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侧妃嫁入东宫后,太子头一回召她,可谓难得。
就在众人以为虞侧妃终于时来运转,得以翻身的时候,却不想,虞侧妃进到太子内殿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便长袖掩面,身形摇晃,步履阑珊地走出来。
那身影,瞧着就如秋风落叶般尤为萧瑟,可不像是春风得意的得宠样子。
明英立在台阶上,远远望着虞瑶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抿紧的唇扯出一抹轻笑。
太子的宠,岂是这等浅薄女子能得到的。
过一会,明英招手,将一名宫女叫到身边,低声道:“告诉许姑娘,勿忧。”
接着,明英回了趟长春宫,向皇后复命。
虞瑶离开后不久,容湛被太子叫进屋。
太子随手扔了份册子给他,容湛翻开一看,竟是京中各家待嫁女子的花名册,从半身小像到品行喜好,家世背景,以及生辰八字,一一详细罗列,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直叫人看花了眼。
这般精益求精,一看就是皇后的手笔。
容湛立马想到前几日他也收到一个册子,中宫送来的,他那时候忙,没空翻阅,搁置到了一边。
如今再看手头这本,极其类似的封面,想必里头内容也相差无几,不禁与自己这位尊贵的外甥生出一丝同病相怜的感慨。
尊贵如太子,人前风光无限又如何,最终不也要饱受催婚,被逼娶亲的困扰。
只是,胸有丘壑,立志做千古一帝的铁腕太子,对女色始终不大上心,在这么多京中闺秀中挑来选去,最终又会中意哪位呢。
容湛多有好奇。
毕竟上回中秋宴,皇后可是挑了不少贵女入宫,可惜后来出了那样的事,宫中戒严,再想这般大规模地相看,应是不可能了。
就是不知,太子那晚可有看个仔细,是否已有心仪的人选。
按耐不住,容湛正要问上一问,不料太子先开口,一出声,就将容湛吓得心跳一颤。
“孤方才与虞良娣道,虞家二小姐救驾有功,孤思来想去,最大的赏就是将此女收入东宫,以示厚恩。”
短短几句话,容湛句句都能听懂,可凑到一起,他却不是很想明白,面上神色亦是变得颇为不自在。
“卿觉得如何?”太子却没有留给容湛缓冲的时间,直问道。
容湛想到虞二姑娘那张如花的娇颜,以及对自己满腔的情意,心里头千回百转,最终定了定神,迎着太子黑幽不见底的目光,道:“臣觉得不如何。”
闻言,太子眼里少了些凌厉,多了一丝审视的意味,盯着面前少见地略显局促的小舅舅,静待下文。
已经开了这口,容湛只能硬着头皮道:“实不相瞒,臣对虞姑娘有艾慕之意,京中贵女由得殿下挑,看在,看在臣少时带殿下偷溜出宫斗鸟的份上,就不要与我争了。”
容湛虽只比太子大个两岁,但毕竟是长辈,这回算是舍了脸面,为娶到心仪的姑娘,豁出去了。
良久,太子才道:“谁带的谁?说清楚。”
畏畏缩缩,听到一点动静就从狗洞里退出来,险些将禁卫队引来的,到底是谁。
“口误,是殿下带着臣,臣无用,险些坏了殿下的大事,幸得殿下机敏,得以脱身。”
好话谁都爱听,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也不例外。
这一页算是翻篇了,太子盯着男人,再回到原来的话题。
“你对人家有意,又怎知人家心意是否与你相通,想方设法博取孤的注意,不惜以命相搏,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三言两语,就将虞二小姐的为人秉性,盖棺定论。
容湛亦是怔住了,半晌无语。
“初初,殿下他,他欺负人。”
虞初一口甜粥正要咽下,陡然听到虞瑶如泣如诉,万般委屈的哭诉,喉头一紧,险些呛到。
如果她想的没错,这位姐姐心心念念地,不就是殿下来她的湘云阁,欺一欺她。
下一刻,未等虞初问出来,虞瑶拿帕子拭掉眼尾的泪意,话锋一转,眉儿一挑,瞪着虞初道:“你与我说句实话,你私底下,是不是对殿下献过殷勤?”
“殿下跟你说,我有对他献过殷勤?”虞初反问虞瑶。
历经一世,再要问虞初对太子是何印象,强权铁腕,铁面无私,孤高寡欢......
