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时间,与人并不相同。
对冬之君而言,他和羽衣之子只是短暂地分别了片刻,但对因陀罗来说,距离那个父亲的灵魂被带走的长夜,已然过去了将近八年的时光。
容貌与他幼年所见时毫无变化的年轻神明,踏着月色来到了这座深山中的宅邸。
负责照顾长子起居的月之忍们早已回到各自的屋舍休息,被封闭的静室之中唯有因陀罗一人,不,倒也不能说是一人。
因陀罗静静地看着手掌之中,正生气满溢地跳动的胎衣,鲜红的血肉鼓胀成球,没有皮肤覆盖的表面经脉丛生,看上去有些可怖,却奇异地并未生出黏液或是油脂,只是皱巴巴地长在那里,一部分如同植物一般扎根大地,另一部分全数没入入长子的手掌与双臂之中,它们的姿态过于自然,仿佛生来如此。
这团肉胎里,正孕育着生命。
连续百日的查克拉供给,赋予流淌的鲜血,赋予稚嫩的骨骼,赋予柔软的□□,赋予心脏的第一次跳动,也许是明日,也许是后日,胎衣中的孩子便将要迎来第一次的呼吸。
死神旁若无人地踏入静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因陀罗正安详地凝视着掌中肉胎的样子。
“冬之君。”
长子此时并不便起身,于是只好带着歉然的神色低头,向面前散发着莹莹白光的非人者致意。
“无妨,”他微笑着回答,“真是难得,你也到了想要子嗣的年纪吗?”话是这么说,但死神真正端详了几眼那个胎衣的时候,却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这两个孩子……”
神明自然不会看错,肉胎的脉搏虽然只有一声,却是二重的音色。
但让他感到惊讶的并非是孩子的数量。
因陀罗并未与地上人的女性结婚,就像辉夜没有选择任何一方的配偶那样,所以她的孩子羽衣和羽村是彻底的大筒木之子,不被这星球所爱,也被春神的净土所拒绝。
在这一点上,羽衣的两个孩子相当不幸地继承了父亲和叔父的命运,被仙人以阴阳遁孕育的因陀罗和阿修罗,同样是纯粹的大筒木,他们死后,灵魂要么进入死神分身的腹中沉睡,要么就只能去往刚刚搭建完毕的另一个净土——镜界,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月亮上的仅存的那些大筒木一族身亡之后,大约也是同样的结局,但羽衣羽村对族人们做了些安排,要求他们务必和地上人联姻,除开扩散血脉之外,也让他们的子嗣死后能够前往净土,亡魂无法安息的不幸宿命,只有父辈们承受也已经太多,何必还要祸延子孙呢。
然而这胎衣中的孩子却与月之忍不同。
他们已经不是纯粹的大筒木了。
在肉胎欢欣的脉动中,死神能够看到那丝丝缕缕的,属于星球的气息,这是被世界所接纳的生命,虽然具备着浓郁的外神之血,但仍被星球承认,允许他们得到庇护,日后,当然也能够前往净土。
“因陀罗,你做了什么?”神明好奇地询问长子,他此刻的面容,已然不能被称为青年,就像羽衣为了创造自己的两个儿子而失去了一部分寿命那样,因陀罗也付出了他的代价,衰老的纹路攀上了眼角与嘴唇,曾经充满光辉的眼瞳也黯淡了数分,进入静室前,长子还是一副年轻人的摸样,如今的他,外貌完全是个年过不惑的中年人。
“一点不值一提的改动而已。”他这样回答,“在制造基盘的时候便准备好地上人的新鲜血肉,将它加入其中即可。”
死神露出哑然的神色。
“阴阳遁的创生之术本来就会出现一定程度的劣化……若是再加入杂质……”
因陀罗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会是非常健康的孩子,大筒木的力量觉醒得越多,身躯中属于凡人的那部分便会渐渐无法承受,最后为之崩塌……但应该不至于死去,也许会导致某种残缺。”
“但他们终究能活下去,死后也能够得到安息。”
“……为什么,是两个呢?”神明有些奇怪,毕竟,两个孩子就代表了双倍的代价。
羽衣的长子低垂了眼帘,多年来总是漠然冷淡的目光难得地变得柔和,安详地的看向双掌所承托的肉胎。
“能有个兄弟,是件好事。”他这样说道,“当做是父亲的我,少数能给予他们的礼物吧。”
明明是祝福的话语,但这说法却颇为不祥。
好像他并不会亲自养育孩子那样。
冬之君用略带一点谴责的眼光看着长子,“你并不是想要孩子,你只是需要子嗣和血脉。”
因陀罗点了点头。
“父亲离去的夜晚,我的仙人眼出现了变化,然后,它自发地诞生了一个从未见过的术,即便是父亲向我们口述的,诸多遥远的记录中也没有类似的术。”
他的仙人眼,那三重的竖瞳无声旋动。
“它否定了死亡——并不是能将死者复活的轮回天生,而是以另一种不破坏生死法则的方式,让亡者的查克拉在死后也不消散,包裹住灵魂,附着在新生的生命身上,与之共存。”
“查克拉是属于身体的一部分,若是它们不消散的话,严格来说,我们也不算真正死亡,再没有比它们更合适用来包裹灵魂的东西了,可能比您的分神更合适。”
“而只要查克拉不消失,这样的轮回甚至可以反复进行多次,因为灵魂没有暴露在外,便不会引来恶灵或者堕神之类的东西。”
“可惜并不是任何新生儿都可以,这个术对宿主有着严格的要求,必须是血脉相连的存在,灵魂也必须与亡者的魂魄极为相似,身躯也要强健到足够容纳两个灵魂。”
死神看着他的目光开始严厉起来。
“这个术,会伤害到与你共生的灵魂吗?”
“当然不会,毕竟那是宿主的主体,宿主死去,我当然也会重新变回亡者,完全没有任何好处。”
若只是单纯寄住同一具身躯的话,倒也无妨,至于活着的人类是否会为此烦恼,神明无甚所谓,毕竟是象征死亡的存在,活人的事情与他并不相关。
“不知为何,阿修罗的孩子与我的相性似乎并不好,看到他们的第一眼,就能确定我无法在那个血脉中寄存,可能是因为仙人眼的缘故。”因陀罗其实也不是很想寄身在侄子侄女的后裔身上,总觉得对那俩个孩子很抱歉的样子。“所以我选择创造子嗣。”
仙人眼的血统流传下去的话,不仅是因陀罗自己,若是羽衣愿意用生者的眼睛再度看看世界,他也能够为父亲施行此术。
虽然长子觉得父亲可能并不太想麻烦别人。
死人就要有死人的样子嘛。
他似乎都能听到仙人一边悠闲地摸着胡子,一边满不在乎地回答的声音。
因陀罗有多么重视羽衣,就有多么气恼仙人将自己献祭给了世界这件事,长子心底的愤怒之火,至今也尚未完全熄灭。
但他却变成了一个比大筒木羽衣更糟糕的父亲。
仅仅因为需要血脉,就将两个幼小的生命带到世上,而且既不准备养育他们,也对他们并无太多的情感。
世事如此无常。
“……你已连死后的事情,都考虑好了啊。”冬之君看向长子,露出淡漠的笑容。
他甚至没有说,可能会死之类的话。
“是的。”因陀罗眼神坦然地看向了神明,“所以,东之君,请告诉我,拉拉最近的一次,出现在何时何处。”
阿修罗只有在拉拉来到附近之后才会感知到它的具体动向。
但冬之君不同。
神鹿所有的足迹,他全都知晓。
因陀罗的术,没起名字呢。【事实上是废柴作者我想不出来帅气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三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