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
司琴从小径急急忙忙地小步跑来,千安放下手里的策论,抬眼看去,“谁来了?”
“是袁姑娘。”司琴喘了口气,在千安身旁停下,“袁姑娘看起来似乎有急事,让我赶紧来叫小姐你。”
急事?
千安眯眼,“我这就去。”
步履匆匆地赶至大门,千安还没站定,就被小姑娘猛地扑了过来。
“千安~我的好安安~你可得帮帮我啊!”
“发生什么事了?”莫不是林菱又被严世蕃绑走了?
“易家老三,千安你还记得吗?!”袁今夏两眼泪汪汪,“今天一大早我娘就要我梳妆打扮去相那易家老三,你说我都几个月没回来了,他怎么还没娶妻呢!?”
“要不是小爷我溜得快,甩掉了我娘,恐怕连来找千安你求助的机会都要没了。”
听及此,千安才有时间细细打量了小姑娘一眼,你别说,这小脸画得倒还挺可爱的,这一身红衣也很喜庆。
千安忍住笑,“既然都准备好了,你干脆就去见一见那易家老三,说不定这就是你的良缘呢?”今夏今年也16了,是到该相亲的年纪了。
“那不是经过陆大人和你大哥,我的眼光就稍、稍微提高了些许啊,那易家老三我们之前出任务的时候我见过,确实是差了那么……一点。”
“夏爷,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不能以貌取人?”
“我记得,可我真的对他没感觉嘛。”今夏委屈瘪嘴,“我娘又收了易家的彩礼,还回去也没用,我必须得让易家老三对我彻底打消念头才行。”
千安叹息一声,抿了抿嘴,妥协道:“却也道是强扭的瓜不甜,说吧,想我怎么帮你?”
“嘿嘿,还是安安你最好了。”一点都不像大杨那个没良心的,今夏咧开嘴,“那易家老三现在还在饭馆里等着呢,我们边走边说啊。”幸好千安一直习惯穿男装,这不,连换装的时间都不用浪费了,真好嘻嘻。
总觉得小姑娘在打什么坏主意,千安挑了挑眉,无言跟上。
刚走进客栈,千安就被袁今夏挽住胳膊,进到大堂,与一微胖男子三面相觑。道出姓名,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腰间软肉遭到突如其来的袭击,千安咳嗽一声,沉下嗓子,“你就是易公子。”
易三踌躇地点了点头,“这位公子,你是?”他也没听说这袁家姑娘还有一兄弟啊?
千安顿了顿,然后按照小姑娘给自己安排的角色,幽幽开口,“我是谁不重要,你只需知道夏儿与我早已情投意合便可。”
易三一怔,“我,袁大娘跟我不是这么说的呀。”
“不管袁大娘是怎么跟你说的,夏儿只会是我的妻。”千安勾唇,冷下声,“易家之前出的聘礼我会一并退还,还希望你们易家不要再过多纠缠夏儿了。”
对于初次见面的人,她这作态已经能算是嚣张跋扈了,易三又何曾被人如此怠慢,当下便气急,拂袖而去。
余下两人看着满满一桌还未动过的饭菜,半晌,今夏嘶了一声,“那小子是不是没付饭钱?”
“应该是。”千安撇撇嘴,“这顿饭,你付。”说着,掀开衣摆,坦然落座。
“别啊,安安~我们五五呗?”
“不可能哦,这是我的回报。”千安牵起嘴角,“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嗯,突然有点想袁大娘——”
“我付!我付就我付嘛。”
呜呜呜,这么多菜得多少银子啊?
今夏忍下名为贫穷的泪水,不假思索地坐下,仓促抬筷和千安抢起吃食。
“——这肘子好吃!”
有些熟悉的女声响起,陆绎下楼梯的动作一停,侧头朝落后一步的岑福问道:“这是,袁捕快的声音?”
岑福拧眉,倾听须臾,肯定道:“是她。”不该啊,以袁今夏贪财的性子,她怎么会舍得来下馆子?
“——不,红烧肉更好吃!”
这道女声一起,陆绎与岑福恍然,遂抬脚继续下楼。
今夏两人互相安利,你给我夹猪肘子,我给你夹红烧肉,各自吃得满嘴流油,却在这时,一道最是熟悉的清冷声线在耳畔含笑炸响。
“不知二位姑娘愿不愿意让我等拼一拼桌?”
瞬间,千安二人一齐抬头,咽下嘴中食物,今夏手忙脚乱地抹干净嘴巴,讪笑着开口,“陆大人,岑校尉,你们怎么在这儿?”
“来吃饭啊。”陆绎负手而立,视线落到僵硬不动的女人,面有笑意,“千安,我能坐在你身边吗?”
手上的猪蹄啪嗒掉落,在桌面弹了两下,千安吞了口口水,“可、可以吧。”完了,她的形象,完全破灭了:)
这厢,袁今夏狗腿地帮岑福拉开椅子,“来,岑校尉,你也坐啊。”
“……谢谢。”看了看陆绎的眼色,岑福纠结片刻,道过谢,在她身边坐下。
在男人满是调笑的的眼神中,千安捻了捻自己油滋滋的指腹,伸出舌尖添上同样油滋滋的双唇,企图稍微回升一下自己的形象。
“别动。”
临近的男声随着手指的动作轻柔落下,慢慢抚去千安嘴角的食物残渣。
您的洁癖呢?
