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欢撇了撇嘴,低声嘀咕:“天道……天道,我看也不过如此,这么昏庸的东西我是不敢再相信了。”她的声音虽低,但宿无恙还是听见了。他皱了皱眉,却没有多说,只是扶着司浮一步步向外走去。
他们走出道观的时候,周围的景物在一瞬之间扭曲晃动,震荡起来。
——“叮”的一声轻响,眼前的场景化为一阵烟尘,消失不见了。
宿无恙眯着眼睛,眼前的光线骤然暗了下来——还是他们进来的那个地道,只是面前站着一个人影。这个身影衣着打扮看着十分日常,他定睛看去,轻轻“咦”了一声。
宿无恙一时间有些恍惚。面前的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黑色短袖,顶着一头狗啃一般乱糟糟的头发,站在那里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宿无恙偏了偏头,左右看看,确实不是在做梦,这才开口:“张大哥……你怎么……”宿无恙话没说完,眼睛向下一瞥,忽然愣住了。
张大哥的手上正托着一尊小小的石像。石像通体漆黑,精雕细琢,连衣服外层轻纱的材质都能感受到,唯独那张脸却是坑坑洼洼的一块原石。
血液瞬间上涌,汇集于顶心,却是冰凉一片。血管一下一下突突地跳着,反抗着内心的慌乱。宿无恙僵着脖子,许久,眼神才从石像上缓缓移到了那个“张大哥”的脸上。
宿无恙盯着眼前的人,以往他房租拖不下去的时候,也见过几次张大哥,可这却是第一次发现这人掩藏在乱发后的眉眼竟与司浮是如此的相像:“你……张大哥?不……你是夜福神!”
张喜一手捧着石像,另一手随意撩了撩被黑雾沾染得微卷的头发,眉眼间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明明只差一点了,你们怎么这么不识趣,偏偏跑来坏我好事?”
“
你的好事?”宿无恙的胸口剧烈起伏,目光死死盯着他,“你的好事就是把司浮害成这个样子?背了千年的莫须有的罪名,顶着那本不该降在他身上的罚!而你则顶着‘神’的名号逍遥世间?!”
宿无恙苍白的面孔一下子透出了血色,怒火几乎将他整个人点燃,那双发红的眼眸中燃烧着极致的恨意,宛如恶鬼。他的手攥紧又松开,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将这个人撕碎。
夜福神却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捧着石像的手缓缓一抬,轻轻拍了拍石像的头顶,轻嗤道:“对啊,这对我来说,不是好事又是什么?哈哈哈……”他的笑声越发高亢,在狭窄的地道中回荡着,叠出了几重回音,阴恻恻的,刺入众人的耳膜。
周围的气温骤然下降,阴森得令人头皮发麻,方安冻得直打了个激灵。
几人被笑声震地伸手捂住了耳朵,张喜的周身却陡然涌出浓浓的黑气,他的七窍间也渗出一道道黑色的细流,蜿蜒而出,宛如一条条实体的线虚浮于他的周身。而他周身涌出的黑气则像是活物一般,聚集在他身周,逐渐化作一团翻滚的黑云。
他手中的石像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嗤”响,猩红的光芒从石像中迸射而出,随即缓缓融入那团黑云之中。
——“噼啪”,随着细小的碎裂声响起,石像周围突然腾起一片烟尘。片刻之后,待烟尘散去的时候,小像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颗猩红色的内丹飘在夜福神的身前。透过那颗猩红的内丹,依稀可见一抹幽幽的蓝光。
“蓝色的……”宿无恙瞳孔骤缩:“阵中见过的,这是……”
司浮目光一寒,没有半分犹豫。他左手猛地甩出三张符箓,右手成剑指,立于胸前。他眯了眯眼眸,低低吟诵,符箓在空中交错飞舞,一道道耀眼的银光在一瞬间将周围的地宫照得明亮无比,连四周翻滚的黑气都被冲淡了些许。
“无恙,退后!”司浮低喝一声,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他右手猛地隔空在左手指尖用力一划,指尖划破凝出一滴鲜红的血珠浮在空中,凝而不散。
宿无恙张了张嘴,却终究将话咽了下去。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后退了一步,死死盯着司浮。
鲜血在空中化作一条朱色细线,细线自己缠绕起来,迅速凝聚成一道金色神符,浮在司浮的额前。之前甩出的三张符箓在空中彼此交叠,骤然聚成一柄三尺长、三寸宽的银色巨剑的形态。剑身寒光凛冽,一眨眼便直指夜福神那颗猩红的内丹。
“去!”司浮冷喝一声,掌中神符化作一道金光,瞬间融入巨剑之中。刹那间,银色巨剑金光大盛,剑气纵横,带着摧枯拉朽之势,狠狠斩向对面。
宿无恙被晃得下意识闭上眼睛,等再睁开时,周围的光线恢复如常,司浮的脸色却已然苍白如纸。他额角渗出汗珠,微微喘息,目光却依旧冷冷地盯着前方。
“司浮,你这一剑……似乎没有击中要害。”黑云中传来一声低沉的笑。
刹时间,黑雾翻滚,腥臭气息扑面而来,那颗猩红内丹竟毫发无损地悬浮在空中。黑气汹涌如潮,席卷四方,甚至在通道内形成了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墙面之上,是无数扭曲的黑影,挣扎不休。
司浮目光一凛,眉心微皱,声音低哑:“居然能扛住……”
“哈哈哈,司浮,你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傲,却也一如既往地……无用。”夜福神的声音透着嘲讽,随之抬手虚握,那猩红内丹散发出更加耀眼的光芒。
司浮冷哼一声,白色的袖袍一扬,再次凝神画符。金光在他的掌间浮现,然而他的动作明显慢了半拍。
“司浮!”宿无恙咬牙大喊,魂锁自灵台飞出,绷得笔直。他目光紧紧盯着那颗内丹,低声喃喃:“你绝对不能输……”
夜福神微微偏头,手指轻轻点了点宿无恙的魂锁,那道魂锁便这么停在了离他一寸的位置上。他叹了口气,嘴角僵硬地扯了几下,盯着司浮失去了血色的脸庞缓缓道:“凭什么你生来是仙,我就是恶?掌十方善恶,司诸相浮生就是个笑话,我生来就被定好了,做什么都没有用……司浮你该死!”
