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色低哑,尾声勾着,暗哑地像萧猫儿偷吃面食,被后厨林大娘揪住皮毛的那声猫叫。
相貌俱佳,声音勾人,说话含糊时就勾着心里那股邪念,滋滋两声刺啦后,又被她灭进了冰窟里。
他聚邪而拢,她亦是残片诸加已身。
想诱她成魔?那样的结果他见不到的,永生永世都不会。
阿诺依,她听过,就在体内刻印中,就唤了一声,极其地小,以往刻印没哭没闹,什么动静都不曾出现过,唯独那声‘阿诺依’,她听着了。
雪名就想着,这声儿出现地并不算好,唯一的特例,只要那份‘与众不同’显眼,就是藏着缘由。
即便那九千多道还在源源不断地出现,也未曾出现这样一声的动静。
睡时,雪名见过,模糊不清地,但即便成了把灰,也能认出那是“她”,毕竟她见了太多,千万次地见过,虽是‘死去’。
前往荆棘之路上,可没有给“她”活着的一条路。
一生平静地像一潭死水,石块扔进去都没有荡起波纹,同“折棠”在绥梦山下做了一世夫妻,而“她”的名,正是唤作阿诺依。
阿婆,阿爷,都那么唤“她”,“折棠”亦是如此。
都已化作了刻印,怎会得一世安稳,那一世是假,是怀阙通了天地,将早已死去的她抹去,又从‘魂墟’里拽出了一点神魂,借着他取走的那块残片,生生又让她“活”了,毕竟是本体残片,通天绝地般的本事。
只是苦了“折棠”,不懂情爱,稀里糊涂地与人成婚,过了虚晃又长久的一生。
“跟我去瞧瞧疯仙子?”怀阙好心说着。
雪名蹙眉,心知这人又在拨弄残片,她压住体内翻涌的灵海,“明知我动不得,还要扯我一道去。”
小人眉眼染上霜迹,“怀阙,你别太过分了。”
准是他那黑心肝的对残片动过手脚,这人就在呢,一挨着就浑身不舒坦,灵海里残片铸成的剑身没个几丈高,依旧无形,还缺着,离得近了,剑身都在轻颤。
怀阙露了面容,就在她身侧,下颚点着她肩颈而过,‘刷’地同她一般高。
黑发红眸,一如东海相遇,也如万年前仙魔大战中,只是没了些气派,身子不似万丈,虚影也挡不了半边天,除了那副心肠,连骨带皮地就没换过,坏心肠,扔进鬼面仙主的墨玉芯里,都遮不住黢黑的心。
“着急撩火地作甚,念着外边那些大派?”他上下抛着残片,把它当做了玩具。
雪名瞥了一眼,也没太在意,已是千疮百孔,毫无用处了,不愧是魔,从来不会对仙手软,即使是一柄仙剑。
怀阙也变成个纸人,冒着红光,“呵,还是人心气儿太足了,铁石心肠也绕软了。”
怀阙还叹口气。
装模作样,雪名不为所动,他若是个修行弟子,那也定是个人面兽心,吃人不吐骨头的,还会想着怎么不把宝物送他跟前,还要他费心去拿的。
还冲她笑。
变做小的,他也带着几分邪气,“我刚唤她,人也没醒,自要去看看死了没,要不幸命丧黄泉,我这趟不是白走。”
就知他藏了千斤坠的秤砣,拎在手上,等着致命一击,眼馋着这里的浊念,虽是个蚊子腿,眼下也没得他挑。
补身嘛,不磕碜。
雪名眯了眼,细看这只小了也是满肚子坏水的小人 ,骂他,“坏胚。”
怀阙笑得往后仰,又前仰,摇晃起身子,还觉得挺好玩。
乐得像不倒翁,他像是刚记起一事,眼珠微转,尽数将目光放在她身,“忘了,你还不知呢,这片残片我捡的,它落在了魔岭。”
怀阙慢条斯理地说着,“我把它扔进‘魍魉乡’,那几只小鬼原封不动地将墨颠的术法尽数都施展了出来,就是不中用,几百年才动了皮。”
‘半壁金’是刮了霜雪,蜕了皮的残片之根。
