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掉斗笠后,血刀客露出了真容,赫然是一张轮廓分明的俊脸,漆黑幽深的眸子带着几分坚毅,一看便是经过些许江湖事磨砺出来的老练,他的皮肤偏黑,可还是压不下那漂亮五官的神采。
虽在江湖成名多年,可从容貌看起来却不超三十岁。
血刀客方才是实在撑不住了才会倒地,也是知道到了锦衣卫的地盘,而且身旁还有龚鸿,这才松懈了一口气。
他一路从南而来到庆城,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暗杀,不光是司徒家,还有一些世家觊觎他手中探查到的情报,所以在到达庆城之前他都是众矢之的。
“阿斐,感觉如何?”龚鸿沉声询问,他从第一眼看到血刀客时便知道他身上有伤,所以才会出手挡住了那些小喽啰,未免血刀客出手露出什么破绽,让他人有机可乘。
只是没想到那么多的伤口,他连一句疼都没喊过,龚鸿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丧失了说话的能力,要端着沉默寡言的做派也不是这般表现啊。
书生摇头晃脑的重新把了一次脉,又细观血刀客的面色,最后茅塞顿开道:“斐大人这是失血过多,用些红糖阿胶便可,大人身体壮硕,不会有大碍的。”
“庸医!庸医!”陶善连续叫了两声,哼了一声,抱臂不去看书生,表示自己的不满。
这话倒是说得不慢了,可都是屁话。
龚鸿也知道书生的医术,此情此景他只能无奈扶额。
书生名为沈海棠,是奉天六年的进士,原本有大好的前程,没想到这厮声称自己祖上世代行医,家父又被锦衣卫所相救,不希望在六部中任职,只愿在锦衣卫中谋得一个大夫的差事。
如此倒是史无前例,那时龚鸿恰好刚刚接任锦衣卫总指挥使的位置,手底下急缺豪杰英才,这有当科进士赶上门自荐,他不禁得意对方有那么几分眼色,所以就收下了。
没曾想...
反正龚鸿是不愿沈海棠抓药治病的,偏偏陶善觉得他是敷衍,不肯显山露水,一旦有什么大病小病就去寻他医治,这般的结果只能是陶善每次都会大骂他为庸医。
沈海棠对自己的医术极为自信,龚鸿没曾想他居然连刀伤也敢试着治上一治了。
他眉眼十分认真,开始提笔写方子,二两红糖,三两阿胶,统统都是滋润气血的,倒像是给刚生完孩子后的妇人开的方子,却还称不上是药方二字。
“大人,这是方子,斐大人需静养一段时日,不可再与他人动武,切记切记。”
龚鸿嘴角抽搐的接过方子,“本座知道了。”
陶善不满沈海棠,又叽叽喳喳的在他耳边唠叨,觉得他治病实在是太儿戏了,沈海棠一直淡笑着,拿着药箱退出了房间,陶善一看,绝对不肯罢休,也追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龚鸿和血刀客,龚鸿关上门窗,踱步至床前,看着陷入深思的血刀客。
“阿斐,这一趟南下,似乎又将你晒黑了不少。”龚鸿挑眉笑道。
血刀客闻言,幽幽看了一眼龚鸿,浑身上下都使不了一点力气,若不然...
“沈海棠那家伙虽然不靠谱,但是所言不假,你这段日子不能动武,就在府中安心养伤吧,南下一案交给我。”
“证据。”血刀客道,龚鸿说了那么多,可是却迟迟未要关键证据。
“先放你身上最为稳妥,怕是不久后司徒家就会找我来算账了。”龚鸿话锋一转,“若是你看不惯司徒家,也可以提前去威胁一番,还能敲出来几万两银子,够你娶房媳妇了。”
“老不正经。”血刀客咬牙,闭上眼睛不去看龚鸿。
龚鸿觉得自己真是天大的无辜,像是他这般年轻的指挥使几百年来都是头一个,居然被一个将近三十的男人说是老不正经。
陶善这次纠缠沈海棠的结果自然是被一个糖人打发了,堂堂锦衣卫镇抚使居然如此贪吃,这让龚鸿忍不住觉得锦衣卫的门庭隐隐有衰败的迹象。
虽说沈海棠在医术上完全没有造诣,开出来的方子也没有人敢尝试,但是他的厨艺却是一顶一的,若不然龚鸿早就想办法把人赶出锦衣卫了。
今日城门口闹了那么一遭,司徒家企图一手遮天阻止百姓入城,一黑衣男人独闯城门,司徒家独子被锦衣卫指挥使龚鸿抓进了诏狱,生死未卜。
这桩桩件件的事,不消一会儿便被圣上的耳目所得知,下午龚鸿便被传召入了宫,司徒洪也不例外。
龚鸿穿着一身锦衣,浑然将自己打扮成了一个富家的风流公子哥模样,甚至还手持一柄折扇,凤眼微挑,真的流露出几分纨绔的味道。
司徒洪已年过四十,平日里养尊处优,因着姐姐司徒贵妃的关系,几乎人人都顺着他,将司徒家捧到了天上,他本人也变得刚愎自用起来,按照龚鸿的评价就是,损人利己的事常爱做,凡是对他人有一点好处的事从不做。
司徒洪不光放任手底下的人为非作歹,甚至只要跟司徒家沾亲带故的人,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不过无论是什么样的世家,都是欺软怕硬的主儿,龚鸿深得圣上宠爱,又执掌锦衣卫三司,耳目广布,又不按常理出牌,司徒洪也不敢轻易跟这个疯子对上。
龚鸿单骑入宫,司徒洪却阵势颇大,浩浩荡荡十六个人的马车仪仗,气派非凡,龚鸿掐着点,刚好和司徒洪在宫门口相遇。
