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是最好赏花的地方,到达暗香客栈住下,师婉平挑选了二楼赏花看柳的最好的屋子。倒也不是为了看那些明艳春景,是这里能看到客栈每日来往之人,最能够知晓来往的消息。那些最好的春景不在师婉平的眼里,忧愁爬上了师婉平的眉心。
“县主,发出去的探子把消息传来了。”玲珑端着茶水,送到了师婉平的手边,十六岁的少女正是娇媚的时候,师婉平却靠着自己的才智,在男人堆中脱颖而出,怎么能没有自己的一点手段和心腹呢?
“哦,是我预想的那样吗?”师婉平接过茶,茉莉茶香淡淡萦绕在鼻息之下,缓解了师婉平心中的烦闷。
“去查官邸的探子回来说,县衙的人嘴巴都紧,问什么也不说。后来终于等到了巡逻换班的时候,抓了个小兵塞了点钱问出来了。这官邸在您还没来之前,就已经开始修建了,说是不管县主封地在哪儿,都不碍事,大不了县令俞无求自己住进去,这官邸也都是按照俞无求自己的想法建造的。”
玲珑从小是在深宫中长大,跟着师婉平见过许多的世面,她眼色活跳,八面玲珑,这时候她把最关键的话压低了说:“这官邸的钱,听说也是让百姓募集了出来,说是为了迎接新县主。百姓不能说什么,也想着新县主来,能对自己好些,所以都捐了钱财出来。”
“真是好算计啊,这样百姓不会怨他俞无求,反倒会把这账记在我的头上,若我治理不好,便会对我怨声载道。”师婉平喝了一口茶,脸上神情未有变化,但是眼底里却翻涌出来了一些凉薄。
“一直听闻俞县令治县有方,百姓爱戴,可是来了县里才知道这位大人的厉害所在。县衙里那些不张口的人,一定是得到了什么授意,但是给点钱就能买到的消息,课件也不是无懈可击。”
这些消息和师婉平心中预想得差不多,师婉平说:“皇上封地于我,是想让我在此处有所作为,这里的水很深,不像是京城中听闻的那样平和。这里前阵子批报了要修建镇水塔,关于镇水塔的消息,探子说了什么?”
“和批报京城中的一样,这里风雨不止,水害频发,县令想要修建镇水塔,为百姓向天道祈福。只是有些话,京城中没有听到,在县中曾经也有传闻,只是后来也没人再说了。”
“什么话?”师婉平好奇,来了兴趣。
“说这里曾经死了一个女子,似乎是有冤屈,所以才天降灾害的。”
死了一个女子,师婉平蹙眉,茶水在她的手心微微晃动,照映出一张容貌绝世的脸。她叹了一口气,这初霖县,还是个棘手的神秘的地方,不知道这里头藏了多少的秘密。
“这些消息,是从哪里探听来的,可靠吗?”
“这是在茶馆里的探子,喝茶的时候问出来的。茶客说这里的说书人从前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连细节似乎都说得很是清楚,谁家的人氏,是什么缘由,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那说书人忽然就不说了,只说这是自己的杜撰。日子久了,这里就没有人再说了。”
“大概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若是杜撰,哪里能有那么多有鼻子有眼的细节呢?但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修建镇水塔的事情是最近的事情,修建了约莫才有半年,工期拖得也有些久。师婉平叹了口气,她转身回到屋中,撑着自己的额头,轻轻揉了揉。
“县主,可是觉得哪里不对吗?”
“我感觉哪里都不对,但我察觉不出来哪里不对。初霖县非同小可,旁人说我得此封地,是皇上器重我,可现如今看来,皇上还是想要考验我,将这烂摊子丢给了我。”
“但我相信县主,”玲珑微笑,“县主如今已是和别的女子不同了,手握重权,已经十分厉害了。县主有这个能力,能将这些事情做好。”
“世间女子行事困难,若非我是皇族出身,若非我从小立志学堂,比别人要强,这世间又要少了一个我这样的女子。若我能开这个先例,能让世间的女子明白,他们的天地不只有后宅四四方方的天,这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敲门声在此时响了起来,师婉平先噤了声,警惕地看着门外。玲珑对着门口,悄声问了一句是谁,等门板有节律地响了几下,玲珑才松了一口气,把门打开:“县主,是白虎来了。”
白虎是师婉平最得力的心腹暗卫,平日里不出现在师婉平的面前,只有重要的事情才会来找师婉平。师婉平在明,白虎就在暗,负责为师婉平查探一切消息,听候命令。
“你来了,”师婉平看了白虎一眼,为白虎倒了茶,看他喝下静心,“县中可有什么异常?”
