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礼物的叔父果然十分高兴,尤其兄长羽衣还在对面一脸幽怨的表示“为什么他没有”。压根不会掩饰的阿修罗慌慌张张地向父亲道歉,声称他一定会在明天把香包做出来,而因陀罗则相当淡定地把明显是成对的另一支草笛塞给了羽衣,成功让老父亲陷入到底要跟弟弟合奏什么曲子比较合适的思考里。
然后就轮到阿修罗委屈地看着互相炫耀笛子的长辈们不说话。
因陀罗还能怎么办呢?当然是摸摸弟弟的头,许诺明天一定给他做一支了。
“也是成对的吗?”阿修罗亮起眼睛来。
“……还要一支去送人吗?”因陀罗倒也没有很在意,弟弟还是有几个能够玩得好的小伙伴的,比如邻居家的雨生。
“哥哥自己不要?”
因陀罗对笛子并没有什么兴趣,不然他早就该做一支给自己了,“草笛的音色不是很好听。”他姑且这样告诉弟弟,总不能直接说‘太吵’,那样阿修罗就算拿到了礼物也不敢吹。
“那就算了,等明天父亲外出的时候,拜托他找一找合适做直笛的好竹子吧?也不用哥哥做,我们一起去找木匠叔叔嘛。”
“我是无所谓。”想想直笛的音色,因陀罗觉得还能接受,“但是直笛很难吹好,阿修罗你没问题吗?”草笛基本等同于小孩子的玩具,出色的乐师当然也能吹出妙曼的曲子,但大部分小鬼都只是乱吹一气而已。
“……我会努力练习的。”阿修罗一脸艰难的说道。
明明他只是想要跟哥哥成对的笛子,结果却多了一份作业,世界对小孩子真是太不友好了。
本想说会帮忙监督,不过因陀罗仔细思考弟弟的水准之后,为自己的耳朵着想,温柔地表示他期待能和阿修罗合奏的一天。
没练好之前不准在家里吹,他冷漠地想。
相比答应帮忙找竹子的父亲,叔父的还礼就特别有诚意,羽村笑意盈盈地告诉侄子们,在忍宗的村落附近即将修建一条去往月亮的通道,毕竟能靠通灵术运送的东西太少,而月亮上几乎什么都缺,长期依靠通灵术根本不现实。
等通道建好了,他就招待阿修罗和因陀罗去玩。
对从未离开过村子周边的两个孩子来说,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礼物,当然是兴高采烈地对叔父表示了感谢,可惜不管是因陀罗还是阿修罗,当时都没有意识到叔父的险恶之处。
这种通道,压根不是短时间能修建出来的。
事实上,整整两年过去,阿修罗现在都能被允许在家里吹几下笛子,通道的修建也仍然没有结束,而他们也不像幼年时期那么悠闲,能够经常跑去偷偷查看修建进度。
羽衣开始教导他们学习文字,提炼查克拉的方式,辨识草药,甚至还有体术,当然,过于忙碌的仙人并没有真的天天给儿子们上课,大部分时候是由村里的修行者,甚至还有□□大人帮忙代为教导,不过每晚他还是会检查一下功课。
所以,阿修罗每次无法顺利完成功课的时候,总是格外紧张。
哪怕他几乎天天都不太顺利。
“……还是没有找到吗?”因陀罗坐在一块盘根错节的树根上,就着午后的日光阅读手中的锦书,偶尔分心去看一眼正在边上转来转去的弟弟。
“冬天的草药太难分辨了!”明明是寒冷的季节,他却找得满头是汗,“靠枯萎的残叶分辨地下到底是哪种块茎真的太难了,完全看不出差别啊?”
