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堂上,与许夜尘四目相对,显然对方心底也有与自己相同的疑惑,萧瑾安迅速低头。
许夜尘点了点手中书册:“你师尊他?”
“师尊做什么都是对的。”萧瑾安迅速接话,苍白的脸,抿紧的唇,几乎一下就像被动化为了主动,“昨日师尊指导弟子时被路过的弟子瞧见引出后续以至于掌门还误会了师尊苛责于弟子。”
“所以师尊今日接送弟子上下学。”
“师叔。”他抬眼小心翼翼,却仍是为对方辩解:“许是弟子昨日未曾言明,所以今日才害的师尊弄错了上堂的时辰,迟了早课,是弟子的错。”
许夜尘沉默,堂下的弟子们却听得门清,嘶~原来如此,这不就是在做样子吗?看萧瑾安那副畏畏缩缩的模样,他们原有的印象再次急转而下,但却又不敢当众言明,只在私下里默默嘀咕,交头接耳。
“被路过弟子瞧见,还惊动了掌门?”
“唉,这我好像是有听说过。”
“连掌门都惊动了,这……只怕不是什么误会吧?”
况且七清钥上下向来都有所传言。
许夜尘又问:“等了多久?”
萧瑾安躲闪着回复:“没……”
许夜尘:“说实话!”
萧瑾安将指甲陷入肉里,没有很深,但也已经足够令人联想他是在为何人隐瞒,直到最后终是瞒不住了心底还要分外歉疚:“有,一个时辰。”
再次倒吸一口凉气,一,一个时辰?在这个天的这个风中?
许夜尘皱眉,心底的火气溢出零星一点火花,程星遥,他真是……
“好。”许夜尘闭眼稍作冷静,“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坐着吧。”
萧瑾安抬眼,深深凝视,许夜尘扶在桌沿的指节泛白,微微勾唇,继续低头,敛去眼中所有:“是。”
“星遥师叔这是不是有点过分。”
有人皱眉,结果下一刻又被同窗捂嘴。
“你可快别说了,等等被听到。”
“哎呀,你放手!我知道了啦。”
有人很敢说,有人不管讲。
最后又齐刷刷化作一声暗叹。
“这么冷的天,萧师弟好可怜。”
萧瑾安一步一声将一切听个分明,尤其是途径许夜尘的时候,“你若争气就别放弃,这个年岁孰是孰非也当认个分明,别学你师尊那般。”
心底的情绪几乎难以自抑
没错,很分明。
于是背对着众人时背影没忍住的颤抖,在兴奋中心脏处传来细细密密的异样,疼痛比不过快活。
许夜尘见状心中同情也就更甚,可怜的娃。
手拿书卷,“上堂吧。”
……
另一边,程诺御剑一路向北去主殿,他打算先去找陆长泠聊聊早课的事,毕竟一次接送的任务进度条能有这么多作为时空管理局的优秀员工他必定每日打卡!但……他起不来。
所以必须手动仲裁,改、时、间!
“师兄!”刚落地由着惯性向前两三步,手中收剑的动作就和嘴里的叫唤同步进行。
前殿不大,走进也有一片凌云之上的素雅,侧边摆放了一排书案,又摆上几个屏风做遮挡,但也因此大殿门口的一些声响会被回荡。
陆长泠手中的狼毫一抖,一朵墨花便绽在纸上,向外延伸染黑了一大片墨宝。
头皮发麻,搁下笔墨几乎转身就想走。
“师兄,原来你在这呀。”后脚程诺就眼尖看到了人并且上前打招呼。
其实程星遥在七清钥的人缘并不算差,至少在他收下萧瑾安这个座下唯一弟子前他的人缘并不差。
七清钥嫌少有外来的客卿长老,所以上下五堂七峰十二城,每一个都是同气连枝的师兄弟。
程星遥原本就是他们那一辈中天赋极高的弟子,很受当时长老尊者的看重,而他为人呢?在陆长泠眼中清冷温和只是很偶尔的时候就总会给人一种怪怪的,好像会在他手上吃亏的错觉。
当然转念一想陆长泠又会觉得如师弟这般的性子,错觉,那一定都是他的错觉!
