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自身心脏安全考虑,第二天一早,项贺洲便把选购南诺衣服推至下午,先安排理发师上门。
项贺洲的会客厅很奢华,厅内铺着厚厚的灰色地毯,嵌着金棕色纹路的背景墙,以及储物柜的陶瓷花瓶,透露着“不知道多少钱,但是肯定很贵”的气息。
南诺坐在金色休闲椅,理发师站在身后给他剪发,项贺洲在另一边处理公务。
会客厅很静,沉默在几人中蔓延。
乌黑的长发一缕缕落在地上,南诺有些犹豫。
他想说自己能直接将头变成短发,效果不比理发师差,甚至如果项贺洲有需要,他也可以帮忙。
但南诺开口道:“抱歉。”
项贺洲从文件中抽离,疑惑:“什么?”
“我打扰了你的睡眠。”南诺解释。显然,他还在为昨天凌晨的事愧疚。“我并非有意。”他说。
“没关系,”文件又将项贺洲的注意力拉回,他随意道,“只是别半夜往别人房里跑。”
“我以后一定注意。”南诺垂头丧气。
避雷!
《恶魔准则》第,x条,惊喜,根本就不准!
片刻后,南诺不死心,“不过就算有很重要的事也不行吗?”
项贺洲抬头,深深地看他一眼,这让南诺觉得自己可能说错话了。
“我……”
他刚想说什么,身后的理发师打断了他。
“好了,先生。”理发师用审视的目光注视南诺的头发,片刻后露出满意神情,将剪刀放回理发箱。向项贺洲示意。
“嗯,不用打扫。”项贺洲合上电脑,“出门左转,会有人送你回去。”
“好的。”理发师点头,提上行李,轻轻地走了。
屋内只剩南诺和项贺洲两人,南诺不自在地摸了摸短发,低下了头。
“但个别情况下可以。”过了一会,项贺洲突然开口。
“什么?”南诺抬头。
“半夜进别人房间,你刚刚说的。”
“哦,喔,”南诺说,“所以是什么情况?”
“某种暗示。”项贺洲说,“比如…一起睡觉?”他意味深长。
“……”
南诺不懂一起睡觉算什么暗示,但他隐约感觉,如果不想毁掉人类在他心中纯洁的形象,最好还是别再往下问了。他换个话题,“这些头发怎么办?”
“会有人来清理的,”项贺洲瞟了眼地,又看向他,问道,“短发的感觉怎么样?还能接受吗?”
“啊,可以的,”南诺说,“能接受,挺好,很好,我特别满意。”
短发的好处就是不会在洗浴的时莫名打湿,也不会在睡觉时候被扎到,更不会因为打结而烦恼。
“那就好,”项贺洲说,“我反而担心不喜欢,或是舍不得?这样一头长发你应该费了不少心。”
“反正可以再长,不是吗?”南诺说。
“也是。”项贺洲轻声问,“来点咖啡?”
“好呀。”南诺说。
项贺洲起身去了厨房,再回来时端着两杯浓郁醇厚的摩卡。南诺接过其中一杯,嗅了嗅味道,是刚做好的没错。
“奶油,巧克力,牛奶…”南诺夸赞道,“闻起来不错。”
“尝尝看?”
南诺捏起咖啡杯,试探性嘬了口,小心地如新生婴儿触碰世界一般,随后露出惊喜的神情:“很好喝,简直出乎意料。”他夸赞。
“那就好,”项贺洲笑道,“加那么多甜东西进去,算是我的个人偏好。”
南诺转头看向项贺洲,稍微犹豫一会开口,语气慢吞吞的,“你知道吗?我很惊讶。”
“惊讶什么?”
“直到刚才,我还以为你是那种打个响指,就有人从角落出现为你服务的…那种人。”
“哪种人?”
南诺眼睛往上瞟,似乎在找一个确切的词,“呃,类似于,霸道总裁?”
项贺洲没说话,眼中浮现笑意,注视着南诺,似乎鼓励他接着讲下去。
南诺说:“反正是很有钱的人?不需要自己安排行程,不用亲自处理琐事,更也不会亲手煮咖啡……咖啡也应该苦苦的。好吧,我不知道。你也有钱,但你不太一样。刚刚那些只是我从书上看的。”
“嗯,”项贺洲笑道,“你说的有几分道理,不过我确实不是总裁,严格意义上,我是董事长。”
“董事长是什么?”