“有的有伴生,有的形状很独特,有的味道浓烈,而且每一种生长的地方完全不一样。”因陀罗这样回答,“只要把书背好,然后实际找到几次的话,很快就会变得容易分辨了。”
“……可是背不出来。”
“那就只能辛苦一点多找几次了。”因陀罗并不会在功课上纵容弟弟,实际上,他监督起来比任何一位老师都严厉,不过阿修罗非常听哥哥的话,而且从来不介意。
“春天的时候,我就找的比较快。”虽然向兄长撒着娇,但他也没有停止寻找,只是不太服气地申辩几句。
“病人不会选择季节。”因陀罗摇摇头,“春天和冬天的药,效果不一样,品种也不一样。”
完全无法反驳的阿修罗顿时焉下脑袋。
在太阳落山之前,他起码得找齐今天需要辨认的几种药材,当然,兄长早就做好了他的份,为了防止作弊,老师布置作业的时候给他们俩定的是完全不同的品种,所以连参考的可能性都没有。
因陀罗之所以没有回去,单纯只是比较不放心弟弟单独呆外头而已,毕竟阿修罗实在太容易出状况了,哪怕这周围早就没有任何野兽,甚至时常都有村里的人经过也一样。
说起来很有趣,相比惨不忍睹的文化课,勉强学会的查克拉提炼,马马虎虎的体术,草药课竟然是阿修罗少数可以让羽衣觉得小儿子不算毫无天分的部分,虽然也就是在孩子们中属于普通的程度,依然远远不能和天赋惊人的因陀罗相比。
也许是因为心急,或者单纯找得太投入的缘故,一开始只在森林边缘晃悠的阿修罗,渐渐往更深处走去了,因陀罗发现自己不过一个错眼的时间,弟弟的背影便只剩下远远的白点,这种事情也不算第一次发生,但他还是不甚高兴地抿起嘴唇,匆匆将锦书收入怀中,向着阿修罗的方向轻巧走去。
但中途他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弟弟的移动速度太快,根本不像是在找药材的样子,仿佛是有目的的向着某个方向,毫不迟疑,笔直地前行……甚至没有跟他交代一声。
因陀罗一声不吭地跑了起来,孩童的身体极为轻盈,就算踏上厚厚的落叶也不会让脚掌陷入,而他又用查克拉和仙人眼强化了身体,几乎是在瞬息间拉进了几十步的距离,然后一把扯住阿修罗的衣领,将他拉进自己的怀中。
森林里,偶尔会有迷惑人类的东西出没,也许是精怪,也许是灵兽,甚至是一些比较细小的虫子,小孩子没有人看护的时候,格外容易被诱拐。照理说他们身上有浓厚的查克拉,应该不会被轻易蛊惑心神,甚至普通的虫子都叮不到他们,更别说阿修罗恢复力极强,连被毒蛇咬也就肿一晚的事。
但因陀罗并不敢小看那些来自野外的威胁,能从天地巨变中存活下来的生物,没有哪一种是好对付的,当然,也包括人类。
“阿修罗?”他在弟弟的耳边轻声呼唤。
阿修罗没有像平时那样,笑着转头看他,而是眼神笔直地看向前方,甚至表情也比较茫然,但他好歹还是回答了兄长,“……哥哥,看那里。”
因为弟弟挡在面前的缘故,因陀罗并没有第一时间看清楚前方到底是什么情况,但他也不敢贸然伸头去看,万一他也中招的话,可能兄弟俩都要陷进去。
他遮住了一只眼,用仙人眼飞快地扫过一眼就转开视线。
映射在脑海中的定格景象,让因陀罗惊讶得差点就放开了环住阿修罗的手。
不远处,干涸的溪流边缘的空地上,平卧着一头白银的……不,不如说是仿佛雪白玉石铸造的,一头……鹿。
他不太确定那是不是鹿。
因为那东西没有头。
它有着鹿一样的身躯,玉石般的驱壳在日光下散发着淡淡的辉光,矫健的四蹄,温润而弧度美好的身躯,修长的脖颈,光看这些的话可以说是头非常漂亮的鹿。
但它的脖颈上方,本该是头颅的地方空荡荡的,而那些玉石也像是雕刻的人半途放弃了琢磨似的,不再是线条柔软的血肉质感,变作了鲜明的岩石质感,以许多曲折的枝条的姿态笔直地刺向天空。
就像是把头挖走了,只留下了盛大而华丽的角冠的,一头玉石琢磨而成的公鹿。
石条一样的犄角上,十分异常地长满了绝不会在冬日出现的粉嫩花朵,青葱的嫩叶,甚至还有水份充足的藤蔓,以及许多颜色各异的浆果。
“那东西……”因陀罗第一次有了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的体验。
“是春之君。”阿修罗小声地回答,“真漂亮啊……”
【别再看了。】金红色的影子从高处跳下,然后巨大的,柔软的,如同尾巴般的东西把兄弟俩团团围住,【那东西可不是那个傻神。】
样子古怪的狐狸,有着九条尾巴的尾兽。
“九喇嘛。”因陀罗终于松了一口气,原来父亲一直有让尾兽跟在他们身边,难怪从来不怕他们两个乱跑。
“啊,九喇嘛,不要挡住啦,我看不见春之君了。”阿修罗仿佛从才梦境中惊醒似的,看看面前熟悉的尾兽,再看看身后正紧紧抱住自己的兄长,“哥哥?什么时候过来的?我跑出这么远了吗?”