“脏。”千安平摊着双手,“别直接用手,我带帕子了,在腰上。”说完,侧了侧纤腰,将装有帕子的那一面正对男人。
陆绎颔首,用另一只手伸向她的腰侧,摸索少顷,掏出一方白帕,便再次帮她擦了起来。千安嘟起嘴,鼓起脸颊,方便他擦拭。
这一举一动间,竟颇有老夫老妻的默契可言。
“等会再去洗个手。”
嗯,没被掉包,还是那个陆阎王,千安逐字逐句,“知.道.了。”
新鲜出炉,热乎乎的狗粮扑面而来。
坐什么坐!?自己刚才就该拉着袁捕快/岑校尉先行离开的!
岑福和袁今夏保持缄默,如是想着。
……
今夏当初被领养前待过的堂子,当时的老堂主病逝多年,堂子如今已经改成商铺,岑福辗转找到当年看管孤儿资料的管事,幸亏那管事把资料都留存了下来。
待今夏二人识趣离场,千安边听男人说话,边翻看那份记录了小姑娘在堂子里生活的资料。
夏小小,好动,不吃亏,喜欢保护弱小,背书的时候喜欢打瞌睡。
半夜睡不着,叫其他人起来陪她练功夫。打架的时候以一敌三还把对方打得头破血流。
“……饭量最大的时候,一顿能吃五碗米饭、三个馒头。”千安笑笑,“倒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一点都没变啊。”
陆绎也跟着笑了笑,“另外,我让岑福暗中追查严世蕃的行径,与过去相较并无异常,唯独一样,他派人在追查当年的夏然案。”
“夏然案?”千安敛眸,自己那时的猜测,只怕是真的了。
“夏然案,他牵涉其中,为何还要去查。”陆绎停顿片刻,“严世蕃许是又在谋划些什么,而且他做这些,肯定与夏然一案有关。”
“我已派人跟着他,看他查到了什么。”
“……”千安斟酌少焉,沉下声,“大人,今夏她,很有可能是夏然的孙女,也是夏然案的幸存者。”
陆绎皱眉,“为何这么说?”
“……”男人的态度有些奇怪,千安不由得眯起眼,难道,当年夏然案的幕后真凶,不止是严家所为那么简单?
“是这样的,之前还在杭州的时候……”
听完,陆绎面色凝重,“千安,夏然当年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当年,一夜之间,夏家倒台,严家得势,权倾朝野。
“我那个时候还小,知道得并不多。”对后面沉重的话题有所预感,千安压低音量,“……好像是当时皇上已经准了夏然以尚书衔退职,后来,真正害了夏然的,是裘丞的一封信。”
“听说是严嵩指使裘丞,弹劾夏然结交曾献,边将结交近臣那是死罪,如此一来……”
“是啊……裘丞当时身处诏狱,严嵩是怎么得到这封信的。”陆绎扯起嘴角,自嘲一笑。
“这事,和伯父有关系?”
遮掩多年的真相终于要公之于世,一杯烈酒下肚,陆绎鼓起勇气,喉结攒动,“那个时候,有人弹劾他,是夏然放了他,从那以后,我爹对他……恨之入骨。”
夏然案背后水有多深,千安不清楚,可陆廷当年遭到弹劾四处求助的事情,她却是知道的,因为,冷家和陆家关系的淡漠就是那时候开始的。
那个时候,陆廷也亲自登门冷府,想要她爹出手相助,可当时的冷父只是一小小郎中,偌大的朝堂哪有他一五品官员说话的份,不想惹来杀身之祸,遂,冷父选择了袖手旁观。
之后,没有获得冷家相助的陆廷便对冷父怀恨在心,碍于祖辈结下的亲事,两家逐渐淡了往来,直至五年前陆绎上门退亲,两家再无干系。
所以,她对陆廷年轻时疵瑕必报的为人,也算是了解。
“……陆家和夏家,是仇人。”陆绎拧紧眉头,“夏家上下上百口人,林家上下七十多口人,如果让袁捕快知道了,千安……”你该怎么面对她。
他攥紧双拳,忍住不去触碰她,倘若没有自己,千安本不用面对这些。
我不怕袁捕快恨我,我只怕你,放弃我。
灭门深仇间,一面是胜似亲情的友谊,一面是自己想要共度荣岁的爱人,千安夹在其中,只感到一阵头疼。
那双原本隐含期待的星眸在等不来千安的回应后,缓缓灰黯。
“大人?”无意抬眼,千安看见的就是男人头顶突然压下来的黑云,这又是怎么了?
听见呼唤,陆绎徐徐掀起眼帘,幽然出声,“无事,只是有些想喝醉罢了。”
“借酒消愁,愁更愁。”千安抬手覆上他的手背,轻轻拍着,安抚道:“有什么事就说出来,我们可以一起解决,不要憋在心里,嗯?”
视线在那抹皓白上凝固,半晌,陆绎浅笑一声,道:“好。”
他输了,输得彻底。
反手握住女人的纤手,陆绎在心底默默许诺,不论发生什么事,这辈子,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
……
因纵敌逃脱一莫须有的罪名,于大勇被吴守绪出卖,拉来顶锅,如今就关在诏狱。这是严世蕃给陆绎、陆家,设的圈套,目的就是想要抓住陆绎勾结边臣的理由弹劾他,将整个陆家连根拔起。
陆绎虽然知道这是陷阱,但他重情重义,做不到冷眼旁观。
借助蓝青玄势力,以神谕之名,由陆绎呈上折子,让于大勇戴罪立功,说起来很容易,做起来,稍有不慎,就是作法自毙。
所幸,一切都如他们所想,事情进行得很顺利,皇上已经下旨,令于大勇下至南方,处理倭患问题。
出狱这天,送行时,两方相别,皆望其能早日立功,官复原职。
只是,蓝青玄的身份,不知严党是否有所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