‘盈缺池’底的金莲,养出了她的‘半壁金’。
那些笨小鬼,只是被怀阙变样扔进去,就已认不得是她。
所幸,只是窥一角,而非全貌,他只会当那是‘轮回’。
雪名握着酒杯的纤手,紧了一瞬。
怀阙细看她眉眼,没发觉任何波澜,便觉无趣。
“知道跑出什么了吗?”他呲着牙。
她没答,心里想着的却是浮心宫后殿那座‘盈缺池’。
转了眼去瞧几十丈外的大槐树,怀阙红眸微亮,“剔透玲珑的‘半壁金’。”
“我很想吃,可你们那仙气飘飘的东西咬一口,能把我牙崩碎了去,自也是用不着去受那折磨,就给了她,反正兰亭也糊涂着,磨了她仅剩的最后一点仙身,也正合我意。”
雪名依旧是垂眸,冰霜却缓慢向着酒杯而去。
怀阙依旧说着,“就是挺没趣的,‘半壁金’吃下去,她跟个没事人一样,所以我很讨厌你们九重仙界,入了魔的仙身都会想着留点情面,她吃得那日,我甚是不悦。”
“不过也是念着她成了魔,同我是一处的,就想着给她点魔气,让她开心些,便给了她一些。”
指望人撑死,散了魔气,又归还到了他去,雪名无声笑了下,真是恶种,狠起来怕是连一干魔将都能毁去,全凭着他那古怪性子,恼了厌了就让这份苦痛尽数加在旁人身上。
“我可是好心,还给了她一段记忆,”怀阙扫了眼浸满霜雪的酒杯,“那可是吐了几口心血才从‘魂墟’里拿到的。"
说到这,他笑着问,“想看那段记忆吗?我也可以给你看。”
雪名冷声,“没兴趣。”
怀阙叹口气,看着竟有几分委屈模样,“那可是同仙主有关系的,降云仙主同你一向走得近,你竟不想知他轮回之事。”
不恼,不跟着魔头计较,她垂眸看着这小身板,还是弱了,才会由着他在面前胡说八道,扰人神魂。
“可我想跟你说,”怀阙转眼笑得开心,“他成婚了,同你们这位兰亭仙子,还过了顺遂平安的一世。”
“与降云仙主成婚,也算一件极美事,仙仙相合,放及万年前也是撼九天,动十地,弄得诸天尽知,”须臾的功夫,怀阙面带笑意,心绪甚佳,“可惜,那只是轮回,仙不知,仙不渡,知晓的也只有那满村世俗之人。”
“我来时喊得那声‘阿诺依’,便是她那一世的名字,你也瞧见了,我唤了好几声,她也没应。”
怀阙微眯双眼,眼中尽是笑意,“莫真要转世那不成气的小子来,她才舍得从大槐树里出来,那不然我去逮......啪!”。
劝了一下,没劝住收敛心绪的雪名,脱手而出。
酒壶扔他脸上,并之这声,酒杯也裂了。
百花酿没翻出,怀阙顺手接了,还喝了口。
“呀,恼了?”他笑得邪气,“你要恼,那我就乐了。”
酒杯的碎瓷片叮里咣啷地掉在了枯草堆里,化成几片雪花,凉意扑到了怀阙身上。
他眯着眼,除了有些凉,还挺舒爽的。
仙界里的仙主,道君,仙子,怀阙从来就不喜,那些亮堂地有些好的,不如魔界幽深,宽旷,就那么挂在天上,还是扯下来看着更舒服。
鬼面仙主的悬梦洞,即便是黑着,那也是透了点光亮,他就更不喜了,比不得魔界无边死寂,瞧着更是不顺心。
听闻仙界出了柄仙剑,还化作了人,他来了兴致,想去那无上高处见见。
绞尽心思都未能过了仙界大门,听闻有仙主下界,他便也化了分身前去,可惜那次没打过,让那降云仙主得了胜。
之后交手的百次,他依旧没胜,怀阙便将仙剑之事忘了,只盯着这位降云仙主。
没胜过,他恼了,便派了人去仙界作恶,也不进去,就天天闯一闯,反正死了也无妨,他有千千万万的部将。
道君仙子们也都出手了,可不正巧,就有那么几位的仙根有了破绽,让他进了仙界。
呵,原也不是个个都清心寡欲,也有“不干不净”的。