种种这些,只是表面,太子想要呈现给所有人的样子,只为巩固他高高在上的地位,维系万民臣服的威严。
然而鲜少有人知道,太子真正可怕的一面,是揣摩人心。
宛如一名最高深的戏子,嬉笑怒骂皆无真心,所有的言行,只为制造种种蛊惑人心的假象,不经意地挑拨离间,从内部瓦解对手的意志,使得对手自乱阵脚,不战而败,溃不成军。
此时的虞瑶不就是。
因着太子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来质问虞初,已然视虞初为仇人,双目泛红,冒着火光。
“你若对殿下无所求,殿下又为何会说出,要我们共事一夫的话。”
凭着对太子那点浅薄了解,虞瑶肯定太子不是贪色的肤浅人,否则许微然那般明艳出挑的大美人,又是皇后外甥女,早就入主东宫,成为东宫女主人,而不是拖了又拖,人已经在皇后的默许下住进了东宫,却也不见太子松口。
许微然那样名动盛京的人物都没能在太子这里落到好,更不提虞初这种空有美貌,身份低下的妾生女。
“姨母早就叫我提防你,说你这种出身的女子最擅长的就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踩着别人上位,将人利用完了就一脚踹开,是我傻,所有心事都同你讲,最后反倒成全了你。”
虞瑶捂着胸口,难受得不能自已,长眉蹙起,拢着一抹难以排解的轻愁。
一见虞瑶这副无病呻吟,全天下唯我最惨的做派,虞初气不打一处来,不假思索便道:“好啊,姐姐不如好事做到底,帮我去问问殿下,何时迎我入门,许我个什么位分,既然我们姐妹情深,不如平起平坐可好?”
说罢,瞧见虞瑶面容僵住,微张着嘴,却一个字都蹦不出,堵在虞初心口的浊气方才消散几许,没那么郁结了。
上辈子,她委曲求全,事事如虞瑶的意,也没见日子有多好过,那么,她又何必那般委屈自己。
即便不能完全随心,但憋屈得实在受不住,也无须再忍。
虞瑶没想到虞初竟敢说出这样的话,在她的印象里,虞初不只是她的妹妹,更是她的跟班,任何她不想做的,又不得不做的事情,都由虞初代劳。
“你才来东宫几日,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我果然是看错你了。”
千般情绪化作对虞初的声讨,虞瑶义愤填膺地控诉完虞初,便再也没来过西屋。
宫里的人大多捧高踩低,世俗得很,虞瑶这个名不副实的侧妃在东宫本就没多少存在感,更不提她娘家来的妹妹。
好在虞初救过太子,实打实地,不少人亲眼所见,太子又是个赏罚分明的主,即便当下没有透出话,但或多或少,总会有所赏赐。
更有人私下猜想,虞二小姐暂留东宫养病期间,是否会有更大的造化。
毕竟,单看容貌,妺妹比姐姐容色更盛,又有救主之恩……
是以,所有人都在观望,不见得有多看重,但也不会薄待。
虞初养伤必喝的汤药,一日都未断过,尽管她最想断的就是这苦得人心里难受的药汁。
“姑娘,还剩一点,喝完就好了。”春桃哄孩子似的哄着自家主子。
虞初不禁莞尔,这丫鬟是真的实诚,每日都是这句,也不换个花样,便是再好听的话,天天听重样的也会腻。
捏着鼻子,虞初一鼓作气,张口把最后一点药渣吞入腹中。
“哎呀,姑娘好厉害,一滴不剩呢!”
秋杏掀帘子进屋,手里捧着一小碟蜜饯,笑眯眯地捻了一颗,送到虞初嘴边。
“姑娘尝尝,奴婢自己做的,加了糖霜,更甜了。”
秋杏生得比春桃要美上许多,又是个爱笑的脸,眼角随着笑意微微上翘,勾起一抹风情。
这抹风情,那时年少的虞二小姐并不识得,但男人在这方面好像天生就懂,虞家外院的管事早就透露想娶秋杏的意思,还几次求到虞初跟前。
可秋杏始终不理不睬。
虞初以为秋杏只是不喜欢管事那样子的男人,后来她出嫁,将秋杏带到容家,她才明白过来,秋杏不是不喜欢,而是看不上。
嫁到容家那几年,她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家里家外饱受非议,就连下人都在私底下讥笑她是不会下蛋的母鸡,占着茅坑不拉屎。
许是流言蜚语听多了,内心千疮百孔,早已麻木,在得知秋杏有了容湛的骨肉后,虞初再无任何愤怒的情绪,反倒有种终于解脱了的轻快。
尽管容湛以容家先祖的名义起誓,他便是要纳妾,也绝不会这般偷偷摸摸,暗度陈仓,更不可能碰她身边的人。
但真真假假,秋杏肚子里孩子是谁的,虞初已经不在意了,她只想离开,远离这是非之地,过几天真正属于自己的清静日子。
可惜,到最后仍是事与愿违。
虞初将蜜饯捏在手里并没有吃,尽管裹了糖霜后瞧着更为可口。
这玩意,她曾经十分爱吃,嘴里无味的时候,一日要吃上好几颗,尤其秋杏做的,吃着总是比别人做的口感更好。
至于好在哪里,里头又加了些什么料,是否也该了解一下了。
太子:呵,骗子!
世子:不,她不是!
女鹅:嗯,人不要,就骗你家大米吃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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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声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