“比总裁厉害点,”项贺洲慢悠悠地说,“确实是有人安排我的行程,如果我想的话,也可以托人帮我煮苦咖啡——不过,”他拉长尾音,笑了起来,“如果什么都安排人去做,那样未免有点无聊,不是吗?”
南诺简直感同身受,他想到自己跑来人界的原因。在地界的日子,简直无法忍受。
“没错,无聊,”他说,“我赞同你,无聊真是太可怕了。”
“你之前很无聊吗?”项贺洲问。
当有人认真倾听你痛苦时,你往往会不自觉地多抱怨几句。这种习惯恶魔也有,项贺洲的话就像是一种引诱,让南诺想多说点。他对地界的生活积怨已久,正打算找谁倾诉呢。
“可以那么说,每天都是重复一样的事情,”南诺说,加重了语气,“每天!每天都是一样的事情,不管是晴天还是雨天,不管是过节还是假期。”
那么说只是让项贺洲能够理解一些。事实上,地界没有晴雨天,也不存在过节和假期,天上地下都是一团无尽的火。所有的恶魔都在烈火里待着,无所事事的晃荡,没有任何魔抱怨过——除了南诺。
“简直无法忍受。”南诺说。
“没有什么娱乐吗?”项贺洲问。
“没有。”
“美食音乐?”
“没有。”
“运动?打球、踢球、跑步、跳舞…”
“也没有,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南诺绝望地说。
“那你们每天在干什么?”项贺洲问。
“呃……”这个话题让南诺有些警惕。他突然想起自己恶魔的身份和他要伪装成人的任务。人类害怕恶魔,他得谨慎点。
“总之,就是很无聊,比恶魔还可怕的无聊。”他含糊地说。
项贺洲不再问了,两人喝着咖啡,静静地坐了一会。外头的太阳越来越高。
在喝完杯中所有咖啡后,南诺问:“打扫的人什么时候来?”
“这就来。”项贺洲说完,打了个响指。
南诺听见一阵脚步声,回头看。一位蓝衣服的保洁推着车,到他们身边停下。自如地从车上取下扫把,将头发铲进扫帚。然后开始清洁桌面。
“走吧,”项贺洲放下杯子,站起身来,对目瞪口呆的南诺说,“早间小憩结束,我接下来要回书房办公,你是跟我一起,还是回房待一会?”
南诺选择自己逛一会。他在家中各个房间绕了一圈,巩固一下昨天所学知识,又在落地窗前站了好一会,才慢悠悠地回到房间。
“米路。”他关上门,“已经第二天了,冷战该结束了。我们下午……”
挂在落地衣架上的衣服口袋中传出闷闷不乐的声音:“没有结束。战争永远不会结束。”
“除非我们有爱,”南诺说,“你忘记赫克利斯的话了吗?要和平,和平好吗?我们下午…”
“这事没完,你就算搬魔主的话也没用。”声音说,“而且,我闻到你身上的咖啡味了,就算现在很淡了,但我还是闻到了!”
“不是吧!”南诺说,“我明明都过了那么久才上来,味早该散了。”
“你昨天还把我折断,害我身心受损。”
“只是将你驱赶出筷子而已,又没真掰断你。”
“今天敢驱赶我了,明天会对我干什么,我不敢想。”
“…?”南诺叫道,“行,我道歉:对不起、sorry、すみません、?????、désolé……”他轮流试了一番,“可以了吗?”
“不行。”
“那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
“请我吃东西。”米路说。
“这就是你的目的吗?”南诺囔囔道,“声明一下,我没钱,身无分文。”
“你可以变。”
“那是造假,是犯法。我是只恶魔,不是法外狂徒。”
“那让你隔壁的人类给你做,他做饭好吃。”
“我已经麻烦他很多了,不能再麻烦他。”
“那我们接着冷战。”
“行,”南诺嘶声说,“我让他做,可以了吗?”
“可以了,”米路高兴地说,“闷死我了,快把我从口袋里拿出来,你今早干什么去了?”
南诺从衣架的衣服口袋中掏出玉佩,把它摆在桌面上:“今早……”
“咦,”米路惊奇地说,“你怎么把头发弄短了?”
