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玉牌那边的商阙似乎反应:“少主,你是不是不在试炼之地?”
“我,咳咳。”忽然涌入口鼻的雾气将萧瑾安呛的猛咳几声,玉牌上的红光突然消失,传讯断联。
远处一团火光,似乎有人影闪动,在林间浓重的雾气下。
旭日峰上的水幕循环播放,程诺找了许久,其余两个徒弟倒是一直能见,可独独少了一个,叫他心头不安。
“这才第一日。”花月吟安慰,“没见到也不一定有事。”
不一定?真的吗?
“星遥。”陆长泠疑惑,“你会不会太关注了?”
明明是宗门传送的法阵,睁眼却不是应有的场景。
魂灯渐近,远处一个佝偻的影子,萧瑾安手中金色的灵流如电光闪烁,如果遭遇危险,“我答应了一个人,要平安的,回到他身边。”
第一日,风平浪静。
夜半时分,程诺睁眼,一道寒茫划过,被他翻身掀起的被褥兜头罩下。
室内打斗没惊起一人,整个北黎山好像都空了。
雪渝和花月吟居然都不在。
黑衣人从四面八方而来,程诺却明显得出,不是此前他一直觉得棘手的那批。
破窗而出,打到山腰空地,程诺手执落华,挡不住对方眼底的贪婪:“你们想要这把剑?你们也是冲着封印来的?”
“此剑多年不出,神域无神,摇光,只你一人,何必又二次破坏我派万年大计?”
什么跟什么?
“你叫错人名了,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那不重要,蛰伏的毒蛇早就看准了猎物的要害。
“听不懂,没关系,把命留下!”
身旁数个黑衣人一拥而上,月光泠泠,照在碎石嶙峋的山间本该冷冷清清,倒是剑刃带起的几分血迹污了这份原有的宁静。
他们盯紧了北辰仙尊的破绽,程诺也一样,寻常的画作被猛兽的利爪撕扯,红色是最好的颜料。
刀刃插进颈动脉,他抵着一人的后心要旋转一圈,将整个脖颈砍下才能死个透彻。
程诺不手软,人家冲着他来的,他没那么多无聊的善心,只能冲着那命还回去!
人身上有很多麻筋呢,刀子进肉和砍在木桩上的感觉大不相同,如果放掉心中界限,那是一种会令人上瘾的感觉,疯狂,堕落,好像自己本就不是人,或许所有的生物骨子里原本就有一种,一种本能,一种对于那抹鲜血的渴望。
一个长钩勾进了肩胛,突然被暗算了,他抬手,整个肩膀迅速发麻,只能用力,哪怕掌心鲜血淋漓也往外抠,发抖。
所以有的时候,程诺会觉得剑太雅,不如换把长刀砍的狠,但又不行,他拿剑又不是生就为杀人,人之所以为人,进退之间,也要来去自如才正当。
“把命留下?哈哈哈,好,说的好。”难得放肆一回,程诺握紧了手中的落华,伤口的鲜血顺着手臂滴落在剑身,他对着那些尸体欣赏,“行走于世,生那百十数年,你们不是第一批想要我命的人,但我还活着。”
目光扫视在场剩余的每一位,叫人一时都分不清究竟是谁要杀谁,不由打了个冷颤,他们好像和地上的诸位没有分别“斩草除根,如今,剑在这里,人在这里。”
谁都爱做黄雀,以前他就想,怎么人人都爱要那般?
可是现在,如果要问的话,当然是掌控在手啊,“我也想瞧瞧,看看最后究竟是谁,又留下了谁。”
……
“放开我!”
与此同时草木堂下方密室中,如果程诺本人在的话就能一眼发觉,明明该在危险时对他给予提示的金米花本统,现在却如同一个蚕蛹一般被人五花大绑,丢在一间狭小的,简陋的空,无一物的石室中,对着封惊月无能狂怒。
“你放开我!你有什么权利处置我!”
身后的石门被缓缓开启,来人拎着一盏烛灯,朝下瞥了一眼不咸不淡,“他没有权利,我呢?”
金米花浑身一僵,不可思议。
封惊月后退:“师兄。”
“天,天枢星君?”
他不是?
