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镇乐师比拼大赛参赛者不限年龄、户籍、所持乐器等硬性条件,许多人抱着好玩、试一试也无妨的心态就报名参加了。
所以报名的人还挺多的。
第一二天先是海选,把那些不入流的弹奏者先筛选出去。
这两天淘汰掉的人就有一百多个,剩下四十个乐师参加第二轮比拼。
十人一组,十进四,又淘汰二十四人,剩十六人进半决赛。
凑数划水的人太多,裴今新和陈璟进入半决赛几乎毫不费劲。
然而陈璟在半决赛弹奏时出现了几处小失误,最终没能挺进决赛。
裴今新有些惋惜,他觉得以陈璟的能力分明是能进到决赛的。
不过陈璟完全不难过,他和其他抱着好玩心态过来的参赛者没多大区别,要不是裴今新在旁边拉他练琴、给他加油打气,他可能连过来比一场都懒得。
没能进决赛,他反倒有点儿是松了一口气的。
“每天可以少练半时辰琴了。”陈璟半开玩笑地说道。
少练的也不止半个时辰。
裴今新还是觉得有点可惜。
半决赛进决赛剩七人,裴今新也在内。
这七人能从一百多人中走到最后,水平都不低。
裴今新虽不强求名次,但走到最后也自然有些许野心,在白桃镇这几天都没怎么顾得上玩乐,走到决赛更是自觉又加长了练琴时间。
陈璟闷了几天,实在在这几天对古琴提不起什么兴趣。
横竖也没有演出,裴今新练琴也十分专注。
他跟裴今新和郁知夜说了一声,自个儿跑出去玩去了。
离决赛还有三天。
裴今新在对待寻找裴寻一事的态度上表现得很乐观,但从行动来说,他心里大概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
随着决赛日期越来越近,裴今新练琴越发勤苦。
往日裴今新练琴总找些理由要和郁知夜待在一起,而今早他却是吃过早点就把自己关在房里练了一早上的琴。
他心里的那些情绪是一些很微妙的东西,郁知夜好歹与他朝夕相处了数百个日夜,多少也能体会一点他的感情转变。
裴今新心情并不好,郁知夜察觉到了。
郁知夜不至于简单到将原因仅仅归结于这场比赛。
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琴声,郁知夜眉心蹙起,屈起手指将指尖的药草捻得粉碎。
白桃镇兴旺发达,每日人来人往,过两日就是乐师比拼大赛的最终决赛日了,来凑热闹的人就更多了。
城里好多客栈都住满。
裴今新找的这家客栈不对外做饮食的营生,只为住店的客人提供酒食,虽在城中心,也倒算是清净。
一楼的大厅墙上挂了些山山水水的文人画,亦有临摹的名家书法贴在上面,又设了供客人玩投壶、棋牌等游戏的区域,吃饭的地方、品茶的地方、游戏的地方,各用屏风隔开,条条有序。
环境清幽怡人。
巧的是,进了决赛的一个乐师——吕奇,也跟裴今新住在同一个客栈。
裴今新在半决赛的时候就遇见过吕奇。
吕奇的年纪大概要比裴今新大上一轮,眉宇间有些风餐露宿的沧桑,性子被岁月磨得平稳,独来独往的,话不太多。
他当时素身坐在台上,一把黑漆三弦被他拨得苍茫悲怆,引来不少喝彩。
裴今新也觉得吕奇当时演奏得很好。
今天裴今新和郁知夜中午下楼吃饭时凑巧撞见吕奇。
裴今新和吕奇都认出了对方,目光皆是一愣,接着裴今新先挂上礼节性的笑,走过去同他寒暄了几句。
“裴先生的古琴也令我难忘。”吕奇在比赛中也记住了裴今新的琴,他气质显得严肃,但实际也平易近人,“不介意的话,一起在这吃餐饭?”