他策马走到司徒洪的马车旁,侍卫本想拦下他,可是司徒洪的管家却是见过龚鸿的,便命那些侍卫退下。
“龚大人,我家老爷正在休息。”管家拱手道。
“本座知道,只不过也不知为何,这都下雪了,本座却觉得热得紧,只好用扇子驱驱暑,不知司徒大人是不是也不能入眠啊。”龚鸿说着,故意将折扇打开,为自己扇风,好似真的燥热难耐。
管家一看他手里的折扇,扇身是用白玉所做,数名工匠雕刻数日而成,上面还有司徒家的印记,如果他没记错,这把折扇是司徒樾少爷的,如今却落在了龚鸿的手里。
“龚大人,小儿顽劣,你又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司徒洪在马车里开口,自带一股威严,龚鸿望着天,忽觉好一阵感慨,这老贼终于坐不住了。
管家忙令马车停下,唤几个侍卫趴在地上作人肉梯子,方便司徒洪下车。
“顽劣?本座也顽劣得很,若是等会儿再御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不知司徒大人能否跟本座不计较?”龚鸿细细把玩着白玉折扇,心道果然不是凡品。
“龚大人到底想要什么?”车帘终于被掀开,司徒洪坐在马车里,一双鹰眼看着龚鸿,没有下车的意思。
将无辜百姓拦在城外,截杀锦衣卫中人,外加包庇通缉犯,若是和盘托出,又会引起圣上对司徒家的不满。
而且若是龚鸿执意追究,便会深挖出司徒家为何会如此赶着截杀锦衣卫的人,这其中到底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本座想要的很简单,黄金十万两,买司徒公子一条命,司徒大人应该也知道,锦衣卫拥有先斩后奏的权力,我那些属下都是没轻没重的主儿,司徒公子恐怕在诏狱里撑不了太久。”
“就那么简单?”司徒洪有些诧异。
司徒家财大气粗,自然不会在乎钱财,只是龚鸿会那么容易放过司徒家对锦衣卫做过的那些事吗?
龚鸿没有回答,策马跃过司徒家的马车,扬长而去,卷起的尘烟刚好就落到了司徒鸿的面前,他口鼻里都吸进去了灰尘,龚鸿得意的笑声也传进了他的耳朵里,司徒鸿恨不得当场破口大骂。
龚鸿先虽先行,可是却是司徒洪先到了金銮殿,他四下见不着龚鸿的身影,便先开始对着康乐帝一阵控诉,将整件事情颠倒黑白,把脏水都泼到了锦衣卫的身上。
康乐帝今年差不多已至天命之年,他自幼便喜欢读书,年轻时也是个温润尔雅的皇子,登基那么多年却没有改变本性,依旧是喜爱诗词歌赋,性子也十分随和,对待身边人十分宽厚,就像是个慈祥和蔼的老者。
他十分宠爱司徒贵妃,因此也对这个妻弟爱护有加。
他宣龚鸿和司徒洪入宫,也是为了听二人的解释,现在听司徒洪的意思,倒是龚鸿手底下的人蛮横无理,龚鸿本人蛮不讲理,仗势欺人,甚至还打伤了司徒樾。
“陛下您也知道近来各地纷纷下起了暴雪,一些百姓因此流离失所,便都朝着庆城的方向而来,庆城是陛下所在的地方,有龙气庇护,可这些难民不懂规矩,还令城中百姓所困扰,所以老臣才下令禁止城外的难民入内。”
“没曾想这龚鸿手底下的人居然擅闯,还打伤了守城官兵,将那些不知礼数的难民放了进来,不光如此!我儿司徒樾好心劝阻,却险些命丧龚鸿之手,如今还在诏狱里受苦...”司徒洪声声控诉道。
他打的就是康乐帝心软的主意,只要能让康乐帝先信以为真,把全部的罪责推到龚鸿身上,这样既可以救出司徒樾,惩治龚鸿一番,也能隐藏好司徒家真正的目的。
康乐帝听了这话,也连连摇头,面色露出了几分失望。
“司徒大人颠倒黑白的本事还真是不小,你的意思是说本宫就是那不知礼数的难民?”
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跟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正是龚鸿。
“姬和,是姬和。”康乐帝确定自己看清了女子的面容,赶紧从龙椅上站起来,跑到殿下,看着许久未见,面容依旧的女子,心里泛起酸涩,“姬和...”
“陈王死后你却迟迟未归,朕还以为你怨恨朕,没想到,朕还能有与你兄妹相见的一日。”
大兆长公主姬和,是康乐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多年前和亲陈留国,原本那时只需要从宗室里挑一位郡主便可以应付陈王,只是司徒贵妃素来和这位长公主不合,便将其的画像送到了陈王的手里,最后促成了这门婚事。
为保姬家江山,姬和被迫远嫁,这一去便是十多年。
司徒洪一看到姬和,便心道不妙,今日的事情来由都出在这个女子身上,陈王死后,立姬和的儿子为新王,还命姬和摄政,陈留如今已完全落入了姬和的手里,若是令这样手握重权的女子回到庆城,极大可能会影响下一任王储的人选。
司徒贵妃膝下有一子,为太子的人选之一,若是姬和回来,定然不会应允她的儿子登上皇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