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如月喝醉了。
叶沉谨并指叩响包间的门,得到陆曼桃慢悠悠的回应后,他才推门而入。
乌烟瘴气的包间,浓烈的烟味充斥着叶沉谨的鼻尖。
灯光昏暗,他扫了眼桌面。
烟灰都集中在叫来的几个男孩面前。
盛如月和陆曼桃的面前摆着酒杯,东倒西歪。盛如月也和桌上的酒杯一样,歪倒在陆曼桃的怀里,一张小脸全是醉酒后的红。
陆曼桃没醉,虽然眼神带着酒意,但她很清醒。
于是,在叶沉谨上前将盛如月打了个横抱,搂在胸前时,她搂着男孩,声音里带着警告。
“叶沉谨。”
叶沉谨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陆曼桃眼神锐利又清醒。
但也只是一瞬间。
很快,她笑了起来。
“你讨厌我,对吧?”
叶沉谨没吭声。
“正巧,我也不喜欢你。”
“叶沉谨,认清你的位置,看明白你的身份。”
再多的话,陆曼桃懒得说,她摆摆手,示意叶沉谨把人抱走。
盛如月赖在叶沉谨的怀里,整个人迷糊糊,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
然后一伸手,就挂在叶沉谨的脖子上了。
瞧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陆曼桃心情复杂。
她好像在看一个怎么解也解不开的结。
陆曼桃伸手给自己又灌了一杯酒,然后扬起潇洒的笑容,朝着身边的男孩伸手。
“来吧,小弟弟,陪姐姐再喝一杯。”
陆曼桃年纪比盛如月大,自称姐姐倒也没什么关系。
酒吧依旧喧哗,叶沉谨抱着盛如月走出来的时候,她那昂贵的裙子悬挂着,就像一条鱼尾巴。
没人敢凑上前来说几句闲话,只因男人的目光太冷,似乎还带着几分狠。
叶沉谨抱着盛如月上了车,本想直接给这家伙丢后座上,可是劲道都凑到手腕了,却还是缓了下来。
知根知底的司机在前排开玩笑,“叶先生,小姐怎么又喝醉了?”
叶沉谨坐上车,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只讲:“开车。”
司机极为有眼力见地按上后座挡板。
挡板之下,盛如月像一颗飘摇的小草,随着车的开动而摇摇晃晃。
眼看她要撞上玻璃,叶沉谨赶紧一伸手,把人往自己的方向兜。
一个闷撞,叶沉谨都觉得有点胸疼。
盛如月半梦半醒,虚虚眯眯睁开眼,瞧见了一道锋利的下颚线。
她小心伸出手,用食指的指尖轻轻碰了上去。
痒痒的,像一阵风。
叶沉谨目视着前方,不敢低头。
“你醒了。”
他的声音总是听起来很冷静。
仿佛发生任何情况,他都不会为之变动。
“嗯。”盛如月在他的下巴上画了个小小的爱心,“叶沉谨,你真讨厌啊。”
叶沉谨没说话。
“下巴长这么好看干嘛?”
小家子气一般的抱怨。
她的手又往下,快要碰到脖子,也快要靠近喉结。
叶沉谨立刻伸手攥住她的手腕,声音里多了几分克制和压迫,“你醉了。”
他说:“安静休息会吧。”
盛如月觉得自己是有一点反骨在身上的。
这种反骨体现在,听陆曼桃说,过去她爸不喜欢给她买花里胡哨不实用的东西,但她偏偏就都买了。
限量版的包,高级定制的裙子,手工制作的高跟鞋。
还有珠宝。
现在,叶沉谨让她安静。
她偏偏不要。
盛如月撑着坐了起来,脑袋一歪,靠在了叶沉谨的肩头。
叶沉谨刚抬手,盛如月就凶巴巴地说:“别推我。”
听了这话,他的手又落下来了。
车缓缓往前开车,马路上一道一道的街影就这样被拖拽向后,像是某种特制镜头。
天空不知从什么时候下起雨了。
凌晨三点的城市,一半喧闹,一半安静。
雨珠从车窗滑落,盛如月看过去,又想到她醒过来的时候,看见叶沉谨的第一眼。
病房里的红袖玫瑰现在大概已经枯萎。
“叶沉谨,你为什么要撒谎。”
盛如月靠着他的肩膀,闭着眼睛,轻声问。
叶沉谨顿住了。
“为什么不回答?”盛如月其实是个不好糊弄的人,叶沉谨从一开始就知道。比如现在,她总有一种特别的敏锐。就像他说的,能总买到好东西也是一种本领。
“是因为你骗我太多次了吗?”
见叶沉谨还不说话,盛如月有点烦躁,也有点气馁。
“我们认识十七年这件事,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病房里她问他,才跟我不久吧?
他点头说是的。
可十七年,这个数字,可以被称为不久吗?
