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四在接见完迎驾使节后,不慌不忙等着四月初一去给父亲上坟,不上坟坚决不走。
这可急坏了前来迎驾的众使节,其中有一人除外,张鹤龄就一点儿都不着急,还嚷嚷着要在安陆多欣赏一下地方上的“风土人情”。
信一天好几封往京城发,或许是众使节也知道回去路上不可能再像来的时候那样赶路,十天就走两千多里,回去就算赶路,也要照顾一下小皇帝的感受,一天走个七八十里估计都算不错了。
去信京师的目的,是让京城的张太后和杨廷和等人知道,这边传遗诏什么的很顺利,只等把人接到京城,就可以顺利接位。
至于历史上所流传的“小道消息”,诸如什么几王争位,先到京城者当皇帝的说法,在真正的历史中不可能存在的。
说是朱四,就是朱四,这是大明法统所决定,当然这个法统可以有不同的说法,但从继位人角度而言,朱四是当之无愧的第一顺位,一点毛病都没有,杨廷和作为文官之首,只能推第一顺位出来,否则名不正言不顺,传位之事难以服众,势必引起大明皇室为争夺皇位发生内乱。
事情就此定了下来。
袁宗皋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失势了。
之前好好的,就算朱四暗地里接见唐寅,但至少兴王府上下事务都在其掌控中,自己是兴王府当之无愧的大管家。
可突然皇帝死了,传位诏书到来,他除了能去跟蒋王妃沟通外,连见朱四一面都困难重重,反而是唐寅这几天搬进王府,俨然成为了朱四身边最有发言权的幕僚,即便出面跟大臣沟通事务都不是唐寅在做,也是唐寅指派张佐具体负责执行。
袁宗皋感觉自己的失宠有点“莫名其妙”,忽然一下,自己就没地位了,一时搞不清楚是何状况。
转眼到了二十九,使节来安陆已有两天时间。
一大早,袁宗皋趁着朱四与唐寅、张佐的闭门会结束,硬着头皮去了内院书房,见到王府少主人。
“袁长史,你不忙着明日拜陵之事,怎有心思来见我?”朱四见到袁宗皋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我都没叫你来,你为何会出现在我面前?
袁宗皋道:“拜陵之事,老朽已妥善安排,不知殿下几时动身往京师?接位乃当前最为着紧之事。”
“你错了,袁长史,现在拜陵更加重要。”
朱四一副执着的模样,“我是兴王府的人,这点不容改变,我是父亲和母亲的儿子,并不打算过继到别人名下……至于让我继位,那是因为皇帝无子,必须要让我去,不是吗?拜陵结束,我自会安排进京事宜。”
袁宗皋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少年居然会对当皇帝一事如此“敷衍”。
“梁大学士和毛尚书已多番催促……”袁宗皋只当朱四不太明白其中道理,想以先生的口吻指点一番。
朱四立马翻脸了:“我的话你没听到,是吗?现在兴王府到底谁做主?如果说我是皇帝,那我几时到京城,是该由我来做决定,还是梁大学士和毛尚书决定?”
一番话就把袁宗皋呛到哑口无言。
袁宗皋心想,唐伯虎这是灌了多少迷药,你作为兴王连迟则生变的道理都不懂?这对兴王府上下有何好处?
“王妃那边……”
袁宗皋只能把蒋王妃给搬出来。
朱四脸上怒气满盈,道:“袁长史,我希望说的是最后一遍,安排好拜陵之事,几时出发不由你来擅专,如果母妃非要我早点走,让她自己跟我说,勿劳你在中间传话!下去吧!”