“对,”南诺有点焦急地说,“早上就只有理发这件事,下午…”
“你这个发型,显得你更像个人类了。”米路说,“是你自己弄的吗?你以前可从没试过这个发型。”
“头发是项贺洲给找人给我剪的。但不是重点,下午……”
“项贺洲?那个人类?这一早上发生了什么,怎么连名字都互相叫上了,你们……”
“米路,”南诺打断它,冷冷地说,“你要是再敢打断我,我会把你掰成一块一块,捏成粉末,然后扔在大街上。我保证,你绝对不想这样。”
米路噤声了。南诺接着说:“头发是项贺洲找人帮我剪的,但不是重点。下午项贺洲会安排人到家里为我挑选衣服,但我们得想个办法出门…”
说到这,他有些犹豫,不过他还是说道:“出门才能找到回去的办法。”
南诺开始思考自己是否要回地界。刚来人界的时候,他确实是有回去的打算。可他现在觉得人界比地界更有意思,至少不会无聊。
真的要回去吗?他一时拿不定主意。但先找到无声无息回去的方法总没错。有备无患,将选择捏在手里,人类经常那么说。
南诺说:“我们得找到人界与地界的屏障最薄的地方是哪。”
“两界屏障在不同地方的厚度也不一样吗?”米路问,“我一直不知道。”
“是不一样。”南诺说,“比如昨天我们来的那里,是最厚的。”他指着地下,手轻点两下,“这里相对薄一点,一点点。”
“令人发指的洞察力!”米路说,“那我们下午出门找找?”
“这就是我想说的,”南诺沮丧地说,“但下午我们出不了门。”
“为什么?”米路问。
“刚刚已经说了,项贺洲下午要给我试衣服。”
“不能出去试吗?”
“是他把人约到家里来。”
“还能这样?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
谁都没说话,太阳逐渐爬到天空最高处。
“你为什么不能直接跟他说你想出门试衣服?”米路问。
“因为他都安排好了,”南诺可怜地说,“《恶魔准则》第三千零五十四则:人类通常讨厌计划更变。”
“或许你可以直接跟他说‘嘿,我想出门’,没准他就同意了。”米路说。
“对,没错,”南诺说,“可我不想被他讨厌…”
“你是个恶魔!”
“没人规定恶魔不能兜人喜欢,我是个想讨人喜欢的恶魔。”南诺说,“再说了,我现在是人类。其实也不是今天下午出去不可,不是还有明天、后天、大后天吗?”
“你说得对,干脆等到被地界的魔发现,让魔主亲自把你提回去好了。”米路嘲讽地说。
喔对,他爹……这下不回去都不行了。
南诺哑口无言,瞪它一眼。
“你也不用太担心,有句话叫桥到码头自然直。”米路说,“想不到晚点再想。我建议你现在最好看看你的手机?是那么叫的吧,你昨天变出来的时候可吓我一跳呢。那玩意在你兜里震动了快一早上。”
“桥到船头。”南诺边更正,边去拿手机,就听到米路接着说:“我还是想不明白你为何要来人界?就因为好奇?”
“就因为好奇,”南诺打开手机,屏幕上爱米雅的名字闪动,“还有该死的无聊。”他恶狠狠说道,然后接通电话,“你好,爱米雅。”
“呀!中午好!”手机那头传来声音,“抱歉,我没想到你会接!我只是想提醒你看消息。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早上没看到手机,”南诺说,“怎么了?”
“这边有个展,我想问要不要一起?”
“什么展?”
“漫展!XT展。你看我给你发的!”
“哦,好,我马上去看,”南诺感觉接下来话题会又朝着他不知道的地方发展,连忙打岔,没话找话地说,“吃饭了吗?”
“吃了,”爱米雅笑嘻嘻地说,“希望你来,你不出cos我会很难过的。”
“当然,”南诺立马说,“我一定会来。”
“那真是太好了!那……先不打扰你了?”
“啊对,什么时候?”南诺问。
对方已经挂断,传来“嘟嘟”的声音,南诺返回聊天栏,点开爱米雅发来的宣传图,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XY展,11月12日邀请函。看眼时间,是三天后。
“所以,cos是什么?”他问。
“哦豁——”米路幸灾乐祸地说,“这下可不无聊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