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
就在江淮予想要仔细观察的时候,旁边的仪器忽的发出刺耳的警报,显示屏上代表着这只变异种心脏跳动情况的红色线条正快速拉直。
“怎么回事?”江淮予眉峰一抖。
“存活时长,25个小时三分钟十七秒。”
一道男声从帘子后面响起,紧接着是成年男性的脚步声。
“终于等到你了。”
江淮予警惕地打量着靠近他的男人,在他穿过帘子之后,惊讶的发现居然是张熟面孔。
宋闽轻轻放下手中的器具和江淮予打着招呼:“你应该还记得我吧,毕竟我的耳钉还在你口袋里。”他指了指他的口袋。
江淮予拈了拈兜里的耳钉,冰凉的金属质感贴上肌肤,神情没有丝毫松动,满蕴怀疑的眼睛盯着宋闽,末了随意一笑,“是啊,还真是谢谢你如此慷慨。”
“慷慨?”宋闽冷哼,“你倒是会占便宜,害的我和那个莽夫吵了半宿。”
“这么大老远把我引到这里来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个吧?”江淮予指着躺在手术台上的变异种,“这个是怎么回事?”
宋闽没做答复,他娴熟的拔掉了这头野兽身上的管子,戴着手套将仪器管子一一消毒放回架子上,抽空间抬头看了江淮予一眼。
“你怎么这么瘦?”
江淮予难得有耐心地支着桌子和他闲聊,“有关系吗,死不了就行了。”
“太瘦了不行容易贫血,要是营养不良的程度严重的话,指不定哪天睡梦中你体内属于变异种的那一半就会夺走你的全部心智。虽然你是个祸害但也是现在唯一能救我的人,在我的融合药成功之前,你必须给我好好活着。”
江淮予对他话中提到的非常感兴趣,眼睛都亮了几分,“救你?”
宋闽把手套扔到垃圾桶里,用消毒水仔仔细细的洗完手,才走到桌子前,拿起一本厚厚的笔记走到江淮予面前。
“这里是融合药第一代到第十七代全部的实验记录,你刚刚看到的那个,就是已经失败的第十七代。”宋闽郑重地递出右手,“介绍一下,我叫宋闽,是稻城79号研究员。”
江淮予漫不经心地扫过他手中的册子,手轻飘飘的划过环在胸前,“你想要我怎么做?”
“护送我到首都保护仓基地,那里有我想要调查的真相和材料。”宋闽一双浑圆的眼睛,三十出头的年纪虽是不大,但眉中心的沟壑已经深深烙刻在皮肤里,他一身白袍站的凌然,即使是有求于人依然没有呈现出弱势,反而胜券在握。
“你就这么轻易的把这些告诉我?让我送你过去,那我有什么好处?”江淮予神情始终保持平和,似乎无欲无求。
宋闽看着他,“上个月我得到消息,曾和我共事的同事又有一位去世了,我是现存唯一的也是仅剩的能独立研制融合药的实验员,融合药事关千千万万条人命,也是人类唯一能获救的办法,我对你有些了解,知道你不在乎旁人的性命,但是你自己的性命你总在乎吧,我做过十五年的医生,能帮你治疗你的旧伤。”
旧伤?
江淮予一凛。
宋闽是怎么知道他有旧伤在身的?
治理者身上的血液一半是人类的,一半是变异种的,本是相克相融,但因为江淮予吞食过变异种的血肉,导致体内属于变异种的血液本身就存在二次变异,开始想要吞噬属于人类那部分基因,一旦人类的部分全部消失江淮予就彻底变成一头怪物,为了阻止这种可能性,他会在发作时大量放血。
治理者的身体异于常人,只要蕴含着心智力的能量核还在体内,即使是被抽干血也只是动不了而已,但不会死亡不等于没有濒死的痛苦,这种极端情况如果遇到外敌...
一颗水珠悄无声息地停在和宋闽太阳穴齐平的位置,宋闽察觉到了却并不慌乱,“我见过和你相似的病人,所以一眼就诊断出了你身体的问题,虽然短期内不能根除,但我有信心。”
说到这里宋闽深吸一口气,似乎拿出了全部的诚意,“我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已经到了要发作的日子?快的话,今晚,就是要爆发的时刻,如果你信的过我,这次让我来。”
今晚确实是最后期限,如果不是另有目的他不会选择今晚出动。
江淮予深邃的瞳孔幽幽地泛着波光,他咧开恶魔般的笑容,宋闽还没反应过来脑中嗡地一声,紧接着他捂着脑袋跪倒在江淮予的脚下。
“我在你脑中种下了一颗小水珠,一会我要是死在你的病床上,它就会爆开,连带你的脑袋一起爆炸。”他舔唇,“你只有十五分钟。”
“好。”异物入脑,宋闽缓和了一会才站起来,他扶着床对江淮予说:“去里面躺下。”
里面这间相较于外面给变异种用的干净了不少,江淮予刚躺下宋闽就把小车推到病床边,他瞅着忙着准备的宋闽,补充了一句:“别给我打麻药。”
宋闽拧了拧眉头,“不打疼死你,现在这麻药比晶石都贵,别人求我我都不给用!”
