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生人,除大仁大恶两种,余者皆无大异。大仁者,修正天下,大恶者,扰乱天下。恶应劫而生,劫生世危。
……
天穹暗了又晴。
青云山观星台前站着一位老者。他身着青色道袍,手持拂尘。白发如雪,长须飘逸。他眉头微微皱起,情绪晦暗不明。
“师傅,大白和小黄又打起来啦!”一奶声奶气的小团子穿着道袍歪歪扭扭的走了过来,伸手抱住了他的大腿。师傅慈爱的蹲下抱起了他。看着粉嫩的小脸,笼罩在师傅脸上的阴霾都散了几分。
“大白欺负小黄啦!”师傅严肃的脸上写满戏谑。
“对,大白狠狠的啄了小黄一口。小黄呜呜叫可委屈了。”糯叽叽的声音配着软萌的脸,委屈的小表情活灵活现。真心萌化了。
“师兄们呢?”
“师兄们把小白关起来了。要它今日必须下两个蛋,否则罚它不许吃饭。”小团子在怀里不安分的扭呀扭,终于站到了地上。
“好,师兄们公正的很。”师傅摸了摸他发白的胡须。
“师傅,您都在这站了一夜了。师兄和我都很担心您。”小团子懵懂天真的眼眸里,也开始藏着担忧。
“近些年来南方一直不太平,常有邪祟出没,你的师兄们每隔一段时间就得外出游历,阻止劫难发生,把灾祸消弭于无形。哎。”师傅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为师夜观天象,南方有大难,这灾难乃天罚,必将尸横遍野,白骨累累,但这大难似乎又有一丝转机。只是不知这转机从何而来。”师傅的脸色愁云一片,忧心忡忡。
“师傅想不明白的,豆丁就更不明白了。豆丁只知道吃饱了才有力气想。”小团子抓住了师傅的手,一大一小朝道观走去。
清虚观依旧隐匿在松柏之间,山风吹过,带着淡淡的檀香。
*
我是死了吗?
林若感觉自己的灵魂飘浮在空中,过去种种犹如走马灯。这短短的一生,遗憾太多,午夜梦回那些不甘,不忿像是虫子一般啃噬我的血肉。
我在无数绝望的夜晚质问上天为什么不幸是我?我在人群中三步一叩首,终于登上那高高的佛寺,跪倒在佛祖前,我想求个明白。有人说:“就命运而言,休论公道。”有人还说:“危卧病榻,难有无神论者。”是的,我希望有神,我渴望得到救赎。
所以一切都结束了!我死了,对吧。
“林若”。耳旁响起了一道声音。那声音带着些许慈悲。
“这是你的上一世。”
林若看到一个少女奔跑在青石板的街道上,古香古色的店铺和酒楼依次排开,少女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脸上带着焦急和恐慌,在她的身后,一群身材魁梧的大汉紧追不舍,后面那个被围攻的男人还在叫着;“若儿,快跑。”
林若看着那个少女连同她的父亲都被那群大汉抓住,带到了一座宅子里,父亲林大奎被绑紧手脚,堵住嘴巴,丢进了柴房,柴房落了锁,还派了两人看守。林大奎呜呜的叫着,身体扭曲的在地上拼命挣扎爬行。
少女林若儿浑身颤抖,喉咙里发出恐惧的呜咽声,她被带到一个房间,她被人推了进去,刚进门,门便被反锁了,她拼命的拍门,门纹丝不动,她的手因恐惧而拼命握紧,指甲几乎嵌进了肉里,那张漂亮的小脸被泪水冲刷而显得狼狈不堪。她战战兢兢环顾四周,就见前方的桌旁坐着一个男人,他穿着华丽的锦袍,却由于身材的臃肿,紧绷在身上而显得滑稽,他静静坐着,如同看一场表演似的看着少女,看着她崩溃,看着她大哭。林若儿看着他像一座小山样的移动过来,惊恐的跪下连连磕头,嘴里反复念叨着,“求公子开恩,求公子开恩。”
