过了两关,古琴依旧如初,藤印都未留下。
场上东窜西逃的秦敛,看似狼狈,可他看得分明,这厮受伤比他都少,而扬刀山庄那四位,体格健壮,打在身上,就只是龇牙咧嘴,也声疼都没喊。
至于他的大哥闵逐,之前还说没灵器,可真到考验之时摸出一堆来,面色沉静又不带惊慌。
这四门派里,他勉强能与之一比的,掰着指头数数,就只剩素音坊了。
偶尔眼角瞟去,都能看到沈砚踩着步法,不紧不慢地转动。
不是他垂涎,那步法是真妙。
苗笙有模有样学起皮毛来时,都能躲过些仙藤,一心还是不能两用,一个没防守就被打中,没能少吃些苦头。
各门各派之间对散修也是好的,或许是看他们无门无派,八步旧影阶段之前,也都是比各位弟子修行快得,便都客客气气的,任由他们去各派晃荡。
苗笙却明白,除开这条缘由,还有便是散修很多,更别论他们当中还有群红衣,疯起来六亲不认,不止对自己人出手,连各派弟子也不手下留情。
玄天宫虽也在为他们炼了不少丹丸,但吃了那么些,都没有能压制住的,如今,还倒欠人家一屁股债。
散修之中,有些是不情愿进门派,觉得束缚,不仅要上早课,还要出谷做任务,这些事情对于他们而言,都十分头疼,索性就寻了些别的修行法子,没成为哪派弟子。
另一部分是引灵入体之后,没赶上各派收徒,就自己寻了条道,走散修前辈的路,用他们所留下的心法和秘技,也成了散修。
更有些许人,是乱入了前辈遗留的阵法,阴差阳错成了红衣。
苗笙是第二种,他没赶上好机缘,两年都因着有事耽搁没能入了各派,只得心一狠走了散修之路。
他也是馋灵器和秘技的,身后没个宝藏总是眼热各派之地,继承的散修前辈连根毛都没留,除了软骨心法,就只教了眼力,旁得一概没有。
闵逐分给他防身用的灵器,到底也没舍得拿出来,还在储物戒里躺着,而那位云中谷弟子投来的一眼,看到他只是拿着腰刀,便也明白了他所想,并未多言。
除了心里一直憋着那口气,他也热切地想自身再受次仙露。
最终也是如了他所愿,当苗笙看着高元,沈砚,秦敛,还有闵逐之时,虽是满身伤痕,还是忍不住咧开嘴,笑得比以往都开怀。
这次,他赢了。
闵逐一瘸一拐走来,看着陷入昏迷的小弟,又盯着这具身子瞧,只觉毛骨悚然。
血肉模糊之下,这还是人么。
往日所杀的浊兽和魔修,都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股黑气冒烟,噗一下就没了,哪见过这么惨的时候,就是绥梦山看病的修士,也都是四肢健在,能好好下地走路的。
这次,月笼草在旁边站着,文姬仙主迈步而来。
玄女絮手中的妙法枝上,生了一滴露珠,晶莹剔透。
‘咚’一下进入了苗笙体内。
仙气弥漫将之包裹,散去之时,人已不见,只留下个蚕茧。
秦敛碰了碰,“这是脱胎换骨?”。
月笼草点头道,“他一身软骨已被仙藤碎了去,所幸过了考验,这滴仙露正是时候。”
高元虽偶尔犯傻,这时也明白了苗笙所做之事,是在将自己往绝路上赶。
他瞪着蚕茧,“这么不要命地做什么,仙涌以后还会有的。”
看着苗笙,沈砚想起了姜蕖。
出山做本门任务,还未曾是本门大师姐的女子,在那时就已初绽风华。
一人独守,将受伤的师弟师妹全都护了下来。
他那时也有着惊意,那般绝境之下,不止他们都在,她也活了下来。
他问时,姜蕖说,人都是要提着一口气的,她的这口气是素音坊所有同门,是他们这些一年又一年进入明霄山的师妹师弟们。
而苗笙,不要命的这口气,是为着自己。
沈砚抱着琴,“时候到了,提着的这口气也到了松快时候。”
不然长此以往下去,人会疯掉。
秦敛看眼蚕茧,忍受痒意时,不忘瞄眼荡秋千的雪名。
若是何时她也这般的话,那怕是恐怖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