仙魔之战,始,打得昏天黑地,不知时日。
而后仙主陨落,道君仙子也死了个干净,唯一留下的,是这柄仙剑。
他不厌恶雪名,甚至那身霜雪气,怀阙甚至很喜欢。
难得有他喜欢的东西,想着他便在魔界转了转,没料着,真给扒拉到了一块残片。
他就想刮开里头瞧瞧,她是什么做得。
守着‘魍魉乡’几百年,天天在那儿睡大觉。
果真见着了,金石一般的东西,怀阙不是没起坏心思,他吃了,还细嚼慢咽地。
结果魔身渐渐爬满霜雪,不多,也就缠在那颗魔心上。
眨眼之间不省人事,睡上了千年。
怀阙盯着‘半壁金’看了百日,都没有琢磨出为何睡了千年,他转头便将这东西喂给了兰亭,结果人这位堕魔的仙子好好地,什么事都没有。
怀阙便找寻起了雪名,他要把那柄仙剑揪出来,折成一片片,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只是他忘了,他不再是以前的天下地下,都无法无法的魔头,魔身已经大卸八块了,连找个人都费劲,更别说还有些道君仙子即便是化作了万物,还在守着仙界这最后一个独苗。
这种费劲事,怀阙想了没几日,便不做了。
与其这般,不如去找魔身,他只要一有动静,那仙剑定是会出现的。
怀阙感应到了,就是气息弱地他一手指头能捏死,时有时无。
这般他又不乐意了,仙魔之战他见过仙剑狠厉,几乎所受之伤全是她斩的,如今眼前这般,抬抬手就能灰飞烟灭似的,这样一柄仙剑,他不如毁了。
正打定主意,他感应到了魔身,想着那还是自己身上掉下去的,便去了东海。
还没拿呢,就遇到了那柄仙剑。
是个漂亮的,也是弱小的,但他更没想到,自己与她竟不分上下地弱。
怀阙才不想那样,便弃了魔身,让她沉睡,自己好去寻找些力量,只是这段日子收效甚微,其它魔身连个水漂都没浮现,他便不为难自己,飘着来到了蝶西镇。
瞅着那位仙子和手中的残片,就起了心思。
闲着呢,不能只他一人恼着,也得有人陪着才行,不然多寂寞啊。
去了‘魂墟’,里头那位化作神龙的道君也在。
两人打了一架,谁都没捞着好处,但还是他更胜一筹,趁着那位道君不过晃神一下,就带走了雪名的神魂。
还想藏着给人呢,被他抢了。
放到了残片里,揪出一段记忆,由假变真,添油加醋地塞给了兰亭。
也因得这段由怀阙经手而过的记忆,让残片和雪名的死线在这蝶西镇只有咫尺之遥。
雪名轻呼气,他最是知折磨人心,如今他也不强,就更是恼着要她也不怎么爽快。
来蝶西镇转悠一圈,都包藏不住诱引之心,希冀着她也一日疯癫至此,永堕魔狱。
她拿出百花酿和酒杯,又给自己灌了口。
名副其实的霜雪剑,兜头就将火气灭了,怀阙吊着魔链玩,思忖着不若弄醒兰亭,蝶西镇的浊念她也吃得够多了,差这一口气也无妨,再不醒来,这些正派弟子都快将此处扫得干净,就等走人了。
没成想,旁边女子冷不丁地说了句,“只凭残片和神魂是搅不动仙识的,你的魔身在大槐树底吧。”
怀阙遽然看她,“我自问藏得挺好。”
真是不大妙,被她猜着了,这可是他苦心藏着,就等坐收渔翁之利,此处的浊气和尘念都是上好的养料,当然最要紧的就是兰亭。
他得吞了才行,补一补。
雪名转眼,与红眸相对,她执手一点侧额,“我也略懂些,即便堕魔,那朵花也只会在这蝶西镇,不会去往烟霞山。”
她一心一念的只有蝶西镇,能让这朵魔花飘出更远的香气,只会是怀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