“对于县主来县的流言有很多,都在质疑一个女子为何能当一县之主,在担心日后县主会有什么举动。我仔细查看了这些消息的源头,皆是来自县衙放出来的。说是县令俞无求本想着要去迎接县主,可是县主却不住官邸,停留客栈,还说俞大人频频叹息,说恐怕是自己的礼数不周全,没能让县主满意,女子心意难猜,说是俞大人在县衙中都愁得几天没吃饭了。”
“真是贼喊捉贼。”玲珑暗骂道。
“他这一招,却高明,我来了这里,他权力下移,心中自然有不服气,这股气他不好发作出来,可就要借百姓之口,让我明白。”师婉平一眼便看穿了这些把戏,她摇了摇头。
若是那俞无求真心想要来见师婉平,那么师婉平入城的当日他来见便好了,为何现在师婉平都到了客栈住下了,还不来拜见,还好意思说自己在县衙中愁得睡不着觉。
俞无求没有来见师婉平,师婉平没有追究,这本来就是俞无求给的下马威了,这些反倒成了师婉平的不是了。
“俞大人为何非要县主在官邸相见,才肯拜见呢?”白虎不懂,他探查消息的时候,差点漏了这一层重要的关窍。
“他想要把修建官邸的钱,全都算在我的头上,我若是搬进去了,那么来日里百姓若是为此喊冤,那么我就成了搜刮民脂民膏的县主,他却可以全然逃脱。”
“所以县主才另选了住处,没有住进官邸,县主想得长远,原来是为了这个。”玲珑明白了过来,她起初还问过师婉平,为何现有的住处不去,反倒自己去寻个别的宅院。
现在看来,县主不愧是县主,总是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细微末节。
“还有一事,”白虎想了想,抱拳拱手对师婉平道,“今日县衙有些奇怪,有人报案,可是报案之人没有被叫去公堂对峙,反倒是被人领着,先去了县尉处,再也没有出现在县衙门口。这一场报案,就不了了之了。”
寻常百姓报案,都能不了了之,想来是有些事情不想让她知道,所以特意压下去的。
“若是有意隐瞒,此事一定有蹊跷,他们不知道藏着什么惊天秘密,县主要不要去县衙过问?”
“不,不是现在。”
若是报案之人在此刻发生蹊跷,也许是俞无求在试探,师婉平若是去了,那么以后在这县衙,便是再难立下规矩的了。
“对了,白虎,还有一个消息不知道是不是有消息了,”师婉平说,“我来此封地的时候,皇上怕我没有得力的助手,不能展开手脚,其中有一位状元郎自请说要来帮我,那位状元郎,什么时候到初霖县?”
“这个有消息了,说是明日会到初霖县,要安排他先来见您吗?”
“你修书一封,快马传书送去,就说让他来暗香客栈住下,先来见我。”
白虎领了命令而去,消失在客栈中,屋子里又恢复了平静,如同平展的茶面。师婉平手里剥着瓜子,她有一种预感,这初霖县,也许要有大的乱子。她不知道这样的预感从何而来,明明今日的初霖县,相较往日,只有细密的小雨,并没有传言中的那般风雨不止。
胡乱思索之间,玲珑捧着碟子,帮师婉平接着那些剥好的瓜子。她说:“县主,在想什么烦心的事情?”
“我在想方才,那报案之人,无论如何都应该进的是县衙,怎么平白无故的,却进了县尉处。那县尉是何地方,拖了人去,又不见人出来,难道是要屈打成招?”
“他们应该没有这样大胆的吧?”玲珑皱眉。
“或许,他们没有那么大胆吧,也许他们之间有些事情都是见不得光的,白日之下不能得见,得暗夜之中,才能看清也不一定。”
想不出来的事情,就不想了,师婉平将瓜子丢进碟中,也将那些没有头绪的细碎事情,一并搁置起来。
当晚,夜色如墨,不知道是从何处传来的哭号之声,割破了黑夜。师婉平坐起来,她听见玲珑进来,神色凝重地对师婉平说:“县主,有大事发生。”
“何事?”师婉平挽着自己的头发,盘将起来,好让自己凝神听着。
“县尉家的夫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