裴今新转头望向郁知夜,见郁知夜点头才答应:“好啊。”
店里吃饭的人少,厨师一直在后厨候着。
他们几人点了东西,没多久就做好了。
客栈里的店小二服务很周到,陪客人玩乐的时候能有说有笑,平时却不会过分热情。
最后上的是汤,一个白色砂锅摆上桌面,盖子一被揭开就蒙了裴今新一脸雾气。
店小二拿起勺子给每人分了一碗汤:“客官慢用。”接着便退回柜台那边去。
汤面飘着零星几点油花,像荷叶上的几滴露水。排骨放到嘴里,轻轻一吮便叫骨头脱离,肉却保持着完整的形态,没有变成肉渣。
莲藕被厚切成片,在汤里滚了许久才变得软糯,一咬牵出无数藕丝。
汤里除了有绿豆和排骨的清香,还带着淡淡的盐味。
喝下一口,腹中心里都有了暖意。
裴今新喝下一碗汤后,心中的焦躁似有缓解,神色也放松了一些。
一顿好吃的就能让裴今新的生活变得更美好。
郁知夜微挑着眉瞥了裴今新一眼,放起汤碗时露出轻勾起来的嘴角。
裴今新向他那边偏了偏身,压低了一些声音跟郁知夜说:“汤很好喝,我帮你再添一点?”
吕奇也听见了裴今新说的话,视线中的裴今新斯文雅正,性格讨喜,琴也弹得好,是吕奇从前想要的孩子的模样。
如果他有孩子,那现在也该是和裴今新和郁知夜差不多大吧?
吕奇看着他俩,不免也流露出些亲近的意思:“店里的莲子百合汤也很可口,下次你们可以试试。”
裴今新没想到吕奇会接话,有点讶异地笑了笑:“是吗?那我们下次一定试试。”
“吕先生这两天应该也是在客栈住吧?”裴今新体恤吕奇一个人点菜吃饭不便,接着又对吕奇说,“若是想找个饭搭子,裴某随时恭候。”
可吕奇擦擦嘴,并没有回应。
许久他才忽地长叹一声,说:“我下午就要离开白桃镇了。”
“为什么?”裴今新惊疑,“决赛不是两天后吗?”
吕奇勉强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来:“是的,但我不打算参加了。”
“是有什么急事,不能继续参赛了吗?”裴今新眼中的关切很真实,他把吕奇视作值得尊敬的对手和前辈,“或者时间还可以再……”
吕奇神色讷讷,听着裴今新的话抿着唇想说话又不想说话的样子,最终还是开口打断了裴今新的:“不是。”
他顿了一下,眉头皱起:“我不想去丢脸。”
半决赛那时候,郁知夜自然也是在的,吕奇寡言清高,也确有几分本事,如今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引得郁知夜侧目望他一眼。
裴今新哑然一瞬,又接着用有些宽慰对方的语气说:“怎么会是丢脸呢?以吕先生的三弦技艺,夺冠也是令人心服口服的。”
吕奇却摇摇头,接着自嘲地一笑:“你还不知道吧?这第一名的位置早有人内定了。”
裴今新和郁知夜的目光顿时都落到了吕奇身上。
郁知夜缓慢地闭了闭眼,又掀起眼帘,神色有一丝不虞:“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骗你们有什么好处?”吕奇仍是苦笑。
“定了谁?”郁知夜又问。
“何家何二公子,何立成。”
“何立成他凭什么?”陈璟回到客栈也跟裴今新和郁知夜说了这事,言辞间忿忿不平,气得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你说人也是大家族的公子,我也是大家族的公子,怎么何家就会给何立成买个魁首,我爹我哥倒总拦着我不让我弹琴呢?”
消息经过吕奇和陈璟的双重验证,这事大概就是真的了。
“你怎么知道的?”裴今新摸着琴问。
“白桃镇里有我哥的朋友,我今儿路过去拜访了他们,聊起比赛时他们告诉我的。”陈瑜的朋友也是有些地位的朋友,知道不少别人不知道的消息。
何家又是白桃镇里的大家,他们的一举一动自然也在城镇里其它大家族的留意之中。
裴今新抿抿唇:“确定了吗?”
