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去准备吧。”接收到讯号,萧瑾安表示他们还想留下为掌门上一炷香。
毕竟作为小辈张口就来,柳青冥是他敬重且仰望的长辈。
即使不是这次,萧予之他或许连柳青冥脸上那几个鼻子几个眼长在哪都不知道。
身后管家原本还表示可以在旁看着,程诺取了三根线香就在蒲团上跪下。
于亡者而言不论大小,人会先入为主,所以管家的话也没有差错。
难道你去一个主人家里没看到他小儿子,主人家的人说小孩贪玩在外染了一身风寒现下已经歇了你会觉得有错?
不,一般人只会摇头附和主家一声叹息,“这孩子。”
养孩子很难的,所以孩子顽劣,不论是非,又或者论及了是非,可即便觉出其中有异,但于旁观者而言无利之时便徒留一句清官难断家务事。
善良的人不聪明,聪明的人更难学着永远的善良,所以人必须够强,不用权衡,就没有利弊。
不多时,“师尊,人走了。”
程诺回头点赞,“干的好!”
起身拉人,“来来来,你也给前辈上一柱。”
说完就让开了蒲团,将人拉到他刚刚跪过的地方,萧瑾安看着手里的线香再去看已经打算去掀人家棺盖的程星遥。
“师尊,死者为大。”
“对对对,我知道。”程诺摆手,并掀棺。
这样不好,萧瑾安插上香绕过去,“要帮忙吗?”
真是不好,程诺瞥他一眼,小孩子家家要懂得敬畏神灵!“去看下那个灵牌。”
果然,有什么样的师父就会教出什么样的弟子,掀开棺盖好在当下头尾的八根长钉还没未封死,锁链和符文也还并未捆上。
死者面目发青,皮肤干瘪,大致就与那暴晒而死干尸是一个样,用一张粗糙的老树皮包裹着骨架,所以眼窝凹陷双目突出,五指扭曲,很符合修道入魔之人死前的痛苦挣扎嘛。
为什么不用热水泡一下?这样明明可以软化尸身,好歹放平了,死也死的体面些。
“师尊看出什么了?”
“唔。”程诺双目紧盯着棺身,脸上写满复杂,好半晌终于抬眼,“予之。”
萧瑾安放下手中的灵牌:“真的有问题?”
程诺很严肃,“这风溏城。”
怎么了?
萧瑾安莫名还有些许的紧张,结果下一刻,“这风溏城的仵作实在不行!”程诺直接叉着手点评:“以后你要扶棺可决计不能找这家的啊!”
“……”萧瑾安沉默,然后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师尊,弟子要扶也只用扶师尊您一人的棺椁。”
而且修道之人,命数之长,程星遥要是好好待在七清钥不作死蹦哒,那以后还真就不一定是谁送谁呢。
程诺恍然大悟,“聪明嘛。”然后回过头一手敲在萧瑾安头上,“废话,说的就是你师父我,不然你还想到外面扶几个人的棺?”
孽徒,这家还没有呆好就已经开始想下家了吗!
萧瑾安捂着头,不是,这人怎么说变脸就变脸的啊?
“师尊难道从来就不觉得弟子可能会先走一步的吗?”
“呸呸呸呸呸。”程诺伸手就开始捂嘴:“你说什么呢!萧予之你这张嘴怎么什么都敢往外蹦?你不知道言灵说多了好的不灵坏的灵?”
萧瑾安还是不习惯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嘴被捂住了手去扒拉捂在他嘴上的那只,“那。”
“没有那!”刚蹦出一个字就被程诺打断了,“那什么?全天下的人都给我死绝了,你也要活着,活的好好的!”
不然那个任务怎生了得啊!小祖宗嘞,怎么现在当良师比当恶人艰辛那么多?“你要死在外面还不如让我亲自动手。”
嘀嘀咕咕的一句,心声一不小心就暴露,震的那人是一愣一愣的,又一日见到了不一样的程星遥。
“那,如果我死了呢?”
退退退,程诺觉得他头疼,额角的青筋一突一突的,咋?没完了是吧?顺嘴一句就接了。
“能怎样?能怎样?你要没了我就跟你一起呗!”树倒猢狲散,甲方没了总不会要他这个累死累活的乙方继续留下打黑工的吧!
原来……他是这样想的,同生共死,萧瑾安敛下眉眼有一点躲闪的意思,任由着那个人在自己身侧喋喋不休,突然不敢去挑明拒绝了,如果挑明了,那程星遥……
再偷看一眼,他心底默默叹气,罢了,再过几年出门游历,或许见的少了,这人也就不那么偏执了吧?
结果就是什么都没发现,奇怪是奇怪,但棺椁实际无异常,而那个传说中的少城主也没有出现,于是扶灵的计划照旧。
夕阳西下,漫天霞光迎上送葬的唢呐,总算知道为什么白事要在白日比较好一点了。
夜半上山还封棺,这看起来不像是安葬,到像极了是在养厉鬼。
漫天的冥钱随风飘,落在街道,落在山林,前头有人吟唱着听不懂的悲腔,大多数人面上的麻木多过于哀鸣。
其实也没有多亲,人死如灯灭的嘛。
直到山顶上的土坑都挖好了,程诺觉得他等的都有些许困倦,四个匠人分别在四角钉上八根长钉,窸窸窣窣的铁索在响。
有人说,“一路好走。”
山高水长,隔绝生死便是殊途。
程诺对着徒弟,“夜里风大,不是什么喜事,你靠后头点去。”
“咚~”
话音未落,都没等萧瑾安准备回复,一阵敲击声就惊到所有人,光凭想象程诺也能看出干瘦的骨节敲击在实木上,又沉又脆,应当算不得闷响吧,毕竟还挺大声的。
也突兀,大咧咧的闯进来,连原本吟唱的送葬队都停了下来,万籁俱寂的时候连风过树梢时的晃动都显得那般可怖。
一秒两秒三秒,随着棺椁的敲击声渐行渐急,周遭的人终于有所反应。
“啊!诈尸了!”
