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林菱已经愿意再替陆绎仔细诊疗,等待号脉结果时,千安的心情随着她的脸色逐渐沉重。
“只差一只脚,就踏进棺材了。”
“林大夫,医仙娘娘,我求求您了,您一定要救救他。”千安此时哪还顾得上礼教尊卑,直接抬手抓住了林菱两手,苦苦哀求。
“你去林子里抓些蛇过来,再放进门外的草篓里。”
千安连连点头,“好,您要大蛇还是小蛇?随便什么品种都可以吗?”
林菱面色缓和,“你不怕了?”答案她心里自知,复又开口道:“小蛇就可以了。”
千安急急动身,是以错过了林菱接下来的动作,直到她面无血色地提溜着草篓回来,便隐隐感觉气氛不对,林菱看向她时的眼神少了先前的温柔怜惜之情,又重新回到了最初的淡然。
她紧抿双唇,不敢率先开口。
“他这伤口一直无法愈合吧。”
对方表现得仿若无事发生,千安的心却被高高吊起,“是的。”
等到林菱用蛇在陆绎背后伤口处吸取毒血后,才听她幽幽开口,“这毒比我想象的要厉害,十分凶煞,如果给我一段时日,或许我还能找到解毒办法,可如今他命在旦夕,我怕是……”
“不会的。”千安沉声道:“我相信他不是短命之人。”
“医仙娘娘,您一定有办法救他,是不是?”
“法子确实有,只是及其凶险,付出的代价也很大。”林菱稍作停顿,“或许救了他一命,另外一命,因此丧命也有可能。”
“以命抵命?”千安表示自己明白了,“我来便是。”
林菱没有接话,而是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他身上的毒已入膏肓,为今之计,只有利用解毒血清才能救他的命。”
“解毒血清?哪里有?我现在就去找。”
“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林菱继续道:“想要这个解毒血清,必须将百毒置入活人的血中,以百毒为药,人血为药引而制成血清,之后将血清取出,让病人连服三日,才能解他体内之毒。”
“您是想我作这味药引。”
“对。”
落满火红枫叶的草地上,林菱带着千安席地而坐,在二人面前,是一管竹筒。
林菱轻轻地将竹筒的盖子掀开,露出盘卧在里面的金色小蛇,十分玲珑,毒性却不可小觑。
“不知说你是幸运还是不幸,这只金环小蛇是蛇族中剧毒王之子,本以为这剧毒王已经灭绝,我却意外捡到一颗蛋,孵化出来。”她起身,“这金环小蛇,就是我所说的百毒中最重要的一毒,少了它,你心爱的郎君必死无疑。”
“那我定是幸运的。”千安牵起嘴角,“医仙娘娘,我该怎么做?”
“幸运?”林菱勾唇冷笑,话锋一转,“让这金蛇咬上一口便可。”
闻言,千安颔首,毫不犹豫地就像伸手去触那金蛇,却被林菱急急拦住,对方的语气也无故沾上了些气急败坏,“你可知若被它咬了,会有什么后果!?”怎可如此莽撞行事!
千安怔愣须臾,眉眼盈盈,“无论什么后果我都能全数承担,谢谢医仙娘娘的关心了。”
“我不是在关心你。”林菱偏过头,手下力道仍然不减,就怕她又一时冲动,“被这蛇咬过后,当下不会有任何反应,不过如果真中蛇毒,几天后,会局部麻痹,然后蔓延至全身,最后呼吸困难,无法行走。”
“那,命还救得回来吗?”若是能捡回一条命,她还能去完成未完成的心愿。
终于知道自己的命更加可贵了?
林菱直视千安,“每个人身体的承受能力是不一样的,如果真有什么问题,我只能说是尽力,但不敢保证,中毒者无性命之忧。”
听完她的话,千安知道终究是自己贪心了,她又笑了笑,“医仙娘娘,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了,您将我放开吧。”
“即便我如此说来,你还是要为他换命?”
千安颔首,“是他替我挡下一劫,承受了他本不该承受的苦。虽然我心愿未了,但此刻的我确实无怨无悔。”更何况,还有一线生机可言,她何不放手一搏?
见她心意已决,林菱眯眼,“他是锦衣卫,是官家人,你怎能欺瞒于我?”