“千真万确。”陈璟咬牙切齿地说。
何立成是有几分本事,但要说得第一名还是不够格。
“何家也真是好本事,干脆把人安排进了裁判里,又收买了其它裁判。”陈璟比裴今新都还要生气,“狗东西,真是气死我了。我之前看他就拽的跟个二五八万一样,没想到他还能干出个这样的腌臜事。要是我有路子收买裁判,我一定也给你买十个八个第一名给你玩玩。”
陈璟才知道自己在外玩那么久,真是什么名堂都没混出来。
越想越气。
“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买来的第一名,要了也没有用。”裴今新轻轻地用布擦着琴弦。
“得得得,”陈璟也不屑要买个虚名,只是脸上还是一副很不爽的样子,“那怎么办?要不你跟吕奇一样,不比了。跟那种耍下三滥手段的人没什么好比的。”
裴今新又沉默下来。
陈璟又转向郁知夜说:“郁大哥,你也帮忙劝劝,到时候那烂人拿了个第一,到时还到处吹自己压其它乐师一头……这委屈谁受得了?”
郁知夜在给裴今新做着新的香囊,默默听着,先前一直没说话。
他淡淡地看着裴今新:“让他自己决定。”
陈璟一屁股坐到裴今新身边,抢了裴今新手上擦琴的布:“你也说说话呗?你到底怎么想的?”
“继续吧。”裴今新叹了一口气,抬起来的眼神却坚定,“我会去参加决赛的。”
“要去砸场子吗?”陈璟把布攥在手里,眼神固定在裴今新的脸上。
要是裴今新点头说是,陈璟可能真能去把闹场的人安排好。
“不,”裴今新说,“只是去参赛。”
他们三人都已经知道这场比赛魁首必定属于何立成。
裴今新还是不想放弃。
他不甘心。
离决赛还有一日。
陈璟早出晚归,据说陈瑜知道陈璟在白桃镇之后,也说正在过来的途中。
裴今新这两日还是那副温和的样子,笑容也常常挂在脸上,仿佛不知道他再怎么努力都得不到第一名一样。
除了吃饭之外,裴今新把时间都用来了练琴。
而且也不是那种敷衍式的练习,而是为了比赛认真地准备着,曲谱的每一个音都要力图准确。
吕奇不知怎的,最后也选择留下来了。
偶尔还会抱着三弦和裴今新在一楼大堂里一起弹奏。
其余时间里,只要郁知夜没别的事,裴今新就抱了个琴占了郁知夜房间的一角。
郁知夜一向都没有什么别的事。
有时候裴今新练着练着琴,需要休息一下放松手指头,他就继续又教郁知夜弹琴。
连郁知夜也看不出来,裴今新是真的不在意吗?
决赛那天一早儿,裴今新就起床了。
其实比赛是在傍晚进行,他起那么早也没用。
但有些紧张、又或是兴奋、又或是迫不及待等一个结束的情绪,暗戳戳地在裴今新心里搅来搅去,弄得他一大清早就清醒过来了。
路面上也热闹,跟着太阳升起的还有烟火气。
走过长街卖糕的老头儿的叫卖声悠长打远,带着弯的尾音拐进路人的耳朵。
等到日上三竿,讨论各种事情的声音也起来了。
许多人都期待着晚上的那场乐师比拼。
裴今新早餐午餐也吃得很谨慎,选的是一些健康饱腹的食物,还备了一些干粮带去比赛场地。
他昨晚就把常年带在身边的那把古琴仔仔细细地把琴每寸地方都擦了一遍,把每根琴弦都检查好了。
下午出门去比赛前,裴今新又把琴重复检查了一次。
他还特意认真地洗漱了一番,穿上套新衣服。
已成定局的比赛不需要节外生枝的结果,但他从来没有放弃过。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作者眼巴巴地等着评论in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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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