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森然寒意来源难觅,从脚踝处慢慢爬上顾绒的脊背,哪怕顾绒将身上的被子盖得再紧再严实也难以抵挡,因此即使病房内还有另外两个人,顾绒也忍不住感到害怕。
他还不合时宜地记起一件事:医院这个地方很是邪门,许多鬼故事的发生地点都是在医院。
于是这个念头刚出,另一个念头便紧跟着出现在顾绒脑海中:我总不可能又见鬼吧?
而且老人还说过……不能常想着见鬼,因为这种东西,你想见的话……
——它就会来。
顾绒拼命摇着头,想将这些念头甩出脑海,但人的念头很多时候是不受自己控制的,你越是不愿去想一件事,那件事反而会愈发顽固地驻扎在你脑海中。
所以顾绒再怎么摇头,也无法将这些念头甩干净,只在摇头的间隙瞥见那位坐在肠梗阻大爷床尾陪床休息椅上的老头在浑身颤抖。
他抖动的幅度很大,似乎是身体不舒服。
顾绒停下摇头,叫了他两声他也没反应,不得已之下顾绒只能叫醒肠梗阻大爷,问他:“大爷,你的朋友他好像身体不舒服,他一直在颤抖诶。”
“有吗?”肠梗阻大爷用手撑着身体起来,却没有看向床尾,而是伸头看了一眼他右手边的肛瘘患者,然后告诉顾绒,“他没有不舒服啊。”
听到他们俩说话的肛瘘患者闻言也坐直身体,附和道:“是啊,我挺好的,怎么了?”
顾绒心脏落一拍,他颤颤地抬起手,咽了咽口水指着肠梗阻患者的床尾道:“他、他不是……来给你陪床的朋友吗?”
他话音落下的刹那,床尾处的老头就停止了颤抖,重新僵住身体。
肠梗阻大爷往顾绒所指的位置看了看,明明那老头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但他就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似的,很快就转回头,笑着对顾绒说:“小伙子,你在开玩笑吧?我床尾没有人啊。”
顾绒要疯了。
他使劲眨了眨眼睛,希望是自己看错了,也很想自己是在和病友开玩笑,然而床尾的老头是切切实实存在的,没有因为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话语消失。
“可是……”顾绒刚启唇,又很快闭上了嘴巴。
因为那一直没有抬过头的老头抬起了头——不对,应该说是转过了头。
但要说是转头也不确切,因为他的身体还是背对着顾绒的,只有他的头,以一种活人绝对不可能做到的姿势,扭了一百八十度转过来,目光阴鸷死死地瞪着顾绒。
顾绒以为自己看到这样恐怖骇人的一幕,会尖叫、会哭,可或许是顾虑着病房里还有另外两个病友,且他们都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所以顾绒只是张了张唇,并未发出任何声响,睁大了眼睛回望老头。
那老头也没有任何动作,仅仅是怒瞪着顾绒。
不过眼睛睁得久了就会发干发酸,顾绒无法控制自己的生理本能眨了下眼睛,可闭眼时那么零点几秒的黑色过去后,顾绒再睁开眼睛,就发现老头脸上的表情变了——他在笑。
那个笑容极其怪异,老头的唇角高扬到了耳侧,整张嘴像是撕裂开了一般,可他望向顾绒的眼神却仍万分凶蛮、阴鸷暴戾,和他下半张脸的诡笑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好在那老头还是没有起身,依然是瞪着顾绒。
等顾绒再眨了一次眼,老头才有新变化——他站起来了,就站在顾绒的床尾,而他与身体方向相反,扭了一百八十度的头在起身后也变得更为明显。
这一幕吓得顾绒后颈发凉,他瑟缩着身体不受控制地又眨了两下眼睛,这回老头的位置从床尾,变换到了床侧。
顾绒也因此找到了规律:只要他眨眼,老头就会动,会离他越来越近。
并且老头每一次变化都是在眨眼时瞬间变的,只要他不眨眼,老头就不会有任何变化,可人怎么可能控制住自己不眨眼呢?老头现在已经和他近的不能再近了,等下一次他眨眼时,老头又会站到哪里去呢?
顾绒感觉自己仿佛走入了一条死路,他原本以为自己只是不能来医院,却没想到来了医院自己面临的结局也是撞邪、见鬼、死去——没有任何改变。
无论他再如何控制自己的眼皮,也不能抵御如同本能一般的眨眼行为,而人类眨眼的速度又快,在顾绒自己都没发觉的时候,他已经眨了次眼睛。
在察觉到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后,顾绒骇得立马屏住呼吸,但奇怪的是那老头却没有再靠近他。
老头只是开口,用沙哑怪异的嗓音和他打招呼:“小姑娘,你也在这啊。”
小姑娘?
他是个男的啊?
哪里来的小姑娘?
