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丘执玉已拿出了一个令牌,丢给第三营为首那男人,道:“陛下旨意,自今日起第三营不再归属于京都卫军,直接由雁翎府统管。你带令牌去找雁翎府府司祝泉交接。”
她又看向赵得真,“赵得真杀害京都卫军士兵与宫中侍卫,意图谋乱。押入雁翎府待审。”
犹在门口的朱向明似是要说些什么,她将手中刀柄扔下,蹙眉盯着丘执玉。可她还未开口,先看见叶边舟轻轻抬手,满地尸体便刹那消失。
叶边舟微微抬眼看向她,她便只是嘴唇微动,终究也未能吐出半个字来。
“现在就走。”丘执玉又道。
雨中京都卫军皆剑拔弩张地看着。赵得真闭目不语,她们不知是怎么了,又看向朱向明,可朱向明也同样没有任何指示。
她们便不知该要怎么做才好,犹犹豫豫间,已教丘执玉将人带走了。
第三营那些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抓赵得真。丘执玉便微微蹙眉,将她抓到了自己手里。随后而来的阿阳也背起了傅水伤,把她们两个塞到同一辆马车里。
一行人用了最快的速度,总算在天黑之前赶回了城中。而傅水伤也终于在第二日醒了过来。
她一醒来,便觉得很不寻常。她只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被拎出来洗了一遍,神志清明。而她这辈子从没有这么正常过,浑身一丝杀意也没有。
甚至她摸到脖子上刚刚愈合的伤痕,想得竟是这全因自己不问青红皂白先动了手,完全怪不了赵得真。
她便想丘执玉果真没骗她,那“毒”的确是对她身体好的。甚至好得有些过头了,她怕她多来几次,直接能立地成佛了。
她正想着,便见丘执玉走了进来。而丘执玉也一眼看出她与往日不同,便道:“仙尊说昨日赵得真吸纳鬼气时,连你身上一直沾染着的那些也吸走了。你今天看起来的确很不一样。”
简直都慈眉善目起来了。
“怎么不说我身上的鬼气跟着她的鬼话跑了呢。”傅水伤嘀咕一句,又问她,“我昨日晕倒了?之后怎么样了?”
“仙尊找到了那四百七十四具尸首,赵得真被关入雁翎府,第三营也已在城中待命。”丘执玉只简单说了结果,又道,“既然你好了,那后天与我一起上朝去吧。”
傅水伤沉默一瞬,立刻把双眼闭上。她实在很不愿意去上朝,拒绝道:“我没好,我病得严重,后天恐怕也是好不了的。”
可丘执玉当然能看出她在撒谎,便不满地蹙眉,“那我找人抬你进皇宫去。”
傅水伤一身的平和之气瞬间就消失的干干净净了,她觉得熟悉的杀意又回来了,很是不情不愿地说:“究竟是为什么要让我去?上次陪你入宫,结果你和陛下在屋里边吃边聊,让我一个人在外头淋雨。根本也不需要我吧?”
“陛下已决定后日亲自审判赵得真,你也需在场作证。”丘执玉向她解释,又不知为何地突然有了几分低落,她沉默片刻,说,“你不是想杀赵得真吗?如今可以光明正大地杀了,怎么还不高兴?”
傅水伤也跟着沉默,很快又问她:“丘大人,你和赵将军关系很好么?”
“当然,我们……”丘执玉像是想起了什么很好的过往,目光亮了一瞬,却又很快沉寂下来,改口说,“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如今她要造反,陛下要杀她。”
“她们已到了这种地步,我只能帮陛下。”
她这话听起来却像是谁也不想帮的样子,傅水伤便不禁去问:“赵将军到底是为了什么要造反?闲的没事?丘大人你又为什么说只能帮陛下?”
