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琉打开冰箱,发现上周买的蛋糕依旧放在原处,连包装都还没有拆开过。
上周为了“庆祝”自己的新婚,她给所有的同事都买了蛋糕。特地多买的两份,是为家里的两个小孩子准备的。当时一回到家,她就和他们说起了蛋糕这回事。
另外,她专门叮嘱了甚尔,告诉他这是买给小朋友们的点心,如果他想吃的话再另外给他买——言下之意就是这两盒蛋糕是他绝对不可以动的。
也怪她不常打开冰箱,以及一袋青菜挡在了蛋糕的前面,所以里琉是直到今天今天才发现还有一盒蛋糕剩在冰箱里。
透过精致通透的透明塑料包装盒,蛋糕看起来倒是毫无异常,依旧是洁白蓬松的奶油与漂亮松软的果酱切面,然而距离最佳赏味期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天。
她默默关上了冰箱门。
一动不动的一份蛋糕,大概可以成为一件让人颇感挫败的事情。幸好里琉并无这样的情绪。她只是感觉很奇怪而已。
恰好,出来倒水的津美纪就在身后,里琉希望她能解决自己的困惑。
“之前的蛋糕,你吃过了吗,津美纪?”
“嗯,很美味呢。”津美纪认真地点点头,对她笑了下,“谢谢您!”
“是嘛——”
里琉不自觉地拖长了尾音,忍不住又打开了冰箱,看着那盒孤孤单单的蛋糕。
大概是纠结了一会儿,她最后还是把蛋糕拿了出来。
“所以,这份是惠没有吃的蛋糕吗?他不喜欢蛋糕吗?”
她自言自语似的小声嘀咕着,话语的重音落在了“惠”这个字上,语调和动作不知为何一齐变得慢吞吞的了。
站在身后的津美纪不太自然地摸了摸额头:“他之前说,待会儿就会吃的……大概是忘记了吧。”
“哦——”
里琉了然般的点了点头。
说起来,她自己也挺常忘记事情呢——不过忘记吃东西什么的,这种情况倒是挺少发生的。毕竟她一直都在吃饭这方面非常积极。
未拆封的蛋糕看起来依旧完美,完全不见任何无法食用的迹象。里琉捧着蛋糕,余光扫过冰箱门上的温度数字。
这款冰箱的冷藏室,温度一直都保持着很低的状态,基本都是在零度上下徘徊,远比蛋糕包装盒上缩写的“推荐存放温度”低上许多。这段时间以来,这盒蛋糕一直都是存放在这样的低温中,想来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吧?
至少看起来是挺正常的嘛,甚至还可以称作是诱人呢。
里琉抿了抿唇,仔细且冷静斟酌了一番,在拿起叉子之前,决定先闻闻蛋糕的味道。也不知道是她的嗅觉有问题还是什么的,她居然什么味道都没有闻出来。
没有香甜的奶油味,也没有酸臭的馊气。简单来说,就是没有一点气味。
没有怪味道,估计也能算是好事一桩。里琉默默把叉子藏在手里,捧着蛋糕溜进房间。
她可不好意思被其他人看到自己在吃已经过期了的蛋糕。
用叉子切下扇形蛋糕的尖尖角,里琉一边刷着推特,一边把这角蛋糕送进嘴里。
惊人的酸味大概是在第一次咀嚼动作完成之后才在嘴中炸开的,变质奶油的油腻颗粒质感弥漫在唇齿之间,恶心感随即犯了上来。慌忙找了张纸巾,可就算是把嘴里的这团东西吐了出来,但残留的味道还是无法轻易地消失。
里琉几乎是冲进了卫生间,反复漱口好几次,才勉强缓了过来。可一回想起刚才的口感,还是觉得恶心得想吐,忍不住干呕,连胃都痉挛发痛了。
无意义地呕了几次,里琉才发现,甚尔不知何时已然站在了门口,以一种难以形容的诡异眼神看着她。
之所以说是诡异,主要是因为他的眼神看起来既不像是在为里琉感到担忧,也不太像是玩笑似的窃喜,总之看着不怎么高兴就是了。
“你干嘛呢?”听到他在这么问。
里琉已经没心思去猜他在想什么了。她把冷水拍在脸上,总算稍许感觉缓解些了,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把脸埋在柔软的毛巾里。
“过期的蛋糕。”透过毛巾,她的声音听着有些闷闷的,“我被酸味的奶油疯狂折磨了。”
“哈哈哈,这样啊。”
甚尔明显松了口气,抱着手臂倚靠在门边,笑嘻嘻地看着她。
“干嘛要吃过期的蛋糕。”
“因为觉得有点不舍得。”里琉抬起头,用力抖了抖手中的毛巾,重新挂在架子上,小声喃喃道,“浪费粮食可不好。”
“吃坏身体更不好。”甚尔嘴上这么抱怨着,仿佛很关心。
原来她这么抠门的吗?