袁宗皋本来信心满满能让朱四听自己的,不料却栽了个大跟头。
他看出朱四是真的生气了,无奈之下只能行礼告退。
“伯虎啊伯虎,你是否还记得先王遗命?这分明是在玩火啊!”袁宗皋出书房时自言自语,可惜眼下连见唐寅一面都无法如愿,更不用说当面质问。
……
……
四月初一。
拜陵如期进行。
袁宗皋怕出意外,已提前请示蒋王妃,派出人手先行赶往京城,探听一些情报,以方便朱四北上时,能有更多京城的消息传来。
朱四压根儿就没这么做,不是他没想到,而是朱四觉得京城有朱浩在,朱浩有苏熙贵的人手帮忙传信,根本不需要兴王府派人。
兴王府大动干戈,反而会显得朱四很在意皇位归属问题,于将来执掌大权不利。
这都是唐寅提出的建议……这些事虽然不由朱浩一一指点,但唐寅参悟透朱浩“缓”字诀的核心思想后,以此来做应对和进行布局,游刃有余。
唐寅有能力当朱浩的盟友!
一行出城往兴王安葬的东郊松林山方向而去。
浩浩荡荡,旌旗招展!
兴王府将所有护卫都调回城内,布置安保事宜,加上使节一行带来的御林军和锦衣卫,让朱四出行有了皇帝的风采。
安陆百姓早就得知消息,纷纷前来围观。
眼下都知道安陆之地出了真龙,那还不赶紧出来一睹新皇的风采?
而且新皇还这么孝顺,临去京城前,不忘给父亲上坟,这说明新皇很念旧,或许安陆百姓能沾点光。
“地方百姓,很热情啊……”
张鹤龄骑在马上,悠哉悠哉。
这几天他在安陆是最逍遥快活的那个,眼下是国丧期,他一点都不在意,安陆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地方,他早就跑了个遍。
袁宗皋负责陪同,此时他不时眺望前面朱四的车驾,心中一阵悲哀,因为他连靠近马车的资格都没有,骆安严格执行了朱四的号令,绝不允许未传见之人过去相见。
“兴王府近年平盗和赈灾,深得地方百姓之心。”袁宗皋解释了一句。
“是吗?”
张鹤龄笑呵呵的,一点都没见外,“袁长史,新皇如此有人缘,说明会做人,那他到京城之后,应该会照顾身边人,是吧?”
袁宗皋没听明白。
一旁骑马的定国公徐光祚咳嗽两声,提醒张鹤龄不要乱说话。
张鹤龄却全然不顾,板着脸道:“我只是问问陛下人缘如何,这都需要避讳吗?咱都有拥戴之大功,到了京城应该会加官晋爵吧?哈哈。”
声音很大,连后面的谷大用等人都听到了。
众人心里一阵发愁,这是带了什么人前来迎銮啊?
真把自己的拥戴功劳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你又不是兴王府旧人,就算新皇登基,人家不搭理你,你能奈何?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都不懂,也只有张家外戚才能干出这么风骚张扬和没脑子的事。
……
……
松林山上。
此时兴王府的墓已经打造好,作为亲王陵寝,规格不大,一路台阶上来,很快就看到神道碑。
再往前走,就是地宫入口,朱四走了过去,众随从臣僚不得靠前,但兴王府的护卫和太监则可以朱四家仆身份继续往前开路。
朱四没有进地宫,只是在碑前跪下行礼。
本来都以为朱四来给父亲上坟,不过是走个形式,结果朱四一跪不起。
长跪很累,后来朱四直接盘膝坐在那儿,对着父亲的坟嘀咕什么,后面更有兴王府仪卫司的人过去搭了一个棚子,用以遮阳和阻挡后方随同而来之人的视线。
“这是干嘛?”
张鹤龄又不合时宜问话。
毛澄道:“世子这是至孝至善啊。”
一看人家就不是来走个过场,不然挑什么吉日?
既然来了,肯定一时半会走不了了。
四月天虽然不是很热,但临近中午,一行人都是一身朝服,金灿灿的阳光直射身上,眼睛生疼,更让人心情躁郁,想找个地方坐一下都不行,只能站在那儿等着小皇帝跟老爹一诉衷肠。
张佐几次从棚子和后方车驾间来回奔走,好像是在替什么人传话,这点有心人留意到了。
梁储问袁宗皋:“袁长史,可是王妃同行?”
在梁储看来,这么慎重,需要王府承奉司奉正太监来回传话,肯定是贵人,可能这一切不是小皇帝的意见,而是蒋王妃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