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风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个方向。
闻喜之睁开眼,湿冷的风猛烈地钻进眼眶,空气里夹杂着钢管上的铁锈味钻进鼻间,像是淡淡血腥味。
“yue——”
双重刺激下,闻喜之没忍住,飞快拂开抵在她下巴的钢管,弯腰呕了一下。
干呕,没呕出什么东西。
拍拍胸口抬起头看陈绥,一手还抓着钢管的一端,眼眶是湿的,泪花在里面打转儿,滚出来一滴,顺着白皙脸颊滑落。
也许是作为双胞胎,闻珩抢走了她所有可能会带攻击性的长相,她浑身上下看上去,没有半点攻击性,柔和到几近有种容易破碎的美感。
像是楚楚可怜的小白花,笑着都让人有种心软的保护欲,更何况,流着泪。
让人看着,简直觉得自己把她弄哭是一件好罪大恶极的事情。
陈绥默默看着这几乎在一瞬间发生的转变,眉心慢慢拧起褶皱:“……?”
得,又他妈吓哭了。
他拽着钢管另一端试图把人提起来:“哭什么,又没揍你,逗你玩儿看不出来?”
说着从校服裤兜里摸出半包纸递过去:“你有点儿费纸啊妹妹。”
闻喜之借着他的力直起身,接过他递过来的纸,松开钢管,抽出纸擦眼泪。
“风大,迷了眼睛。”
她说着,习惯性吸了下鼻子。
“哦。”陈绥一副没信的样子,钢管反手搭在肩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哭完知道丢脸了,找的什么破借口。”
“……”
那风一阵又一阵从他身后吹来,闻喜之别开脸,没敢朝着他的方向。
卫生纸按着流泪的眼角,又解释了一遍:“真是风大。”
“呵。”陈绥似乎觉得很好笑,嗤笑了声,垂眼看着她因为转过头而露出的一截修长又白皙的颈,“行,就当风大。”
闻喜之:“……”
算了,他要误会就误会好了。
手机铃声在这时突兀地响起,闻喜之取下小小的双肩包摸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小十”两个字。
是闻珩。
滑到接听,闻珩清澈的少年音响起:“姐,咱妈不是说你给我送伞来了?你人呢?半路走丢了?”
闻喜之抿唇掩饰心虚,找了个借口:“我不太认识这边的路,好像走错路了。”
又问:“你在哪儿?”
“呵。”闻珩冷笑,“都不知道我在哪儿,还说来接我,你好厉害啊闻喜之。”
“……在哪儿啊?”
“极光,你人呢?”
“我就在一中附近,等等,马上过来。”
闻喜之挂断电话,看见陈绥不知什么时候退到几步之遥的榕树树干上靠着低头玩手机,见她接完电话,转头朝她看来。
夜风将他宽松的蓝白色校服吹得不停翻飞,他却丝毫不为所动,一手还握着钢管搭在肩头,一手握着手机插进校服裤兜,就这么偏头盯着她。
那是下午七点左右,快下雨的缘故,天色很暗,但他的眼神却很锐利,在夜幕将至的晦暗中精准捕捉到她。
就像是,盯着个即将逃跑的嫌疑犯。
“我不会去举报的。”闻喜之想了想,他应该是在担心这个,“打架虽然不好,但很正常,况且也打完了,没人会管,你别担心。”
听完这话,陈绥似乎很轻地笑了声。
闻喜之不解:“你笑什么啊?”
“原来不止文盲,还挺路痴。”
陈绥说完,起身往右走,见她没动,回头,轻描淡写吐出两个字:“跟上。”
闻喜之:“……”
行吧。
-
极光很近,闻喜之跟在陈绥后面很快抵达。
闻珩早早等在门口,见到她跟陈绥一起出现,视线一直在陈绥身上打转。
等到走近,明显话里有话:“你俩一起过来的?”
陈绥懒懒瞥他一眼,跟他擦肩而过进去,话音随之落下:“路上捡的。”
闻喜之:“……”
闻珩:“?”
陈绥头也没回,身影很快消失。
闻珩转而打量起闻喜之,一副审讯的语气:“别说你刚刚是去找他了?”
“……没有啊。”天空开始下起雨,雨滴落在脸上有点凉,闻喜之低头撑开伞,“就是走错路了,刚好碰见他,就一起过来了。”
闻珩从她手里接过伞撑着跟她一同往小巷外面走,提醒的语气像是警告:“离他远点儿。”
“……”
闻喜之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叫她离陈绥远一点。
钱多多那么说,她可以理解,闻珩这么说,她却不太懂。
难道,陈绥这人真的像传闻中一样可怕吗?
可是。
闻喜之回想起遇见他的这几次,他明明都是一个还不错的人。
会在她哭的时候递纸,会替她解围出头顶撞老师,会听她说不认路就带她走。
虽然,递纸可能是因为他觉得是他吓哭的,替她解围只是责任心作祟,给她带路也可能只是因为刚好顺路。
但这些至少也能证明,他这人不算太坏。
甚至,算是一个很有担当的人。
怎么就要离他远点儿才行?
-
回到家里,孟佩之已经烤好了月饼,猕猴桃味儿的单独放在一个盘子里,以免家里人误食——
他们都猕猴桃过敏,家里从来不会出现猕猴桃相关的任何东西。
闻珩端起那盘猕猴桃味儿的月饼看了又看,想上手尝一个。
闻喜之出声警告:“不想进医院就别吃。”
“哦。”闻珩放下月饼盘,去找盒子过来装,“我就看看。”
孟佩之在厨房喊:“快去洗手过来吃饭。”
中秋节临近,厨房做饭的冯姨家儿子要带女朋友见家长,告假回家,这几天都是孟佩之亲手下厨房做饭。
闻喜之放了东西就去厨房洗手帮忙端饭端菜,闻珩在厨房里翻箱倒柜,扯着嗓子喊:“妈,有没有漂亮点的盒子?”
