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云雾缥缈,再睁眼时一片茫茫。
冲天的光柱自上而下,笼罩了半个海岛中心,荡开的余威连带着这一片海域掀起足有几丈高的浪花。
鱼群退散,前方对峙的人马向后一瞧。
“若华,这样还不让我们进岛?”
可分明已经有人进去。
“……”若华回头朝岛内光柱亮起的方向一眼,手中变化一截藤木长鞭,褐色的枝干上叶片青翠欲滴。
“我的任务是阻止你们这些闲杂人等踏入灵冥岛。”
“至于那些已入岛者……”
她管不着,知得提起藤条,“能活着出来再说。”
光柱中有人,白晚舟心知不可再等,亦是拔剑上前。
一时僵持的局面终于被打破,海中鱼尾绚丽非常,拍起的水花却不如眼见的那般柔弱。
藤枝与剑抽打在一起,于半空之中,再各退数步,若华一抽鞭:“再来!”
远处两道身影继续,路行此处白晚舟也不再隐瞒:“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背离神君,甚至不惜与你们反目?”
“相信我若华,此刻率人前来,非你所想那般,此事过后,无论结果如何,我愿此生不入神域。”
此乃重誓,若华蹙眉:“你到底要做什么?”
神域消失,他转头就走,三年前故友有难,他避而不见。
“我知你苦衷,你我身后皆有所求庇护之人,感同身受,为君为长,不可为私欲,人情左右,因而也并不强求,同甘共苦,可你又为何非不愿高坐那云端,搅这浑水?”
左右为难那便不用为难,不去选择,不逼迫他一定选择,这是他们这些朋友对他一人的体谅。
如果人行末路,前途未知,难道还非拖着谁一定要跟着一起?
太自私,要求旁人的无私很自私,要求旁人无止境的善意很自私,要求旁人一定要看顾着自己也同样的,很自私!
帮是善,不帮才是本。
只是人活着本就自私,希望旁人无条件的付出,那叫爱,无论是亲人,友人亦或者爱人之间,哪怕是个萍水相逢的陌路人。
“人生来学会爱万物,自然渴求这世间万物都爱他,所以啊,选择没有错,看着不服,打回去。”
一瞬将回忆拉远,若华和摇光的初次相见便是南海,若木之下,若木有灵,但灵相孱弱,被他人所欺,跌倒,围困在树根之下。
然后一道灵光,将原先围在她前头的人击出几米。
彼时神君身边不仅有南漓,还有落华那个讨厌鬼。
双手抱臂冷哼:“那神君你最好向天道祈求自己再强百亿年。”
不然,可想而知,善意是强大的附庸,但强大却不都意味着善良。
他们说力量是用于保护弱小,不要让德不配位的人掌控话语权。
然后威胁,在若华的视角里提起那个总是欺负她的坏家伙,以大欺小,“她,以后我罩了。”
吓的那些人落荒而逃,得胜过后回头却都没伸手扶她一下就无视大家,“阿漓!”
像雀鸟归巢,还打着圈炫耀战绩。
摇光就是那样张扬,明媚,看似不讲道理,但实际已经在游历人间的数百年间将道理吃透,然后又形成了一番新的,只属于他自己的道理。
所以为什么?
“相识数年,我见神君,如师如友,我信你也亦然。”
“所以才要奉命。”白晚舟定了定心,他不知道摇光求什么,或许在神君的意识中这样的想法也很难以接受。
自我牺牲,完成变革的最后一步。
那就是天枢现在要做的事。
神明护佑一方,当年无数神魔却为此陨落,他要有绝对的神权,哪怕为此失去最小的阿弟。
“那或许也是神君的意志,他会希望他的家人回来。”
荒缪!这太荒缪!为了家人就一定牺牲自己?然后再带上爱人?
如果若华知道了一切只会说,“白晚舟,你疯了!我看你是真疯了!”
看吧,世上就是这样,同一件事,也总会延伸出许多,不同的考量。
所以白晚舟打算换一种说法,不必告知全情,只言当下所为,“法阵传达的地方,如今有一支名为九灵宫的门派修士,正是万年之前,偷入神墓,逆转星轮,导致灵流入下界,招致天罚之人。”
“若华,如今他们贼心不死,神君尤在,却不记前尘,我等奉月神之令,是以你今时拦我一步,便是将神君的安危向下放一分!”
摇光是钥匙,双方人马争一处,以天枢为首的和九灵宫。
“你们在夹缝中求生,但信我。”
鬼哭林的石窟中,莲台之下也发出微弱的光,那是最后传送的法阵。
少年的身躯已经真的快和鬼一般,透明的像风一吹就散。
明明手中做着分外残忍的事,但蹲身轻言细语:“快去吧,他在等你。”
或许是因为自己对自己,萧瑾安眼前模糊一片,心却犹如炸裂般绞痛,一抽一抽的,血泪止不住向下。
那是连续四十八世的灵魂悲鸣,空落落,不知想什么,但就是极其怨毒。
内心只一个声音不断的问询。
为什么?为什么!