那胖子王公子小心的扶起了林若儿,从怀里掏出一个帕子,给她抹泪。“小美人,别怕。只要小美人陪陪我就行了”说着把他那油光发亮的脸凑到了林若儿脸上。林若儿失声尖叫,转身想逃,却被恶霸抓住了肩膀,那手好像铁臂,她动弹不得,她哆哆嗦嗦把手伸向发髻,拔下了那个银簪,挥手就往下扎,一道银光闪过,王公子握住了那持有簪子的手,两人抢夺起来,挣扎中簪子刺中了林若儿的胸膛,少女口吐鲜血,缓缓的倒到了地上。王公子踢了一脚倒地的林若儿,“晦气。”
……
“你的前世之路本该今日就到了尽头,奈何你灵魂深处对生命的渴望逆转了天命。现在你有一个机会,就看你是否在这场危机中,觅得一线生机。孩子,多做善事,愿你功德圆满,改变自己的命运。”
“去吧。”
画面纷杂,人群倒退。林若苏醒于狂奔状态,一秒她就了解了自己的处境,她一边拼命狂奔,一边大叫救命,行人纷纷避让,无人挺身而出,追逐他的大汉带着凶狠的表情,誓要抓住前方的少女,林若的汗水沿着额头滑落,模糊了视线,身后的人仿佛带着死神的镰刀。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若被抓到前世今生都没有活路了。林若在慌乱中捕捉到了前方的一座桥,她心中一喜,她快步跑到桥中央,翻过栏杆,桥下潺潺流动的河水不知流向何处,赶来的大汉面面相觑。
“不要过来,过来我就跳下去。”林若目光透露着绝望的疯狂。逃不了就是死。
大汉们犹豫的两秒,伸手去抓,林若松开手奋力一跃,很快她被水流吞没,林若想要呼救,水猛的灌进来,呛得她剧烈的咳嗽,那种酸涩和疼痛让她的脑子一阵眩晕。她胡乱的挥动手臂,身体浮浮沉沉。
岸上林大奎盯着水流向前跑,大叫着“若儿。”当意识快要陷入黑暗时,她感觉身体被一个手臂抱着,她挣扎了一下,耳边响起扑打水的声音,救她那人的喘气声。她被拉离深水,被人救上岸。那个救她的好心妇人小心翼翼的把她平放在地上,开始尝试排水。看热闹的人群把林若团团围住。
“这谁家的女儿,怎么掉水里去啦。”
“好像是猎户林家的,真是可怜。”
“那个王公子又当街强抢民女啦,造孽啊。”
“落水还被这么多人围观,真丢人呀。”
“就是,就是,这要传出去,以后还怎么嫁人呀!”
“醒啦,醒啦。”一声大叫让窃窃私语的人群猛的安静下来。追她的几个壮汉就在这时悄然离开。复命去了。
“若儿,你醒了啦。”林大奎半扶着躺在地上的林若。就见她睫毛微微颤动着,口中不停的吐着水。“别怕,爹带你去医馆。”
“让开。”人群纷纷退开。
医馆中,老大夫把了把脉,开了药。道并无大碍,好生休养即可。男人拿了药,几人帮忙把林若抬上了牛车。牛车慢悠悠往家中驶去。
*
“相公,怎么办。赵家来退亲了,我的若儿,我的若儿可怎么办呀!”伴随着说话声的是一阵嚎啕大哭。
“那赵家见风使舵,欺人太甚,这样的人家不嫁也罢。”是浑厚的男音,带着怒意。
林若便是在此时醒过来的,印入眼帘的是雕刻着花纹的木床,四周悬挂着轻柔的帷幔。房间的中央摆着一张四角雕花的木桌。摆着笔墨纸砚。桌边的椅子上还随意的搭着件尚为完工的绣花衣裳。
我叫林若儿,家中有4口人,父亲是猎户林大奎,母亲是个绣娘叫苏念禾,我有个弟弟今年8岁,叫林怀安,已经入私塾启蒙了。家中家境尚可,母亲的绣活做得不错,一直在县城绣铺里寄卖,只是身体算不得太好,受不得累。我今年14岁了,曾有一未婚夫,已经来退亲了。
开局就是劫后余生。这一线生机我抓住了对不对。
“若儿,你醒啦!你吓死娘啦。安儿,快把姐姐的药端过来。”苏若禾慢慢扶起林若。