江淮予合上眼睛,宛若入定行僧,冥顽不灵,“我不打,你爱打你多打。”
宋闽冷哼了一声,“一会疼了可别喊。”
冰凉的手术刀慢慢割开皮肤,一股温暖的力量包裹住他的血管,一寸寸的想要渗透进血液中,江淮予的呼吸慢慢加快。
“疼的话不要咬舌头。”
腾!
他话落的瞬间江淮予死死咬住牙齿,额头上霎时间冒出冷汗来,他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目,眼睁睁的看着血管里的血液被这股力量牵引着离开身体。
宋闽也出了汗,他小心翼翼地捧着被世人称为魔头的人的血,一丝不苟的杀死血液中属于变异种的那部分毒素,使用心智力时,淡淡的黄光从他眉心闪着。
“坚持一下。”
一道道白光从江淮予脑中划过,他鼻尖落下细密的汗珠,汗打湿了半长的头发,单薄的身体不住的发着颤,整个人脆弱的好像一捏就碎。
现在的他,可能连最低级的变异种一级都承受不了。
江淮予看着头顶刺目的手术灯光,脑袋里闪过很多过去的片段。
宋闽用心智力在他身体里穿针引线,“我要把你体内多余的毒素引出来,虽说直接消除毒素最快最方便,但现在世界上应该没有人能解得了变异种血液里的毒,要不然末世早就结束了。”
他为了缓解紧张继续说着,“如果当时稻城实验成功了,那么那名试药的人,就会成为唯一的终结官,只可惜实验还没来得及看到成功与否,就结束了。”
“试药的人?”江淮予忍痛。
宋闽点了点头,“那个人是一个已经作为实验人员三年的男孩,试过不少的药,因为涉及机密,我也没见过这个人,但据说,这个男孩在试药名单公布不久前,被顾教授和谢教授意外发现他是他们早年丢失的独子。”
江淮予没想到古板无趣的研究所还有这种狗血事件,“所以他就理所当然的逃掉了试药之苦,找别人代劳?”
“当然不是!”他反驳,“顾教授不会做出这种事情,那次试药前期测试说成功率极高,顾教授才放手让他的孩子去的,况且当时顾教授和谢教授已经提交了离职报告,想要在试药结束之后,带着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孩子离开稻城,去个平静的地方生活。”
“乱世之中,哪里还有平静的地方?”
宋闽听到这个也不免惋惜,“你说的对,最后他们也没能走成,药出了问题,顾教授的儿子变异了,稻城突然响起警报,等警报停了之后,一群变异种突袭进来,那时全城的人都在广场,所以....所剩无几了。”
手术进行到这里,江淮予意识已经非常模糊了,虽然他很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意外,但他视线不受控的一点点黑了下去。
宋闽见他马上要晕过去,一边叫他,手上的动作一边加快,这比他自己胡乱排空要安全许多,但在清醒的情况下忍受着被心智力牵引的感觉同样是痛苦万分,而且在这过程中一定要保持绝对的安静,谨防一个不小心,江淮予被两股力量挤压能量核,直接死亡。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正当手术平稳进行着的时候,系统突然响起警报。
“宿主!江起源带了五百个治理者从前面那个区过来了,韩玲,江自明,还有...赵晏河也来了。”
原本已经慢慢平复下来的江淮予听到最后的那个名字噔的一下睁开双眼,他体内属于宋闽的心智力察觉到身体主人的排斥瞬间爆开,宋闽一口鲜血淌下赶紧抽出了自己的心智力,转头一探,当下脸一白。
坏了。
一楼。
“我的跟踪器显示他就在附近。”夏翎矮下身体从炸开的破口处进入楼内,长腿紧紧裹在皮裤里,她眼睛冷漠地大规模扫视,四下无人。
她身旁的孟珏开始责备,“叫你看紧他,你怎么让他跑了?”