甚尔心里这么想着,突然感觉到了一丝丝的危机感。
对于甚尔的这番小小心思,里琉当然是猜不出来。不过,这会儿她也的确是没有心思琢磨这些犄角旮旯的小事情了。
她还是觉得嘴里恶心,匆忙忙把蛋糕丢进垃圾桶,就立刻冲到了冰箱里,想找点随便什么喝的冲去嘴里的苦淡无味。好巧不巧,家里的饮料全部都喝光了。唯一的几瓶瓶装液体,还是调料酱汁,显然是不能喝的。
里琉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底。她彻底不想说什么了,整张脸冷得可以与冷藏室的温度媲美。
披上外套,她觉得自己一定要找点喝的不可了。
想喝什么,现在倒是没有想好。里琉决定采取就近原则,走进视线范围中最近的一家售卖饮料的店。无论是咖啡店还是便利店,全都可以。
记得家门口就有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可惜今天店家歇业,看来现下的这二十四小时是不会开店了。里琉辗转走了几条街,才终于看到了一家小小的咖啡店。
确切的说,称之为卖咖啡的档口,可能更加合适一点。店铺实在是太小了,没有座位仿佛理所应当。各种咖啡机紧挨着放在柜台后,把店员的工作空间挤占得只剩下了一点点。
等待冰美式完成的当口,里琉无聊地私下张望了起来。
她一直没有好好地观察过这个街区,以至于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街的对面摆放了一个深绿色的邮筒。
里琉盯着这个邮筒,暗自想着,现在真的还会有人写信吗?
似乎就是在冒出这个念头的同时,有人停在了邮筒旁,向里投进了一封信。
准确地说,不是“投进了一封信”,而是“试图投进一封信”。
邮筒的开口有点高,投信的孩子就算是踮起脚尖,也碰不到邮筒的边缘。他用力蹦了几下,想要借着短暂跃起的高度,把信封塞进邮筒里,可每一次都失败了。
“是给喜欢的女孩子写了情书吗?”
里琉笑着从伏黑惠的手中抽走信封,轻松地投进了邮筒里。
伏黑惠很显然是没想到自己的这位同住人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身后,当然他也没有想到自己刚才努力投信的动作也正巧被里琉看到了。他赶忙垂下双手,不自然地扯了扯衣服,小声对里琉说了一句谢谢。
“不是情书。”感谢过后,就是正经的纠正了,“是写给朋友的信。”
“哦——”
里琉伏低身子,视线与邮筒的投递口齐平,好奇地往里看着,可惜看到的只是一片黑漆漆而已。刚刚投进去的伏黑惠的信,也已经消失无踪了。
里琉失望地后退了一小步,带着伏黑惠一起穿过马路,去拿刚做完的咖啡。
“说起来,这封信是给平常见不到的朋友的吗?”里琉追问着。她其实有点好奇。
“嗯。”
伏黑惠点点头,卷翘的头发也随之晃了晃。不知道为什么,每每看到他的脑袋,里琉想到的词总会是“小毛球”。
“是很好的朋友吗?”里琉开始问起废话。
“算是吧……是之前学校的同班同学。”低着头的伏黑惠和她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他给我寄了去旅行的明信片,所以我回了信。”
“什么明信片?”
“伦敦桥的明信片。”
“他去伦敦了呀?”
“感觉应该是的。”
和小孩子之间的对话,比与甚尔先生的沟通还要更难维系,如同回合制般的交流总是不经意间就断了。
里琉想起了那个没有被打开的蛋糕,掰着手指悄悄在心里算着自己与伏黑惠有过的交流,得出的数字虽然是两位数,但却是很令人沮丧的小小的两位数。
她把双手藏到背后,索性不再算了,随口问道:“小惠之前是住在哪里的呢?”
“东京。”
“这样啊……说起来,我小时候也是在东京长大的。”里琉露出工作中常有的职业温柔笑容,“你和爸爸还有津美纪,是最近才搬到川崎的吗?”
伏黑惠点点头,应了一声“嗯”,没有看她。里琉又问他觉得这个城市怎么样,他认真地想了想,而后才说:“比东京安静一点,没有那么热闹。”
“哦——”真是过于诚实的回答呢,“对了,你的报告写完了吗?”
里琉记得,今天伏黑惠出门,是因为要完成生物课的报告作业,所以特地去了趟图书馆。她觉得这是自己很需要关注的部分。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伏黑惠才终于抬头看了里琉一眼,分外认真的,不知道是不是意外着是她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看了好一会儿,他才收回目光:“已经做完了。”
“那就好。待会儿还要去图书馆看书吗?”
“准备回家了。”
“好,那就一起走回去吧。”
“嗯。”
至此,话题再次戛然而止。
没有办法,成年人里琉和小朋友伏黑能说的话实在太少了。为了掩饰沉默的尴尬,里琉只能不停喝着咖啡。才走过一条街,咖啡就已经只剩下了纸杯的重量而已,她还得继续咬着吸管假装咖啡依旧存在,直到她发现下一个可以分神的事物——特指站在红绿灯旁东张西望仿佛迷路了的那位白大褂先生。
里琉愣了愣,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嘴角悄悄翘起了些许。她急忙向他小跑了过去,就连话语的尾音都带上了轻快的气氛,问道:
“您在干什么呢,森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