顾绒正在奇怪呢,一道如铃铛清脆,却叫人心底发寒的笑声就在他身后响起,且近在耳畔。
“嘻嘻嘻……”
至此,顾绒终于明白:老头一直在看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而他一直只顾着关注眼前的老头,完全忽视了自己发凉的脊背,也完全没有注意到那股自后颈传来、吹到他脖颈处的阵阵阴风。
那哪里是有“人”在朝他后颈肉吹气啊,分明是当时沈秋戟背着他时叮嘱的那句话——他背后有鬼。
此刻,笑声的主人正伏在他背上,发出如刀刮般刺耳的低喃,那是个女人的声音:“我一直……在这里啊……”
顾绒的情绪完全奔溃,他撕心裂肺地惨叫一声,掀了被子就往床下跳。
人在极度恐惧下的本能反应就是尖叫和逃跑,顾绒也不例外,只是他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却忘了自己手上还挂着消炎药水。他这一跑动作幅度太大,直接将上方的药袋给扯了下来砸在地上,摔溢出不少湿.滑的药液,又一脚踩个正着。
所谓人到背时点子低,蹲地撒尿蛇咬逼。
你说一般人倒霉吧,脚踩滑大不了摔上一跤,可顾绒真是倒霉到了极致,他脚踩滑没摔跤,反而朝窗户冲了过去,最后倒栽葱似的砸到楼底的水泥地上。
“嚓——”
头颈骨断裂的声音过后,一切归于平静,顾绒的意识却还没有消散。
他听见自己本应只有冰冷地砖的背后,那个跟了他不知道多久的女人又轻声问他——
“你来陪我了吗?”
顾绒睁大眼睛,瞳孔逐渐放大,将他的面容固定在惊恐绝望至极点的死亡时刻。
.
不知过了多久,等顾绒的意识重新归位,思绪也回笼时,顾绒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好像又活过来了。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回到宿舍,而是回到了沈秋戟已经把他送到病房的时间点。
“这就赶我走了?”
沈秋戟说着往他手里塞了个椭圆状的绿色东西。
顾绒闻言呆呆地低下头,看了眼被男人放到自己手里的猕猴桃——猕猴桃已经被削好了,仅尾部留点皮方便给他捏住,可以直接吃掉。
随后沈秋戟继续问:“我削的猕猴桃,都不让我吃一口再走吗?”
顾绒沉默了两秒,想起那个男鬼老头就是在沈秋戟离开病房后过来的,立马一把握住沈秋戟的手,双目含泪语带哭腔道:“别走!”
这一声“别走”叫的是情真意切,凄婉悲凉,好像沈秋戟不是要回宿舍,而是要抛弃顾绒就此永别再不相见——关键是沈秋戟要走还是被顾绒给赶的。
所以沈秋戟被顾绒前后不一致的快速变脸弄得很懵。
旁边的肠梗堵大爷瞅见顾绒和沈秋戟交握的双手表情也很复杂,大概是弄不明白顾绒为什么否认了沈秋戟是自己男朋友,回头却又搞出这堪比生离死别的一幕。
“你吃,你快吃。”
顾绒害怕极了,他怕沈秋戟真丢下他走了,赶紧把削好皮的猕猴桃重新塞回沈秋戟手里。
说完他还从桌上拿了一个新的猕猴桃,抢了沈秋戟的水果刀埋头削皮,一边削一边说:“你想吃几个就有几个,我给你削!只要你别走呜……”
沈秋戟:“……”
最后那声哽咽是怎么回事?真哭了?
顾绒还真是哭了,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着,哭得极其凄惨。
见状沈秋戟不禁语塞:“顾绒,你……”
顾绒抬起头抹了把眼泪,泪眼潸然道:“沈秋戟你千万别走啊,你走了我就要死了……”
“……行行行我不走了。”
顾绒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沈秋戟也不好走,只是他搞不懂顾绒到底在搞什么名堂,照眼下这个情况来看,他觉得自己如果真要走,顾绒可能会把削猕猴桃的刀架到自己脖子上,威胁他说:“你如果敢走我就死给你看!”
被脑补给弄到万分尴尬的沈秋戟只能说出自己不会离开的承诺。
不过随即他又道:“可我日常用品也没带过来啊。”
沈秋戟其实也没想过要留在医院给顾绒陪床,他只买了顾绒一个人的日用品,而三百块买完日用品后还剩的那些,他准备等会儿走时全拿去请护工。
所以现在顾绒要他留下来,沈秋戟就在思考:他可能要再去超市一趟,买点他要用的日用品。
谁料顾绒一听沈秋戟又要离开这间病房,吓得慌不择言:“你用我的!”
沈秋戟:“?”
翌日——
沈,在偷吃饼干。
绒痛骂:你还要不要脸?
沈:无所谓,反正我不要脸。
绒:?
后来——
绒,前后态度不一致,变脸迅速。
沈痛骂:呵,善变的男人。
绒:无所谓,反正我不要脸。
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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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