几人都没有说话,唯有夜福神自己冷笑了两声,而后他的笑声愈发狂妄,手中内丹的红光逐渐染上浓重的黑气,那股气息如潮水般扑向四周,将通道彻底笼罩。宿无恙的魂锁在黑气的侵蚀下竟隐隐发出细微的断裂声,他苍白的脸上瞬间就沁出了几滴汗珠,额角青筋直跳。
“宿无恙!收魂锁!”司浮伸手就要去拉宿无恙。
“宿哥,小心!”方安一嗓子嗷出去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在浓烈的黑气中显得微弱至极,根本传不出去。
江欢死死盯着夜福神手中的内丹,一手凌空画符,一手抓住方安往自己身后塞。
“唉……”司浮叹了口气,声音依旧沉稳,他没有抬头,继续在空中缓缓绘制符印,只是一手对着宿无恙遥遥一点,宿无恙的魂锁便猛地挣脱开黑气的纠缠,收了回来。空中金色的符光一点点凝聚,随着他的动作逐渐化作一道复杂的阵法符纹,悬浮在半空中。
“司浮,你还能撑多久?”夜福神的目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缓缓抬手,猩红的内丹骤然光芒大盛,红光汇聚成一道锐利的光刃,猛然朝司浮掷去。
司浮眼神一凛,指尖轻轻一点,那悬浮的符纹陡然间旋转起来,化作一道金色屏障挡在身前。红色光刃撞上屏障,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金光与红光交错,将整个空间照得一片耀眼。
“你以为,这样就能挡住我?”夜福神冷哼一声,手中内丹轻轻一转,那红光再次暴涨,无数道细小的光刃从内丹中激射而出,宛如漫天流星,直取司浮和宿无恙等人。
“退后!”司浮的声音突然冷厉起来,他的手掌猛然拍在符阵中央,金光瞬间暴涨,将宿无恙等人牢牢护在其中。
宿无恙却一动不动,目光死死地盯着夜福神手中的内丹,声音低沉沙哑:“司浮,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至少你不能替我做选择。”
他的话语刚落,张喜的身影却突然消失在黑雾中,红色的内丹缓缓隐没。几息之后,雾气散开,留下一道黑衣人影。他与司浮有七八分相似,却散发着截然相反的气质——狡诈、阴狠、毒辣、嗜血,令人不寒而栗。
宿无恙盯着这诡异的“翻版司浮”,心中涌起无法言喻的厌恶。
夜福神嘴角挂着讥讽的笑,眼中满是癫狂:“司浮,多亏了你的好徒弟啊!我这小像吸了你这么多年福德之力,竟变得和你这般相似。宿无恙,现在我和你师尊差不多样子,不如你跟了我吧?”
宿无恙抬手按住额角跳动的青筋,额心隐隐有两条魂锁的样子:“你根本不配……”
夜福神就像完全没听到一样,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几近癫狂:“等我成仙,也掌管那十方善恶,啊?哈哈哈哈!”话音未落,他的身影骤然一闪,黑雾形成的巨爪直逼宿无恙而去!而他的脸却转向司浮,狞笑着挑衅:“看好了,司浮,这就是你徒弟的下场!”
“你休想!”司浮一声低喝,闪身而上,双手飞速掐诀。一道手印在他掌中成形,金色光幕随之升起,将宿无恙牢牢护在其中。下一瞬,黑色的巨爪狠狠拍在光幕上
——“彭”的一声巨响,烟尘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