“你知道了。”
就算被拆穿,叶沉谨好像还是不在乎。
“我们认识十七年,和我为你工作,小姐,这是两个概念。”
哈。
盛如月听得都想笑了。
看看吧,这个人总有道理,总是可以说出她难以反驳的话。
她心里有气,却又不知道往哪里撒。
低头看见叶沉谨的手,透着一种骨节分明又用力的好看。
她几乎毫不犹豫,低头,抓着他的手就是一口。
牙齿烙下印记,盛如月用力之大,就连她的口腔里都可以感受到忽然泛起的铁锈血腥味道。
叶沉谨连一声闷哼都没有。
盛如月想发火,又找不到理由。
她气呼呼地松开嘴,想把叶沉谨的手一丢让这破玩意儿烂了算了。可是心中百转千回以后,还是没办法,随手把裙摆撕了。
滋拉一声。
这是价值昂贵的裙子。
叶沉谨一愣。
盛如月就毫无章法地开始给他绑手。
那个结怎么打怎么不会,大小姐脾气又来了。
她把叶沉谨的手一甩。
“你自己来。”
鬼火冒呀。
叶沉谨摁住出血的地方,不甚在意。
白色的裙纱都已经被染红。
他只关心一件事。
“小姐,你不是很喜欢这条裙子吗?”
盛如月羞恼万分。
“喜欢是喜欢!”
“那万一、万一不处理你得狂犬病了怎么办!”
叶沉谨笑了。
随着他的笑意,盛如月才察觉,她居然把自己给骂了。
她气呼呼地要踩叶沉谨一脚,叶沉谨却躲开了。
躲开了!!
盛如月不敢置信地回头,叶沉谨瞧着也比刚才还要轻松了。
他举着被缠绕起来的带血的手,似乎在投降。
“阿月,我已经是伤员了。”
不知道是被他这么一声阿月给弄得心软,还是被他那充满着调侃笑意和纵容意味的眼神搞得一塌糊涂,盛如月没再找他算帐。
她偏过头去,好一会,似不经意地打探,“我看你手上之前就有个旧牙印啊。”
叶沉谨看着盛如月的后脑勺。
刚刚她在车上乱搞一通,后脑勺已经炸毛了,但还是很可爱,小小的,圆圆的。
是他看过很多次的小脑袋。
“嗯。”
他温柔地笑了下,手轻轻碰了碰被咬过的地方。
她下嘴挺狠的。
和小时候一样。
“有个小坏蛋咬过。”
盛如月听得只想翻白眼。
小坏蛋。
呵呵。
什么人需要喊得这么宠溺这么亲密?
这家伙怎么跟个受-虐狂一样,被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谁啊。”盛如月问,“我认识吗?”
“嗯,你应该不记得了。”
好家伙。
盛如月一听更生气了。
还是她认识的人呀!!
她哼了一声,更是懒得说话,屁股往旁边一挪,拉开了和叶沉谨的距离。
叶沉谨也不劝她回来,低头笑了。
回家的时候,盛如月勉强能走路,身子歪歪扭扭,好像下一秒就要摔倒。
偏偏她倔强,不要叶沉谨搀扶。
叶沉谨只好跟在她的身后,张开两只手臂,随时随地准备接住她。
盛如月刷了自己的指纹入了叶沉谨的家。
一进房间,她就把早上还么么哒的高跟鞋直接给踹开了。
往前走两步,就倒在了沙发上。
叶沉谨认命,把高跟鞋收好,又开了灯,去烧了水,泡了醒酒茶。
做好照顾这位大小姐的准备,他才走过来。
“小姐,把这个喝了。”
盛如月凑过去闻了闻。
“烫。”
没办法,叶沉谨只好把茶放下。
“那凉了你记得喝。”
怕他走,盛如月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叶沉谨。”
“嗯?”
“你说,我为什么会讨厌你?”
盛如月费力坐起来,抱着沙发靠枕。
摇头晃脑。
“你长得好看,性格好,还照顾我。你这么好,我为什么还要讨厌你?”
叶沉谨看着她。
他总是被她这样的时刻给弄得溃不成军。
心里所有的防线都坍塌。
喝了酒,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味。
这样低着头看她的时候,能够看见她脸上细小的绒毛,柔柔软软的,像她这个人内心的样子。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透着一种稚子的天真,眼神湿漉漉的,或许是因为有些想哭,也可能是因为困了。
叶沉谨想忍,但他没忍住。
因为盛如月又靠近了些,冲着他眨眼。
“叶沉谨,你说话呀。”
她是一个得不到答案就会闹脾气的小女孩。
“因为,我想对你做这种事。”
叶沉谨轻叹一口气,伸手温柔地抬起她的下巴,在盛如月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当机立断地吻了上去。
唇齿相依。
他的吻,比他的人更热烈。
以一种不被允许的姿态。
一种没有明天的姿态。
没关系。
伸手轻轻盖上盛如月干净的双眼时,叶沉谨在告诫自己,反正等她再醒来,她也什么都不会记住。
就和从前,她吻上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