林若的思绪被打断,定睛看着娘亲,她容貌秀丽,头发在脑后挽成了一个发髻,戴着一支银簪子,眼眶微红,眼神里的担心满的都快溢出来了。林若心中一阵酸涩。“娘,咳咳,我好些了。”
“阿姐,喝药。”安儿端着发出难闻气味的褐色药汤过来。林若接了过来,一咬牙,皱着眉头苦大仇深的喝完了。此刻手心中被塞了一颗糖。
“阿姐,赶紧放进嘴里就不苦啦!”安儿圆圆的眼睛满是期待和关心。
“好甜,谢谢安儿。”林若挤出一丝微笑。
“阿姐,安儿好担心你。”胖呼呼的小脸没有了往日的无忧无虑。
林若摸了摸他的头。“阿姐没事。”
“若儿,你先休息一下,粥很快就熬好了。安儿,我们先出去。姐姐吃了药要好好休息。”说着苏若禾扶着她躺下,理了理被子。
门外林大奎端坐在椅子上,一脸垂头丧气。往日高大的一个人,今日塌了。
“相公,我们斗不过王公子的,赵家又退了婚。我们悄悄把若儿和安儿送到后山那个庙里躲一下吧。”苏若禾无奈建议道。
“也罢,没有其他办法了,谁敢冒着得罪县霸的风险来帮忙。后山的庙是我在山上打猎的落脚点,还算安全。”林大奎想来想同意了。
“把孩子们送走后,我们也躲起来。”
“行。咱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藏起来。”
……
林若听见谈话声从屋外传来,心想原来这就是我上辈子的父母,很安心。
林大奎走了进来:“若儿,感觉好些了吗?我与你娘商量好了,明早你和安儿趁天没亮,去山上的那个庙里去躲一躲,看这事能不能躲过去。”
林若儿点点头。有什么办法呢?打不过就先跑吧。
夜凉如水,洗漱过的林若静静的躺在床上,听着这个小山村的虫鸣鸟叫。内心有一种既来之则安之的宿命感。要多做好事,多攒功德。
*
桑植县的王宅。
“公子,那小娘子没抓到。自己跳下了水。”一身材魁梧的大汉正向王公子汇报。
“死了没。”问话者一脸的漫不经心。
“没死,救起来了。”大汉紧张的回话,带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
“你去打听一下她家住哪,打听好了就用轿子抬过来,说我要纳她做第十二房小妾。”王公子端着茶杯轻轻喝了一口,茶香四溢,满脸享受。
“公子,那如果不同意怎么办。”大汉一时嘴快。
“废物,不同意就抢啊。”说的一脚踹到那大汉身上。那大汉一个踉跄摔倒,赶忙爬起来传话去了。
*
在繁华村落的一角,有一座被人遗忘的小木屋。院子里杂草丛生,屋内布满灰尘。荒凉又破败。
在那间破屋里有个密闭的空间,一白发老妪在对着一座供在家中的神像许愿,可奇怪的是她点燃的不是香,而是割破手指滴了血,你若看的见,你会发现黑气与血气笼罩着神像。那神像呲牙咧嘴,威武狰狞。阴风阵阵吹起了她的白发,露出了她的脸,她的皮肤并不苍老,苍老的是她的眼眸,已失去光泽与活力。
她祭拜好神像便走了出去,推开了一个房间,木质的床榻,铺着粗布床单,虽不华丽,却干净整齐。床边有个旧木箱,里面有几件年轻女子的换洗衣裳。房间一角,摆放着简单的梳妆台,上面有几件首饰。墙上挂着几副手工刺绣。像是一个女子的闺房。
老妪走过去,手轻轻的抚摸着房间里的物品。眼神悲伤又绝望。她拿起那件旧衣袍紧紧抱在怀里。嘴中喃喃自语,“我的儿,快了,害死你的人马上就要偿命了。阿巧,娘的阿巧……”悲伤的呼喊像破碎的灵魂,伴随着妇人的嚎啕大哭。哀嚎声传入了夜空,惊起飞鸟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