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客 第32章 鱼吞象（十一）

幻境的一切真真地，符阵主人所经历的一切，雪名又重新感受了遍，就是时间短了些。

她巴不得快点结束，长痛不如短痛，这一刀早点受了，也好快些离去，但就跟她专门做对一般，出了神祠的鱼枝没受到任何伤害，浊虫都有修士替她挡了，神祠进入又离开，两者前后的状况却大不相同。

雪名想起祭礼，想起供奉的

桃花枝，天成神尽了最后一次力，护了鱼枝。

可惜了，妇人脸上的喜悦消失极快，见到丈夫的高兴都未宣之于口，最为亲近之人却已面目全非，成了毒人。

男人身上沾的毒是浊虫尾部所出，对于他而言，死期早已预定，不过是早晚之的区别，坚强的意志让他开口，发出呜声。

有些出乎雪名的意料，一路上都十分胆小的妇人没哭，只是闭了闭眼，而后又睁开，眼中光芒消失殆尽，那一刻她猜到了结局。

双双倒地的身躯，拥抱的两人就好似从未分开。

鱼枝身死，幻境再度变化，拼杀之后满城枯骨，万骨埋葬，有命活着的人少之又少，而这遍死尸的一幕，更是罕见，甚至连尸身都没个安宁，缠根捆骸，变做泥沙，变做树人，永远留在了渡城。

这牺牲着实大了些，每走一步，都是白沙淤脚，雪名想挪脚，周围却没一处空的，她只好不自在地踮起脚轻踩，走重一下，都好似罪孽深重。

对不起了，各位前辈，那会在小树林，晚辈实在不知脚下是你们，周围也是你们，这鞋子这脚就别拿去了，给我留着吧。

偷摸心里念叨后，雪名非常大方替各位前辈原谅之前自己大不敬的行为，踏着这条染血的路，来到城中没被破坏个干净，尚且能看的地方，花街。

这条花街有现在渡城花街的两个大，只可惜就剩了一棵紫树，花花草草簇拥着，不像条街，跟谷中山道有几分相像。

跳到树下，雪名捡起带血的枯花，将它放回同伴里。

混沌兽甩甩尾巴，心想，这丫头还算有点可取之处，知道护花，也没跟个没心没肺的大傻子样，踩着白骨就过来，它就勉为其难地不讨厌她那么一小会儿。

和那只兽打了个照面，就算是坐在树杈上也差点看不着，白瞎了这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雪名：……失策，变这么小了，那还怎么捞油水。

她在浊牙身上留下的“牵引”，在村外就消失不见，断了线，没了踪迹，寸步找又费时费力，这宝唯一押身的灵兽，这会看着又不太着调，渡城经万年风霜，相连地混沌兽也落魄了。

雪名就那么站着，也不搭腔。

混沌兽迷糊了，它以为这丫头上来就会吵嘴，毕竟那刀被捅，相当于她在幻境里真切地死过一次，兔子咬口还急眼呢，鱼枝虽是心甘情愿，可她不是啊，不止毒发身亡，还被浊虫一爪子掏尽，遭受这般痛楚，他们真不是个东西。

确实不是个东西，这念头在它脑子里就转了一遭又缩回去，也没来点实际补偿，它和符阵主人都是罪魁祸首，称得上是云淡风轻就想略过此事。

混沌兽飞着小身子，转悠到她面前，说，“万年前厉害吧。”

雪名顺话道，“挺能的，都把我开膛破肚了。”

想趁机说其它的事情，门都没有，她就不爱吃亏，没点表示可别想揭过，就这兔狲一窝，这位前辈定是藏了私心。

混沌兽凶猛张口，尖尖的牙齿露出来，很有威慑力，“让你夸英雄，不是扯那些臭东西。”

狡猾的人类，明明懂它的意思，却偏生扯到她被拖进幻境受伤的事，它嗅到一丝阴谋，莫不是看上了它，还没人能打它的主意，这丫头最好想都不要想，除非它自愿。

说两句还生气，这气量应该是远古灵兽里最小的吧。

雪名不跟它待一处了，飞身落到树上，晃着双腿，“万年前牺牲的前辈们，我很尊敬他们，但这会与他们无关，是我和您的纠葛，您不会是想赖账吧。”

暗说不上当，还绕不开，这下倒好直接明题，就想揪着这点说它，但这点子就投降是不可能的，它得动之以情。

混沌兽垂首，俩小翅膀也慢慢收拢，周遭败坏的景色也十分迎合它惨淡的模样，情景都到位了，它说，“我也不想将你拖进幻境，可眼下状况十万火急孤身难撑，我想找人帮忙，你又恰巧经过刚好撞上，冥冥之中是在告诉我，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吹牛不打草稿，也就这种老油条能够睁眼说瞎话，哪儿来的刚好偶然，还不是因为它的有意使然，分明就是暗地里一直盯着的，不然谁家深夜还来城外拦人。

不过它都表明了事情严重，也就是渡城真的危险，她得早做打算。

虽然可爱，但雪名不吃它这套，“幻境是幻境，渡城是渡城，两件事情前辈别混为一谈。”