“子衿。”来人一袭白袍,俯身一把掐住金米花的脸,“多年不见,回来变了副模样,却不曾想修为也是大有长进,分魂之术已被你习得这般炉火纯青,三年前,在我手下抢人?当真不是那年在神域,需要跟着我身旁虚心求教的小神官模样。”
人被无情甩开,金米花跌倒在地,对上天枢,他突然就发现他自己,连自己现在早就改名叫金米花,是3802号系统,而不再是往世镜的器灵这件事都不敢辩驳。
“我不是天枢殿的人,所以就算是您,也无权越过神君来插手我们摇光殿的事。”
对方点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历来神尊不在,天枢代掌神域,虽非正当理由不插手其余神宫,但若以兄长之名。
被关了许久也不见酷刑,金米花忽然想到了什么,当一切变得通透,安静的蚕蛹突然又卖力扭动起来,“您知道神君的计划?”
所以即使活着也不出现,“那么之前那些黑衣人,您想干什么?”
难怪连系统都防不胜防,原来那本就不该是他能防住的。
或许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可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他们既是昔日的同僚,天枢也为摇光的兄长,是什么大事要他一定背着所有人组建了自己的势力?
不愿意合作,那就是放弃,放弃本可以殊途,但为什么又要有牵扯?
第三方!
“您拿我们神君当饵料?”
似乎一句说中了,对方瞧他一眼,神色渐冷:“我警告你,不要把从司命殿学来的那一套安在我身上!惊月,看好他。”
“他懵懂不知,神格未复!”金米花挣扎的想起身,忘了害怕,结果下一瞬却又被眼前闪烁的金色栏杆击了回去,那是一道无形的囚笼,只囚住他,他顾不上客气:“你拿他当饵料,他可是你亲弟弟!”
人家放弃了是放弃,可他还能利用一些最后的余温,为什么从不商量就给了定性?因为太熟,明知那种脾气秉性,所以原本的计划中一定是有对冲的地方,不能据实以告。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原本要对谁下手?最后干脆一起打包全都推出去?”
“这么些年你活着也没帮过他,现在好不容易就要得偿所愿了,你知道他为这一天经历了多少?他有什么义务?你有什么资格?”
封惊月出手压住了他,可金米花却没有放弃,那简直是和平素与程诺斗嘴时判若两人,顶着压力执着向前,就算被劈了也不放弃向前,就算有人拦着也不放弃向前,就算被压倒在地,就算自己根本打不过对方也不放弃向前的决心。
“就算神尊在,神域在,也没人可以这样对他!”
又怎样?石门最终还是在他眼前再次开启又封闭,连同那些吵闹的声音一起。
这阵风吹过,将金米花的声音隔绝在石室之中。
他回不去的。
所以没有系统的宿主,单枪匹马,最后怎么赢众人?
答案是拼尽全力。
程诺跪在一具温热的尸首上,抬手用另一只干净的袖擦了擦面上的血。
抬眼,看来这一回,答案揭晓了,但心底还是焦躁,他还不知晓其他。
疼,好疼。
如果是同一片天空,在这一轮圆月下,商阙找不到玉牌那边的位置,又不能真的确定萧瑾安不在秘境中的猜想。
就连柳如絮他们找了一天也没找到他们的师兄。
花月吟靠在北黎山底下的木桩上。
“你确定?”
“是。”眼前巴掌大的小石盘升腾起南海那头的景象,若华站在一处向外延伸的悬崖上,“灵冥岛上确实发现了几处没见过的传送阵,你猜的没错,的确有人先动手。”
“行。”花月吟点头:“当年神君用秘法将整个神域的空间藏在那,可惜具体方位没有告诉我们任何一个人。”这就头疼了,他有些烦躁的挠挠头,“总之无论是谁,只要登岛就动手。”
格杀勿论。
收起手中的石盘,准备回去的时候还正巧遇上了刚从外面回来的雪渝。
相顾无言,好半晌,还是雪绒率先道,“我只用自己的方法进去,谷主有自己的事,就专注自身好了。”
绝情的小兔子,像个路过的陌生人,花月吟跟在后头:“你问了白晚舟?雪渝,那他有没有告诉你掺和在趟很危险,你自己教导你弟弟的时候不是挺会趋利避害吗?”
值不值当不重要,委不委屈也不那么重要,人总是要先活着,然后才会去想活的好。
雪渝脚下步伐顿了顿,“我是他哥。”
花月吟笑道:“你也只是他哥哥而已。”
就冲着这一句话,雪渝转身,立场坚定:“只是他哥哥就够了,只是他哥哥就不能明知他有风险还放任不管,哪怕风险不高,哪怕专横独断。”
哪怕每一次雪绒的想法或许都与他背道而驰,雪渝觉得她这辈子可能就是这么一个不太好的哥哥。
程诺说雪绒不可能永远活在别人的羽翼之下,可是雪渝觉得或许真是他不好,这才学不会放手,这才在雪绒才向外走出两步的时候就迫不及待伸手,生怕他摔。
那是他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小兔子,那是……不一样的!