然后再说回现在脚下为何会自行有这样规避的举动,这一切还回到三年前程星遥收下萧瑾安开始了。
自从他收下这么一个徒弟,程星遥的整个性子都变了,可谓天翻地覆,原先他们还怀疑过是否是这个萧瑾安这个弟子过于顽劣,但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后那些往日里与程诺交好的师兄弟们也看不下去开始规劝。
可对方偏生一个不听,虽然表面上应的好好的但私下里却是半点不改,以至于师兄弟情义日渐淡薄。
他们甚至还有人提出师弟是否是在他们所不知道的地方练功出了岔子,又或者不幸遭人夺舍?
可事实证明都没有,久而久之为了不再听程诺又要对他那弟子提出何种惩处,陆长泠就已经养成了惹不起但躲得起的习惯。
尤其是今日他心底这种不好的预感更是喧嚣尘上,由难自抑。
可现下逃是逃不掉,陆长泠也只好硬着头皮开口问:“师弟,今日来这前山所谓何事啊?”
“师兄。”程诺笑了笑,关于仲裁的想法并没有第一时间就脱口而出,反倒是绕了个弯子采用中庸之法。
“师兄也知道宗门上下那些传言吧,关于师弟和予之的。”
陆长泠闻言微怔,程诺也知道自己说的不是废话吗?七清钥上下流传他苛责弟子的事又不是一日两日了。
尤其早些年在他底下这些师兄弟们还总拿传言来规劝于他,说长此以往对声名不好。
可他一个反派要什么名声?
之前信誓旦旦觉得没有问题,那本来也确实如此,是谁能预料他会遇到3802这个坑爹系统呢?
就因为金米花那个坑货,唉~所以,嘿嘿,各位师兄们就麻烦你们再度刷新一下你们脑中的认知好了。
还有些挺难为情的,程诺略微歉疚的大言不惭:“师兄,为了制止传言师弟决定。”
陆长泠听着还有些期待。
下半句,“予之今后的早课不上了。”
“什么?”陆长泠一个趔趄差点扑倒,“不上了?”
还以为他要怎么对他徒弟好,结果反手连学都不让上了!可要知道这三年萧瑾安要不是还有前山这些师叔伯的帮衬,那孩子还指不定有多么可怜。
“胡闹!”陆长泠摊开手就企图规劝:“星遥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若真心不喜欢这个徒弟也大可让别的师兄弟代为接手,我看予之这孩子不错,你昨日不还当着师兄的面说喜欢他,今日怎么?”
“唉,师兄!”一顿狂轰滥炸,程诺听不下去了赶忙抬手制止,他感觉再这么下去陆长泠能直接把他吞了。
不过这个反应又恰在他的预料之中。
“师兄啊,我不是这个意思,予之是我的弟子我当然心疼他,只是前山课业繁杂,弟子们又总是早起,我这做师尊的平日里就未曾照拂到多少,今日偶有空闲你猜我都看到了些什么?”
陆长泠狐疑,刚刚被程诺制止住的说辞现在也只能按着他的路数往下接:“什么?”
戏点来了,等的就是他这么一句,程诺默默背过身略微垂眸做出一副极为痛心的模样:“师兄,你也知道师弟我往日从未收徒,予之他是我座下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徒儿,我总是对他寄予厚望,又觉得他不争气未曾达到我想要的期望。”
这股悲伤蔓延开来,陆长泠听着听着似乎也有所感悟。
“可是后来我才发现我对他的期望本身就是一种压力,师兄你不知道,在我眼中予之他本该是能飞升的。”
陆长泠有些不可思议,在他们这个修真界已经好多年未曾有过飞升之人了,而如今最有希望飞升的明明是自己眼前的师弟程星遥本人!但他此刻又说他弟子,难道他这些年荒废修炼是为了把精力全都集中在弟子身上?