“她们之间积怨已久。赵得真不满陛下留着第三营、还有镇**中那些宣誓永远忠于皇室的人——他们曾害死灵晖郡王;而陛下却觉得赵得真时常以灵晖郡王的事来逼迫她处置那些只忠于她的人,恐怕不安好心。”丘执玉垂目道,“我知道她们在这些事上意见不和。但我以为有当年的情谊在,怎么也不会走到这一步的——甚至几天之前她们看起来都还是一派和睦的样子。可她们只不过是没在我面前说罢了。”
她显然是不高兴了,摇了摇头不愿去想,又回答傅水伤最后一个问题,“陛下一定会赢,我当然只能帮陛下。”
“就因为这个?”傅水伤问。
“不然呢?”丘执玉疑惑,“自然是要选择能赢的那一个啊。”
这当然是很正常的,可傅水伤总以为丘执玉像是那种会帮正义啊天理啊之类的蠢……的大好人。
她却也没说出来,只看了看丘执玉,又问:“灵晖郡王是谁?”
“是先皇长女,陛下的姐姐,曾经的镇**统领。”丘执玉提起这人时似乎很是崇敬,连眼神都肃穆起来,“你应当知道陛下十四岁时曾被送去扶摇和亲——那时候东扶还未统一,分为南方扶摇与北方扶疏。”
“陛下从小在郡王府长大,当时先皇才刚刚将郡王处决,又迫不及待把陛下也送走。若是郡王在,没人敢送她的妹妹和亲去的。”
“好在陛下联系到驻扎边境的郡王旧部——也便是朱将军她们,里应外合灭了扶摇,又一路打回京都。”
傅水伤听着,忍不住便说:“那听起来的确是陛下的错。换我我也造反。”
可丘执玉终究还是向着危鸣晨,只摇头道:“夺位之时与继位之后,所思所虑自然不同。陛下不可能像她们要求的那般不管不顾,一心只为郡王报仇。况且她们也绝不仅仅是为了郡王,她们的确是另有所图。”
傅水伤弄不懂这些乱七八糟,她也懒得弄懂。她只觉报仇果然是要亲自去做的事,指望任何人都无用。哪怕那人和自己有相同的仇人,也一样不能依靠。
而丘执玉似是有些疲惫了。她再也不想多说一句话,站起来走了出去。
到了后天,傅水伤便被迫跟着丘执玉上朝去了。
进到龙泉殿时,危鸣晨还未到。其余人倒是都齐了,就连凌王也坐在前面,傻呆呆地盯着地面。池之澈便站在她身后,轻轻扣着她肩膀,不让她到处乱跑。
傅水伤第一次上朝,不知自己该站哪儿去。她倒想直接站最后面,最好能打个盹,可丘执玉拉着她,让她站在了身边。
这位置离龙椅实在太近,她想若没有池之澈在,她突然想杀皇帝了可绝对是轻而易举。
只希望危鸣晨今天老实一些,别破坏她的好心情。
她方想着,危鸣晨已走了进来。她坐在了龙椅上,傅水伤便极不情愿地准备跪下大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了”。
可膝盖才刚弯下,丘执玉便拉住了她,小声问道:“你做什么?”
“跪下喊万岁啊。”傅水伤上一刻还算是开心,此时已忍不住去摸自己的腰了。
“站着就好。”丘执玉更小声地说,“东扶很多年前就不必在朝堂上下跪了。”
“……那她以前为什么要我跪?”傅水伤不解了。连上朝也不必下跪的话,私下召见更不用才对。
“你看不出来吗?”丘执玉扫了她一眼,“她不喜欢你,故意的。”
“……”傅水伤无言以对。她看其她人也确实全都站着,至多不过弯腰低头,没有一个要跪一跪的意思,她便咬牙切齿地扶着腰间本该挂刀的位置,往上瞪了危鸣晨一眼。
危鸣晨并未注意到她。她正听着一个大臣说着东方梦尘海一带闹海怪的事,听完后又与其她人商议该如何处理。
朱向明便在此时说话了,“不过一些海怪,让镇**带兵剿灭就是。”
龙泉殿中忽地安静了下来,全都看向了她。
倒并不是她说的话有什么不妥,不过前天丘执玉将第三营调入城中,又将赵得真关入雁翎府,此事早已传开。所有人都知朱向明与赵得真情谊不浅,更知今日上朝是要做些什么,虽心不在焉地说着什么海怪,实则都在等着正题。
“可朱将军这几年在西方幻尘海一带剿灭海怪,剿了整整两年,除了白白牺牲上万姐妹,似乎也没什么成效吧?”在丘执玉左侧站着的一个中年女人开口了。
丘执玉便小声对傅水伤解释,“这是雁翎府府司,祝泉。”
这人看起来与朱向明年纪相仿,但并不如朱向明那般高大。她和朱向明对视着,就叫人忍不住担心她要挨打,“朱将军执意要带镇**送死,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如何没有成效?”朱向明瞥了她一眼,“幻尘海一带已不再有海怪了。”
“可伤亡也太大了。”祝泉又道,“灵晖郡王当年只带三百人诛杀海怪,犹能全身而退,甚至无一重伤。怎么朱将军做同样的事,就要死这么多人呢?”