“要用来干嘛?”
“装月饼。”
孟佩之擦擦手过去帮忙找:“应该有,每年中秋都会定做好看的礼盒,之前厨房是你冯姨收拾的,找找看,不行就打电话问一下。”
闻喜之端着饭菜往饭厅走,好奇地往那边瞥了眼。
不太懂,给男同学送月饼,为什么要找个漂亮的盒子装。
-
次日一早,雨停了。
闻喜之因为生物钟的关系起得很早,打算下楼去跑跑步。
刚踏上楼梯还没下去,看见闻珩提着月饼礼盒出了门。
动作迅速,像个小偷。
闻喜之看了眼窗外,天都还没怎么亮,也不知道这人这么早出门是不是要去投毒。
快到早饭时间,闻珩踩着单车回来,瞧着好像心情还不错,进门时哼着歌。
闻喜之运动完洗了澡下楼刚好碰上他,故意问:“约会结束了?”
“嗯……嗯?”闻珩一副看神经病的眼神看她,“约什么会,学生就得好好学习。”
“……”
天天翘课,说这鬼话。
昨天月饼烤了很多,吃过午饭孟佩之就提着月饼叫上闻润星一起出门,要去走亲访友,给人尝尝自己做月饼的手艺。
临出门前,交待闻珩和闻喜之:“出去玩儿吧,月饼还有多的,留一些晚上赏月吃,其余的你们都可以拿出去送同学送朋友。”
闻珩找了个盒子,装了些月饼提着出门,闻喜之叫住他:“你去哪儿?”
“打球。”
“台球?”
“有这个可能。”
“等等。”闻喜之往楼上跑,“我换个衣服一起去。”
“喂!”闻珩在楼下仰着头喊她,“都是一群大老爷们儿,你一个女生去凑什么热闹?”
“我也很久没打了,去练一下!”
闻喜之跑得头也没回,很快下楼来。
换了身简单的浅蓝色修身牛仔裤,搭配了一件休闲宽松的白衬衫,里面穿着白色吊带小背心,脚下踩了双小白鞋。
闻珩在接电话,朋友在电话里一直催,见她下来也顾不得再说什么,催着她赶紧走:“你真麻烦啊闻喜之。”
“叫德叔送我们。”
闻喜之叫闻珩打电话找德叔去车库开车,自己跑去冰箱翻了些饮料出来,用手提袋装着,提上出发。
-
到达极光台球厅时才下午三点半,天是阴的,刮着很小的风,空气里泛着刚下过雨的潮湿泥土味。
闻珩进了大门轻车熟路地往里走,闻喜之跟在他身后进去。
两层楼的老房子,穿过种着花的宽阔院子,从侧边一条小巷钻进去,有个后院。
总共改了几个台球厅,而闻珩常来后院这一个。
这个厅最大,也最清净。
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一群男生说说笑笑吵吵嚷嚷,见到她进门,一时间全都看过来,安静至极。
闻珩把提着的月饼和饮料往旁边的小方桌上重重一怼:“我姐,亲的,大我十分钟。”
这句话像火苗点燃炸.弹,顿时引得几人哄闹起来——
“我靠不是吧!双胞胎?怎么一点儿也不像?”
“就是啊,这看着完全不像好吧!”
“咦,仔细看还是有一点点像的。”
“怎么以前没见过啊?”
“我刚转学回来。”闻喜之大大方方地笑着跟他们打招呼,“你们好。”
她长得很白,脸蛋小巧,五官柔和却不平不塌,淡颜系的长相,却又很惊艳,不会显得寡淡。
这么一笑,淡红色的薄唇往上翘出一点儿好看的弧度,下巴显得尖尖小小的,眼睛微微弯着,美好得像光线黯淡的屋子里碎进来一室月光。
一群青春期的男生被晃得五迷三道的,比刚刚多了几分矜持,却又压不住内心蠢蠢欲动的燥,纷纷过来围着她套近乎。
闻珩一手拽一个丢开:“他妈的做个人吧你们,我姐的主意你们也敢打,老实点儿,她今天过来打球的。”
这么一说,男生们就来劲了,要跟她打。
说打就打,却一连输给她三场。
闻喜之笑笑,放下球杆,说要出去透透气。
闻珩接过球杆上场,没拦着,只回头看她一眼,像是叮嘱:“别跑太远。”
“好的。”
闻喜之从后院出来,四处乱逛,跑其他几个厅去看。
虽然不知道陈绥在这里是干嘛的,但她总觉得,他应该会在这里。
几个厅都开着门,一路走过去都没看见他,一直到二楼最里面的那个厅,门虚掩着,露出一条门缝。
闻喜之立在门口,撑着左边墙面,上身前倾,犹豫着要不要趴在门上偷看。
还没来得及动作,左侧耳畔的头发被人飞快地从后面弹了一下。
吓她一跳。
朝左边转过头,却没看见人。
“右边。”
熟悉的低沉男声落在右边耳畔,闻喜之迅速转头看向右边。
陈绥抄着手斜斜地倚在门边墙上,低头看她,一副闲散的表情。
“偷窥什么呢,小文盲。”
今天来得好晚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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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