【所以说叫你不要再看。】尾兽不耐烦地甩了甩蓬松的尾巴,【眼睛不要了吗?如果那个傻神还在,别说看,你摸都没事,但现在那里的就是一头坐骑而已,而且是没有主人,变得凶暴化并且看到大筒木就会撅蹄子的那种。】
“咦?”
【别看,也别再靠近,它发起狂来,我虽然能挡住,但很难保护你们俩的。】
“为什么啊……”理解到尾兽说的是实话,阿修罗的小脸上写满了失落。“春之君,特别讨厌我们吗?”
【唔,祂要讨厌也是我们,十尾还有辉夜吧,你们俩和羽衣羽村只是顺带。不过野兽不会分辨这些,气味不一样就是敌人。】因为看着有点可怜,九喇嘛还是很没辙地安慰了一下阿修罗。
“离开的时候不会被攻击吗?附近还有正在修建通道的大家……”相比还沉浸在‘被春之君讨厌了’的可怕真相里的弟弟,因陀罗思考的部分就正经了很多。
【啊,一般人没关系,它甚至会还会和以前一样在冬季的时候去饲养鹿群,人类,普通的生物都没问题,只有你们四个,还尾兽们绝对不能靠近它而已。】
【不过这家伙从不进入到村落之类的地方去,就连在深山里,也很少有谁能找到它的踪迹……它移动得太快,而且气息的隐蔽是一流的,刚才应该也离你们很远,阿修罗,你是怎么发现它的?】
“……就,感觉有个暖和的东西在那里,但好像散发出一股寂寞的气息,我以为是受伤的动物什么的,想过去看看……”虽然整个人还比较萎靡,不过阿修罗仍是手脚比划着试图给九喇嘛解释,可惜始终词不达意。
狐狸听得满脸懵然,【已经告诫过你好几次不准随便到森林深处去吧?还有谁告诉你可以随便接近受伤的动物了?很危险啊?】
“唉?可是九喇嘛你不是一直在吗?”阿修罗理所当然地回答,“每次我们出来的时候你都跟着嘛。”
“……一直?”因陀罗低头看向弟弟。
“嗯,我们小时候出门它也都跟着呀?哦,也不是每次都是九喇嘛,偶尔也会换其他尾兽,不过九喇嘛是最多的吧?”
而自己完全没有发现。
即便如此,因陀罗还是瞪了一眼弟弟,“就算有九喇嘛在,也不是你随便乱跑的理由。”差点吓到他心脏停跳。
“哦。”阿修罗只好乖乖认错。
“那么,‘那个’要怎么办?”轻轻呼出一口气,这才觉得自己腿有点软的因陀罗努力站稳了身体,用和九喇嘛交谈的方式分散一下注意力,可不能在弟弟面前露出不像话的样子。
【让它呆在那就行了,它什么都不会做的,晚上告诉羽衣就好。】狐狸带着些微笑意瞄了一眼故作镇定的因陀罗,【只是远远看一眼的话,应该没有关系,那家伙确实很漂亮。】
在尾兽的守护下,兄弟俩远远地,最后看了一眼森林深处的神鹿。
冬日的森林只有灰白的落叶,漆黑的枯枝,和干涸的水道,也许是因为距离的缘故,鹿没有头颅的样子不再那么明显,甚至看上去还有些娇小。
明明散发着非同一般的珍珠色光芒,岩角上长满各色的果实与花朵,姿态神圣而美丽,但在日光下蜷缩成一团的鹿,就像阿修罗说的那样,充满了寂寞的感觉。
因为它的神已经死去,再也不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