该死。
陆阎王什么时候被谢憨憨传染了,也变得这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起来。
林菱突然听见“嘭”的动静,是骨头与地面重重相撞的声音,顺着声音看过去,千安竟是直直跪在了她的面前,“林大夫,我们确实欺骗了您,那是因为我们从一开始就知道您的规矩‘官家人不医’。可陆大人的情况实在危在旦夕,是我苦苦相逼,他才被我劝服。”
“可有一件事我并没有骗您,我们确实被倭寇围剿,他是在对抗倭寇时为了保护村民才身负重伤,也是为了救我才中了此毒。”
“我虽不知您为何痛恨官家人,但不是每个官家人都如您所想的那样自私自利,我可以以性命担保,陆大人绝对是位言出法随,不徇私情的好官家人。”
“您现在也知道了他是锦衣卫,只听从于皇上指令。他先是破获兵部布防图丢失一案,间接守卫了边关安全;再是奉国将军徤椹父子抢夺百姓财产一案,他将找到的八箱生辰纲全部上交,安抚了百姓,充盈了国库;后来有十万修河款被窃一案,也是他找出最后主谋,结了案子。”
“如今,他又是为了歼灭肆意来犯的倭寇而中了此毒,医仙娘娘,您难道忍心看到像陆大人这样的朝廷重臣毒发惨死吗?”
“……你先起来。”林菱将她扶起,叹了口气,“我说不过你,我为你救他便是了。”
“一言为定。”千安嘴角含笑,“千安在此替陆大人谢过医仙娘娘了。”
“我虽能救他,但你这活罪还是得受,我方才所说并不是为了吓你。”林菱看向她,“想清楚了吗?”
千安点头,“我想清楚了。”
“那好,我会尽力保你。”
“谢谢林大夫了。”千安笑眯眯地回道,一边将手伸向金蛇,记忆中熟悉的疼痛感袭来,再抽回手,她的命就不再是自己说得算了。
两人一前一后正要回房,却见远处天边燃起浓浓黑烟,怕是哪处的林子着火了。
这里到处都是树,要是火势得不到控制,后果简直难以想象。
林菱,“你先回去休息。”说完,独自走进枫林。
千安眯了眯眼,依言上了二楼,来到陆绎床边,就地坐下。体内蛇毒发作得很快,她已经感受到了眼前阵阵犯晕。
歪头靠在床上,耳边还能听见他的呼吸声,视线落在了男人的手上便不舍得挪开。
神使鬼差的,千安将自己的手塞到对方的手底下,翻过来,与其十指相扣。缓缓摩挲间,时光流逝对她来说也是可有可无。
“大人。”
“陆绎。”
“陆文渊……”
千安轻轻瞌上眸子,嘴角微微上扬。
……
千安是被袁今夏和谢霄二人的声音吵醒的,她缓缓睁开眼,笑道:“你们来了。看来刚才的火也是你们放的吧?”
谢·罪魁祸首·霄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讪讪一笑。
今夏吸着鼻子就凑了过来,伴她蹲下,“千安,我可想你了。”
千安反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也想你。”
在众人打趣的眼神中,千安坦然自若地收回手,扶着床沿站直身子,“我们出去说,别打扰到陆大人休息。”
等走到庭院里,她这才发现上官曦也来了,二人默契地点头示意,便是问好。
“千安,陆大人他怎么样了啊?”今夏很是关心。
“林大夫已经找到了办法,相信要不了几日便可以返回扬州了。”
今夏眼睛一亮,“真的吗?太好了!”
知道了陆绎的近况,几人看她脸色不太好,便自觉散开,让她先去休息。
待他们走远,千安这才拧起双眉,身上倏地半冷半热,按照林菱之前的说法,这才不过半个时辰,自己的病症怎会如此严重?
她沉吟少焉,决定去找林菱问问情况。
千安找到林菱的时候,林菱正在熬药,是给陆绎的药。
“林大夫。”
“你怎么来了?”
千安喘了口气,“林大夫,我现在一会儿冷一会儿热,胸口还发闷,喘不上气。双手开始无力,发麻。”
林菱领她坐下,为她把脉,片刻,抬眼看了看她,将桌上的药瓶递了过去,“你把这药服下,能缓解你体内的毒散发,每日三餐后服用六粒。”
六粒?