夏翎冷笑,“江淮予也是你我这种人能看得住的?”
“主舵马上就到,要是到时候交不出来人,我看你怎么办?”孟珏就是刚才开车的石油系治理者,他操控着粘稠的黑色液体往前蔓延。
“不行就炸吧,炸死正好。”
夏翎斜了眼出主意的男人,抽出弯刀刀面猛地扇在他的腿上,男人压根没有心理准备,咣铛一声跪在地上。
她居高临下,“你知道江淮予是什么人吗?”
男人忍着怒火不敢反抗,只能在喉咙里溺出几声低吼,“知道,魔头。”
“他不仅是魔头,还是凌南保护仓基地主舵的小儿子,孔雀楼特遣舵事江自明先生的亲弟弟,当今神舵蒋正衣唯一一个徒弟的竹马,杀他?你配吗?”
孟珏收了势,冷嘲热讽,“你是江淮予的粉丝?装什么装,要不是你向江先生上报了江淮予在孔雀楼,他今晚压根就不会被这么多人围剿,而且你刚才要是按照计划在楼上就对他动手,现在又不知道省多少麻烦。”
夏翎不愿和他们多说,她将江淮予的方位告诉江自明压根就不是为了杀他。
回想起出发前,江自明单独和她说的,夏翎稍微安定了一下,指挥着队伍,“出发!孟珏那队去楼上,剩下的队伍跟我去楼下!”
夏翎凌厉的目光不断警械着周围的一切。
下午她孤身一人去了江自明先生居住的地方,中原保护仓基地三队舵长的名号一亮,她顺利的见到了江自明先生。
“是你要见我?”江自明消瘦的身体靠在轮椅上,似乎难以移动。
夏翎单膝跪在他的面前,“是,我有江淮予的消息要报告。”
她一五一十的说出了见过江淮予的事,在她的声音中江自明的双目慢慢亮起。
其实,今天并不是夏翎第一次见江淮予,上一次见他时,还是两年前,她正巧被派到凌南保护仓基地护送一位大人,抵达的第三天,她在城楼替一位内急的士兵站岗。
江淮予摇摇晃晃倒在城下时,是她第一个发现的。
那天晚上格外的冷,已经入冬的天气如果不穿很厚的冬衣在室外待不到半个小时就受不了了,而江淮予只穿着一件不蔽体的薄衫浑身是血地缩在城墙下。夏翎很是诧异,在她投去目光时,江淮予艰难地挪了挪身体,哑着嗓子求她去通报一声。
那时辽东保护仓对他的通缉已经被内部人熟知,夏翎一眼认出了他,她本应该就地斩杀然后带着他的尸体去领功,但在拔刀的瞬间,江淮予那双缓缓闭上,再无求生之意的双眸,让她心软了。
夏翎拉响了警报,刺耳的警笛声划破黑暗的刹那,她看到江淮予似乎松了一口气。
主舵夫妇赶来。
夏翎混在人群中眺望前面主舵站着的位置,虽然不应该,但她还是期盼着看到身为父母的他们会将在外面受尽伤害的孩子揽入怀中,即使这个孩子曾犯下错误。
但是他们没有。
江起源和韩玲在城楼之上响了七枪,每一枪都打在他早已遍布伤痕的身体上。
江淮予逃了。
拖着早已经没了人形的身体。
他走的时候太阳正好从东边升起,照亮了半座城池,江淮予沉默的走向西方,从夏翎的方向看来,他正一步步的,迈入黑暗之中。
这么多年过去了,夏翎依然记得他那个眼神,不知怎么的,她心中含着对江淮予深深的愧疚。
如果当时她能把江淮予劝走,或者没有拉响警报招来他的父母,他会不会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好在她听说江淮予的哥哥江自明,一直在寻找着在外受苦的弟弟,虽然江淮予断了他的双腿,他却并不计较反而一心想找回弟弟,让一家团圆,让江淮予偿还自己做过的罪孽。
在刚才江自明知道他弟弟的消息后,还激动的落下泪来,抱着她的手连声道谢,她相信这样的哥哥一定会感化他。
江自明带着人乌泱泱地走了,夏翎不多时也离开了控制中心。
江淮予罪孽深重不可洗,不仅如此还杀害了贺穗的母亲,如果把他交给别人,他的下场可能会很惨,如果是亲哥哥,或许,他还有救。
这是她能做到的,最后一点补偿。
只是没想到他们前脚刚走,后脚控制中心就出了事。
想到这里,夏翎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地下实验室道:“给我找,记住万不得已不能对他动手,要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