程诺甚至都来不及去捂萧瑾安的耳朵,那么高分贝干嘛?大惊小怪,又不是先前就没猜过会遇到这种情况,这人不是还没出来吗就叫,等下耳朵叫聋了怎么办?
“尸,尸体诈尸了!”
人群四下逃窜,没一会就少了大半,剩下的一小半在努力念咒,而那几个趴在棺木上钉长钉的匠人你无非是这群人中最惨的,有一个被吓得一个倒趴,一轱辘丢进土坑里,结果闭着眼睛费力往上爬。
两米多深的土坑啊,那又岂是那么好爬上来的?一爬一滑,搞得他还以为有人在后面拽着他,人都要吓傻了。
还未来得及被完全封死的棺盖上开始向外冒着黑气,那黑气古怪,程诺忽觉不对,飞升上前半跪在地一把拎住那土坑之下匠人的后脖领往旁边一丢。
稍慢半步,他匠人的鞋底就已经被黑气所腐蚀融化,连带着后背不小心蹭到黑气的皮肉也大致掉了一层,血肉模糊的滚在地上凄凄惨惨。
但好在养养应该也能回来,果然有古怪,这是被祟气侵染后暴毙而亡的模样吗?这分明就是已经成邪。
可明明白日里开棺去探的时候还不是这般。
“仙尊,你可一定要封住这棺啊!”
有黑气在前他们不敢拖着程诺,但萧瑾安站的够远,一下便被人抱住大腿不得动弹。
一时间面上声色也极为复杂,他本就在程诺迈出第一步之时紧随其后,结果这下跟个木头人似的被人定在原地。
不止腿上,还有腰上,今日上山的可不止修者,还有许多凡人,毕竟风溏城不是仙门,他们城主也只是世家。
修仙世家嘛,和许多名门大派也是有关联的,所以他们的帖子才回递上七清钥,所以他和程星遥才会来到这。
“放开!”萧瑾安心里正念着一万遍不能对凡人动手,结果不远处正在施法阻止黑气继续外泄的程星遥就开了口。
并且程诺是一边掐诀一边不耐烦,“你们这样死死抱着他,是想等会柳城主出棺和他一起陪葬吗!”
等会想跑都跑不了,也不用厉鬼索命了,因为他们抱成一团等于大开城门的投降,还连带着原本有反抗能力的萧瑾安一起!这什么仇什么怨?
程诺从前就一直信奉一件事,假若战场之上有退缩,不如就让他的同伴一刀结果了,所以他不喜欢一群人遇事一直叫,凡人也就算了,他们没有心理准备一时间被吓到也是人之常情。
但他们今日是干嘛?扶灵的!一群人见到变故就立刻跑,最后能剩下跟他一起撑着的居然也没几个,他也就说跑就跑吧,跑之前难道没眼睛看不出队伍里还有没那自保能力的普通百姓吗!
叫叫叫,叫完之后除了破喉咙难道对正事还有一点帮助不成!
“师尊。”萧瑾安想抬腿脚下却还有千金,艰难的挪动只是想说,“我帮你。”
在一群逃窜者中的逆行,虽然程诺懂,有逃窜者是因为他们请他来就是为了兜底,所以有他一个就够了,如果他兜不住那也只是白瞎了他北辰仙尊一个人的名号罢了。
而且这不还剩几个傻子留下帮他吗?
只是程诺那是万万没想到,一群人的腿居然可以那么软。
从不歧视生来因为外界的各种因素而不得不低头的普通人,有的人即便怯懦了一辈子他的灵魂都是不屈的。
没人能知道他们曾经经历了多少磨难,也没有人知道那些磨难会有多么难熬,可他们往往努力的生存,即使内心已然千疮百孔。
所谓的妥协也是坚强,灵魂永远不该被磨灭,怯懦了一辈子的人也会有心里的一块明镜,那一刻爆发的力量会让母亲拯救他的孩子,会让父亲奋起反击保护一家人。
但绝对不会是像如今这般丢下普通的百姓四面逃窜,程诺觉得他自己很鄙视心灵的弱者!真是够了!
“你别过来!”
“去找那些没有修为的百姓把他们平安送下山然后再去找城里主事的!”
“予之。”百忙之中抽空回头,“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保护百姓,剩下的,交给他们!
萧瑾安抿唇握紧了拳,但最后:“是,师尊。”
带上身边那几个朝其他人群四散的方向,脚下的步伐很快很快,他想着能快一点,他想着再快一点。
其实不为任何人,他该为城中的百姓想想,但是心底却怎么都忍不住会往山上想。
直到将所有人都聚集在山脚,大地晃动,猛然转身即便黑夜也能看到一道如墨的气流直冲天际,最后连清冷的月光多一点点染上血色。
然后他就看到身后草丛晃动,原本应当呆在山上的剩余几名修士也全数于此,除了一个人。
程星遥呢?我师尊呢?好几个问题比不上有人先开了口,“小公子,山上情况不妙,仙尊便让我等先行下山了。”
萧瑾安猛地回头向事发地看去,所以,他们就把程星遥一个人留在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