嚯，死丫头片子真讨厌，还有没有点同情心，它这样的法子可是不少修士上当，她属实是心最硬的那位。

混沌兽不装了，甩甩尾巴，一屁股坐到枝丫上，同她面对面，“你踩了符阵拥有者，被拖进来和我关系不大，但也有点关系，那些臭东西我快压不住了，还有恶心的跳蚤动来动去，我嫌烦，你解决也不是白帮忙，那个弱弱的小丫头被他们当成虫饲，放在暗蝠堆里，与其去闯阵，不如我送你进去。”

只要在这城，混沌兽都能剥开缝，就算是敌方地盘，都拦不住。

不愧是见过世面的兽，不愿吃亏，净是想着换，挨一刀换来庭兰的所在位置，是她想要的结果，只是还没能在它身上拔毛下来，稍许遗憾。

“替身”一死，对方就换了它处，雪名去得快，他们撤得更快，连痕迹都抹得干干净净，这是邪派惯有的手法，也不是初次干坏事，他们不会糊涂到留下痕迹，好让追来的人顺藤摸瓜，轻易找到他们，无量宫就是这么无耻又可恶。

暗蝠堆有道风阵，整齐划一的风向会定时变换，身怀步法会好些，偷摸藏在暗蝠王身侧的位置，机敏躲避就好，奈何她的身子会不定期发病，解救过程中若没出事倒还好些，一有点病，那是人没救成，她还得搭进去被困住。

混沌兽肯帮忙是幸事，能直接穿过风阵，精准无比投送到暗蝠王旁边，到时只需随机应变，看清情形救人便可。

雪名想清后，开口道，“本来我也要去救人，顺便解决这些也都不是难事，但您这么大费周章来寻我，是还有别的事吧。”

新亭候府洛风霆用不着它操心，而她身怀仙器也定是没瞒住这只老兽，能夜半找来，应当不是何好事。

被看得明明白白，这小丫头心精着呢。

混沌兽折朵枝丫，抱在怀里，还是以前的味道闻着香，“我想…为自己寻个好去处。”

雪名愣然，“前辈？”。

……这城窟窿洞子到它也会没……

混沌兽却不大在意，清脆童声里夹杂着苍老，他恢复了些，“我这身骨头受过一次，再来一遭我可不干，就让我去你那小鲤鱼肚里歇息也挺好的，就是不知你应不应。”

雪有点难以接受，刚才还捅她一刀的巨兽，这会在交代后事，这般早同她说什么，不是还有机会么，这城内的各派弟子也不是吃闲饭，天天打闹玩的，齐心合力也不至于很惨。

半晌，她道，“前辈所托，晚辈自当不负。”

这下雪名在它眼里更加顺眼了，是它小心眼了，还想着她若不愿，又如何办。

商量妥当，混沌兽挥爪，幻境消失，两人出现在小树林里，知晓实情后，这一切在雪名眼中就变样了，挠心又挠身，站立难安。

混沌兽扭着小身子，上下飞舞，“准备准备，我送你去风阵。”

说风就是雨的前辈，现在就想送她去灭掉那些邪物，雪名想的是一锅端了，它念着的就只有送她去救人，后续在度又去，都是能一次就完成的事情，何必要分两次。

况且，被当成虫饲的庭兰不会有生命危险，那些邪派看不起她这身修为，觉得她只配沦为低等的食物。

雪名：“等几位朋友，前辈送我们一起进去。”

混沌兽磨磨爪子，“喔，那几个东奔西跑的小子啊，我一根指头都能碾死，劝你别带他们，能少点麻烦事。”

对她和和气气是有原因，另外的几个就甭想客气，想怎么嘴怎么嘴，它都没放在眼里。

雪名：“麻烦前辈在碾死的里边，再加一位洛风霆。”

混沌兽呲牙，“就他那副垂死样，都不配让我加进去，你还想让他帮忙，除非一晚就让能他换新，变成好好的大活人，不然拖去个只会出气儿的废人，一样没戏。”

换新啊，是个好法子，从头到脚完完整整地好起来，谁不愿呢，就是这代价不知愿不愿了。

换好鞋子的雪名，问他，“前辈，半死和全活，您选哪个？”。

混沌兽：“当然是全…！丫头！你有点歹毒了吧。”

它见识多了，自是同她也想到了一处，这法子不成。

雪名不乐意了，“这话我听着不喜，前辈还是收回去，重新说遍吧。”

混沌兽慌慌地落到她耳畔，悄悄地说，“真有点坑人，那小子重情重义，不会舍得他那仆人，你想救好那个小子让他帮忙，也不能伤及无辜呀。”

就提了嘴，这就忙着心疼了，雪名瞥它，“您吃他东西了？”。

混沌兽：………

这丫头哪儿知道的这么多事情，连他吃人嘴短都知道了。

它垂下头，“就…吃了…一点点。”

您这样子，可真让她不信这话，就吃了一点？怕是把人家底都吃光了。

雪名：“四月初四对他来说，是最稳妥的一日，但现在的情况又等不到如此合适的时机，他若能找到第二位心甘情愿之人，换一位也无妨。”

那日送东西过来的洛昌龄名声在外，这渡城大都听闻过他的忠心，他是最合适的不二人选。

修行是条血路，遍地荆棘是扎脚的，混沌兽想起鱼枝死时，她的魂灵沉寂地像条死河，是这丫头天性如此，还是故意斩情断意，不得知，也未敢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