朱向明似是不知如何解释,又像是全然不欲解释。她几乎是用鼻孔看着祝泉,忽然道:“家里死了几个爹让你嘴里阴气这么重?明话都不会说了?想说什么不如直接说出来!”
祝泉正要反击,丘执玉却又开口了。她正站在朱向明与祝泉之间,说的话也像是在帮忙和解,“祝大人身为雁翎府府司,总管军中诸事,常要看着镇**胜败伤亡的战报,和镇**早已心系一处,不过是关心罢了。”
“我就当她是在关心了,你呢?”朱向明又把她那不屑的眼神对准了丘执玉,“不过一个明镜府的府司,你这辈子见过几个兵?如何就将第三营从京都卫军调走了?”
她倒是很会恶人先告状,转头对着危鸣晨道:“陛下,前日丘执玉忽然带龙泉令将第三营调入城中,甚至还无故将赵将军关押。她说是奉了陛下旨意,难道真是吗?”
她好似是在威胁危鸣晨,要给她一个台阶下,想逼她说一句不知道,便把赵得真放了。
可危鸣晨本就为逼她动手,自然只是点头,“是朕的旨意。”
傅水伤刚想着这皇帝倒确实如池之澈所言,没有准备拉丘执玉踩着做台阶,却又很快听她说,“不过朱将军久不在京中,不知赵将军近日所为。”
“明镜府与雁翎府皆与朕说,赵将军不知何故,连日残杀第三营士兵共四百七十五人。第三营世代忠于东扶,难道朕不应该为他们秉正处理么?”
“朕与得真年少相识,并肩十余载,朕亦不愿走到这一步。可你不若先问一问祝大人和执玉,看看她究竟做了些什么。”
……这就甩给丘执玉和祝泉了。
之前几次见这皇帝,可从来都没听她说过这么长的话,每次几个字便把丘执玉打发了。如今却这么长篇大论地给朱向明解释,一副生怕被记恨上的样子。
她有些怀疑这危鸣晨到底能不能赢了。她想要真是胜券在握,如何会这么小心翼翼。别的不说,她可是一想到自己随时能轻易杀死这皇帝,便生不出任何敬畏之心来。
还有……
……怎么就成四百七十五人了?前日不还是四百七十四么?!
傅水伤没忍住去问,丘执玉便答:“入城之后又查了一遍,的确是少了四百七十五人。不过有一人死不见尸,我派人去找了,她们昨日说大约是在京郊悬崖下,那底下很难进入,还要过几日才能有结果。”
她想除了有犯人入明镜府,傅水伤常常是什么也不大关心的,这次却将这么一个数字记得这么清楚,便不由得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傅水伤急忙地要扣赵得真头上,她道,“赵得真她怎能随地乱抛尸呢?我听说有人会到那崖下去采药,万一砸到人了可怎么办呢?赵得真可是好没良心!”
她已心虚得胡言乱语了。而丘执玉也回头看着她,一脸的茫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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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灵晖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