可若是这般的话尘世间也有不少父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所以他对萧瑾安的苛责难道是因为期望过高?但这也太高了吧!陆长泠一时无言,只是看着。
就看着心底就开始默默动摇。
程诺的表演也才刚刚开始,说完前情就要进入正题:“如今前山课业如此繁杂,是师兄你昨日之言叫师弟苦思冥想,就那一瞬突然大彻大悟。”
“他缩回了手,他怕我,他是我的弟子他怕我。”一副被伤透了心的模样,不说话语中的他是谁也能叫人猜出程星遥说的就是萧瑾安:“原来于弟子而言是不该一味的苛求,所谓大富大贵有哪抵得上看着他一人平安喜乐的生活。”
“他住的那间茅屋已经如此陈旧,可师弟我却总被他的课业烦忧从而忽略了他的生活,以至于他都过的那般艰辛我还依旧被蒙蔽至今未觉,我总觉得他不争气,所以你们来劝我我都充耳不闻,可是我呢?我自己呢?于他而言我如此这般又怎配为人师长?”
陆长泠张了张嘴却插不进话。
“如今还要看着他每日卯时起,夜半三更也不得安眠。”程诺转身,不知不觉眼眶里已蓄满泪水,声色哽咽:“师兄,你说我这个师尊当的是不是很差劲?”
陆长泠此刻已完全怔住,知道他苛责弟子,却不曾想背后还有如此这般的深意,是啊,师父师父,为师为父,父母爱子女又有哪个不是计之深远?
程诺是个足以飞升的修士,可他将自己有限的年华全都奉献给了自己的弟子,所以萧瑾安的修为在他眼里何尝不是看的比他自己的修为还要重要?
而程星遥这个人本身就是他们那一辈中的翘楚,所以对弟子的严厉究竟为何便可想而知了。
唇瓣微动,陆长泠一副大受震动的模样:“星遥,这么些年是师兄错怪你了,原来你为了予之在背后居然付出了那么多。”
还搞得弟子记恨,同辈误解,声名受累,就试问这整个修真界还有几个能做到他这种地步?
没有,程星遥他绝无仅有!
程诺垂着眼帘继续:“那师兄,关于予之去早课这事?”
陆长泠抬手拍在他肩上:“师兄知道,你这都是为了他好。”
但是若不参与早课终究是会有所欠缺,或许星遥是不知晓,毕竟他从来重视修行。
陆长泠想了想最终拿出方案:“杂到也不算太杂,至于那卯时嘛……确实太早。”
“这样吧星遥,今日午后师兄便召集诸位领堂的长老,从明日起把早课往后再挪一个时辰,你看这般可好。”
那就是九点上课,达到了目的程某人自然是期期艾艾做出一副既然师兄已经如此说了,那我只好退后一步的模样。
弄的陆长泠又是一阵感慨,是啊,星遥毕竟第一次收徒没有经验,他们这些做师兄的怎么能一点都没为师弟考虑呢?还要师弟主动,也不知这些年心底究竟是多苦还憋到了现在。
陆长泠的眼眶都有点湿润了:“至于予之的居所。”
程诺摆手,虽然他也懒得管,但是现在:“这就不便劳烦师兄了,师兄都已经帮了师弟那么多,至于予之的住所,他那间茅屋已经不能住了,师弟打算先让他搬来和我住。”
陆长泠疑惑,可他刚疑惑程诺就立刻上大分:“师兄啊,这事其实是师弟我的私心,我和予之,我们师徒关系已经如此淡薄,这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照看好他,如今只是想修补一下关系,予之他嘴上不说,可师弟看的出来他心底就快不认我这个师父了。”
这话就大了,陆长泠慌乱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抚,但其实也不怪萧瑾安,毕竟连他们这些作为师兄弟的都误会了程星遥这些年的用心良苦。
但是……
看他如此这般,一行清泪,满目忧愁,陆长泠顿时就觉得不该如此。
“不会!”昧着良心斩钉截铁,陆长泠说的万分确定:“星遥你一定是想多了,这世间哪有记师尊仇的弟子呢?就算你从前给他的压力太多了,可是星遥啊,你这是为他好,予之是个乖孩子,你同他说开了,相信他一定会理解你的苦衷的!”
“真的吗?”
“真的!”
程诺闻言背过身去,一声抱歉,是我失态了,可这会心底已经开始复盘,这演技有待提升,感觉刚才哭的还不够真切,唉~真想有面铜镜也好叫我看看这滴泪哭的算不算正好。
什么真的假的?苦衷?嗯,有个坑爹系统谁能懂他心底究竟是有多苦?这狗逼的班,不要想了程诺,再想这泪花就真的绷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