这是一个无眠夜,但又不是,山下的人们睡得正酣甜,花月吟回到山上的时候都被那弥漫的血腥气给惊了。
和雪渝一起把那个还待在尸体堆里的人给重新捞了回来。
大半夜的一盆一盆血水往外泼,程诺白着脸笑:“没事,刚刺进去的时候,其实也不疼。”
“是是是,都麻了。”
这种活也活不透,死也死不了的感觉。
要不然说还是他们修仙的命硬?别人中了一刀都不动,他不动就得中更多,于是咬着牙也能拼着把那些人都杀了。
“你这又不能大张旗鼓,熬吧,今夜保准要烧的!”
就说修仙也是人,仙君也是人,神君还是人!
花月吟给他缠好了绷带程诺就要赶人了。
“走走走,别在这。”
“不行!你这样待会还要有人看的!”
可是不想,花月吟说可别讳疾忌医,可程诺白他一眼转过身,大夫就是吵,这不行,那不行。
不要趴着,不要靠着,小心伤口,可是他整个人抱着被褥,将头埋进去。
其实他现在想抱一个人,但是没有,没关系,热汗涔涔的又夹些冷意,阵阵上来,夜半果然会难受,原来大夫也是乌鸦嘴,说要发热就要发!
突然就又庆幸了,还好想见的人也不在,人嘛,脆弱的时候是需要关心,但偏偏又是矛盾的,就说如果他们都在了,一个人痛是痛,还要连累一群人担心,这是程诺不喜欢的。
梦中似乎见着了什么,皱着眉呓语半晌,细细微微,不知所言。
晨起,朝阳依旧轮换明月,将光铺满大地。
今日其他无事的宗门就慢慢撤回山下,直等这一月往后,再启程回乡。
七清钥底下的百姓就指这一个月,比往日里半年挣的还多。
但怎么说,程诺是被吓醒的,花月吟伸手来探他额间的温度,他反手一下扯到伤口,疼的整个人都微微蜷缩。
“哎,是我是我!”
花月吟无奈,当大夫还挺有风险,尤其是这种不好伺候的病人。
轻手轻脚的将他扶起,“烧退了,但你要知道,那是肉。”
好大一块肉呢,那么横贯的穿过去,刀口足有一指长,也是人肉不是五花肉!
“我知道。”程诺起身打算穿衣,金米花很奇怪,昨天一晚上没出现,就连今早也不见了人。
但现在程诺却没办法想他,他只是觉得外边的人都已经这样,那秘境里呢?
“我得去旭日峰看看,顺道看看今日还有谁会去,予之在里面是一个靶子,我在外头是另外一个靶子,我必须好好的,他们知道昨夜那些人没有得手,我还毫无破绽才会重新估算,不好下手。”
“然后对方就会将人力更多的向外转移是吗?”花月吟惊呆了,“小仙君你这是当自己是木头人?”不会痛的?
“你这样根本就是为难自己,万一漏了破绽呢?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漏了破绽,柿子专挑软的捏?”
程诺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借力,花月吟也从没想过,在瞬间好像又回到了当初,“那就死好了。”
“你……”
“开个玩笑。”程诺松手,有一刹那的真心,金米花说他懵懂,他不可能不懵懂,他看起来什么都没做,因为一直在等待。
没有哪个当事人会比他还要憋屈,他虽是局中人,却半点不清楚局势,没有记忆,没有经历,甚至于旁人也不愿与他言明,他可太憋屈了,他只能摸索,没有资本就去拼,至少还有这条命,一点点的去摸出真相,萧瑾安也是一样的,为什么他们会不清楚局势?分明他们才是站在这场风暴中心的人。
又或许是边缘?
但回过头来又不对,程诺觉得他才舍不得死呢,他还没活够,他还有一个人要等,他答应了萧瑾安要等他回来,家这个东西真的很温暖,有一个地方叫归处,在这世上,他还有许许多多,虽然有时看着厌烦,但最终难以割舍的牵绊。
“走吧,去旭日峰。”
境外一日境中一日,秘境之中,商阙和洛汐那是几乎整夜没睡,跨越了半个丛林,在各处找寻柳如絮他们的身影。
障气有毒,能产生这种气体的林子更是,人一旦踏入其间很有可能便阴阳两隔。
找不到少主就找他师弟,他们就不信对于这种突发情况,没有一人会提前做好措施。
冲出一片林子,一个巨大的黑影笼罩,那是一个足有一间房大的东西,表层凸起褶皱,黄褐色的皮肤,还有四面全方位无死角转动的眼球。
“道友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