千安不是不懂医理的人,闻言,她就知道的自己的状况超出了林菱的预料。
“谢谢林大夫。”扯了扯嘴角,她接过药,服下。
既然对方不问,她便不说,这是聪明人的处事方法,却又是愚者的自欺欺人。
林菱示意千安伸出一根手指,用银针刺破,挤出鲜血,滴入碗中,血色立即与药色混而为一。
“三日之后,待他的状况好转,我才能为你解毒。”林菱将药水搅匀,“你把这个给他拿过去,务必让他全部喝下,别耽误了时辰。”
千安又道了声谢,面上挂笑地走远了。
回到屋里,却见丐叔正坐在桌边喝茶,她抬声唤了一声,“叔。”
见来人是她,丐叔急忙起身护在她左右,千安垂眼,对方应该是知道了。
这时,又是一阵肌无力,千安加快脚步将药碗放到床头,微微凑近床上的男人,“大人,我们该吃药了。”声音很轻,像是不敢惊扰了他。
丐叔看在眼里,默默叹了口气,上前将陆绎扶了起来,一边还插科打诨道:“怎么感觉我这乖孙更沉了?”
那是,也不看是谁在照顾。
千安笑笑,“叔,您轻点。”缓过来的手重新端起了药碗。
“嘿,孙媳儿,老夫这动作可够轻了。”丐叔反驳完,正经道:“我掰他嘴,你喂他。”说着,就上了手。
噗嗤。
难为她现在还能笑得出来,可是真的很好笑。
陆阎王的嘴被噘得整个嘟了起来,显得非常可爱,正好戳中千安的萌点。
“不是,叔,您别这样,太好笑了,我手都抖了。”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素日冷脸的陆阎王还能有这么可爱的样子。
“唉,你千万别抖,这药可不能撒了。”
“我知道。”千安清了清嗓子,忍住笑意,进行投喂,无奈陆绎还是牙关紧咬,药根本喂不进去,“叔,怎么办啊?”
她原以为习医多年的丐叔应该能有办法,没想到对方竟然提出让自己用嘴喂药的神奇想法,暗自翻了个白眼,“叔,您严肃点。”
“丫头,怎么说话呢!你叔我现在很严肃的好不好!”丐叔义正言辞,“反正你是我孙媳,他是我乖孙,这不是很合适吗?”
“那我一黄花大闺女,您还是大人他亲爷爷呢,您来喂吧。”
“你这话说的,我也不合适啊。”丐叔说着,将陆绎放回床上,溜之大吉。
“……”甩锅的速度倒挺快啊。
千安决定先尝试一下别的办法,她端着药趴到陆绎身边,对着他的耳朵叨咕着,“大人?陆绎?你乖,就把嘴巴稍微张开一点好不好?”
半晌,回应她的也只有无尽的沉默。
“大人,我们先说好啊,卑职这都是情势所逼,不是有意亵渎您的啊。”
找好借口,千安给自己加油打气,终于仰头喝了一大口药水,苦着脸凑了上去。
四片唇瓣相贴,千安猛地愣住,并不是因为陆阎王的唇软,当然,陆阎王的嘴唇确实挺软的,还凉凉的,反正挺舒服——
不对,她愣住的主要原因是,这贴上了,然后呢?对方还是不开口啊!
千安当场僵硬,因此并没有发现正被她轻薄的男人指尖极其细微地颤了颤。
呆了一会儿,千安尝试着先伸出自己的舌头,企图撬开对方的双唇,可惜,计划失败。
气得她抬手就轻轻给了陆绎一下,这时候装什么贞洁烈男呢,嘴巴像是河蚌似的紧紧闭着,怎么也挤不开。
合着多余的力气都拿来防着她了,是吧?
这药也太苦了,千安都快给陆绎哭了。
一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腕,一手摸到他嘴旁自给辅助。
终于,在她的不懈努力下,对方的双唇微微露出一条缝,千安赶紧把药吐了进去。
鈦!
这种喂药方式绝对是最后一次!
咔嚓。
千安抹着嘴唇,寻着声响看了过去,对方跑得挺快,她只来得及赶紧青色衣摆。
话说,袁今夏那小姑娘今天好像就是穿的青衣吧。
没有时间让她过多纠结,千安赶紧趁着那缝还没合上,一口气将剩下的药通通喂了下去。
完了,千安咂砸嘴巴,脸顿时一黑,真的好苦啊啊啊!!!
再低头看看陆阎王那被狠狠搓揉过,终于有人血色的双唇,千安舔了舔嘴角,嗯,其实这种喂药方式她还是能够承受住的。
【我写完发现嘴唇应该挺好开的。。。但又舍不得删掉,你们就看着乐呵一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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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朵栀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