明明那些过往早就被埋葬,明明那些故人也早就消亡,明明现在的他应该幸福,他很好的,这些日子。
但却像是有人突然打卡了他的脑子将过往那么多不快乐强行塞进,怎么一时的释怀?怎么一下的忘记!就仿佛偷来的时光一样格格不入。
这和先前在往世镜中只拥有了那些记忆不同,新产生的情感远没有当事人那么刻骨,亏他还以为他已经接受了全部。
“师父。”他侧躺着将身躯蜷缩,一手攥着身前的衣襟,一手五指扣着粗砾的石台渐渐收紧,将脸埋进黑暗就挡住所以光明:“我好疼,星遥,我真的好疼啊。”
呢喃的宛若小兽,没有任何撕心裂肺的高呼。
世间死法千万般,他只是在想为什么永远等不到那一个完满的下一世?
器灵曾问他,“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在和你师父的这段感情中保留?你在做什么?你是在给你自己留下退路?”
不是的,不是,为什么总小心翼翼,不肯将占有欲表现出十分,因为这本就是一个赌,一场豪赌!
萧瑾安是奔着赢去的,他已经赌上所有,输了便不再有将来,没有未来的一世,万一还没有完满的下场。
“我不想让他也和那几世的我一样!”
在帝王的时候,明明只差一步的天堂,他不希望程星遥也和他一样,在石墓中守着一人,一年,十年,二十年。
直到断龙石放下的那刻。
如果没有以后,为什么不能给对方留下一条后来,在萧瑾安的思绪中我已经飞蛾扑火,我不希望他也是,如果最后一场空,我愿他用下一个十年,百年去遗忘。
走向更好的生活,他相信虽然早说过不希望程星遥忘记,但像师父那么聪明的人一定懂得什么叫做人生的过客。
过客嘛,能有一段路的携手并肩已是万分荣幸。
能与你相遇,便解了签筹。
“此生未求同归路,相逢已是上上签。”
……
“这是哪?”
从旭日峰开启阵法后一睁眼,程诺发现自己没和所有人传到同一处。
勉强起身,四处云雾缭绕,后退,却直接撞上一方石碑。
“这……是墓?”
眼前似乎是个巨大墓园。
有铁索桥连通中段,一个向下延伸,不知通往何地的圆形窟窿。
他飞身上前,有风向下灌,身旁的云雾也是,形成类似瀑布的壮景。
这是什么?
他曾尝试联络金米花,没用,金米花依旧失联,不知道去哪,难道犯了什么事被管理局屏蔽?
以前不是没有,金米花总向他透露很多,虽然系统敌特,但他们能是彼此的朋友还搭档多年,金米花这人就不可能真被他家宿主嫌弃。
嘴硬心软的损友罢了。
统一的法阵不会只有他一个例外,又出了什么茬子,其他人呢?
他担心师兄弟,担心陆长泠,担心金米花,担心徒弟们,还有,很多很多,家人,朋友,徒弟,爱人。
“星遥。”
然后他就看到了被绑在一方铁索桥那头,祭台之上的他们。
“这什么鬼东西?”许夜尘挣扎着,明显没一旁的陆长泠那么有闲心。
他刚刚在师门就已经打的够久,此刻浑身血污,如果再配上他在学堂中对门下弟子的神情,恶鬼出坟!
还有,他徒弟!
柳如絮睁眼的时候是懵的,见到掌门他很懵,见到师父他更是!
只是雪绒和他一起被抓,他心头居然有些许安慰,生死患难兄弟情!哟,今日又一起抄书~
“想救人吗?”
一黑衣兜帽之人突然出现,兜帽阴影处几乎遮盖了他的容颜。
祭台之上两处凹槽,程诺想通了昨日为何只一波人出没。
“要我的剑,这处祭台。”回眼看去,与此处的其他建筑都不相同,“我不知道,封印的地方还能变。”
这人是什么时候将北黎山之下的东西挖到这里来?
程诺不知道他在守什么,但两把剑,怎么会只要他一个?
自然不会,他说想干干净净的出现,去见他的心上人,把脸上身上的血擦干,见他来的模样永远是笑颜。
可被莲台传送到神墓的时候他一点也不干净,不仅不干净,见到程星遥的时候还半点也笑不出来。
花月吟听金米花的话希望程星遥自愿,沈南鱼站在神墓之外的地界看他们将灵冥岛变做另一方战地。
岛上所有人,旭日峰上的所有人只他们七清钥的几位长老以及九灵宫的人被传来,天枢要来一场大屠杀,彻底将一切的狼子野心灭杀在摇篮。
这本不是一个神该做的事,神不杀凡人,可他说他早该这般。
所以今日凡上岛者,格杀勿论,不会殃及哪怕一个的无辜。
用的也是南海原有的战力。
最后一件事,趁着他短暂的分神,利用曾经下好的法门,调动他内心所有恶念。
“真是最熟悉的人下手最恨。”沈南鱼不经摇头。
知道叫萧瑾安伤害程星遥这本就不能,所以干脆只用这一个间隙控制,控制他走下莲台将凌霜投入机关。
“我们不是坐以待毙的傻子,我们只是装傻充愣的高手。”
南漓说过:“虽有风险,有惊无险。”
可长剑入鞘,机关未动,剑主便向旁直直栽倒。
“萧瑾安!”
程诺摇头:说不上来,就是看见我家那口突然在我眼前昏迷,心里,就是说不上来。
小心:没事,没事的啦。
使劲翻剧本,拍:对!之后还有一个当年,一个起落,一个结局,没错没错,快杀青了,快了。
抱头,蹲下,直觉头顶好像凉凉的。
错觉,肯定错觉的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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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神墓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