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夫君不在家 第28章 凉拌青麻

众人刚踏出云裳阁，迎面便撞见一道只有封隐岚熟悉的身影。柳让一袭靛蓝织锦直裰，腰间悬着鎏金算盘，正摇着湘妃竹扇朝他们走来。阳光在他金丝暗纹的衣料上流淌，衬得整个人如一块行走的蓝田美玉。

“封公子！”柳让远远便拱手，算盘珠子随着动作哗啦作响，“为兄去你府上扑了个空，下人说你来东街寻夫人了，果不其然。”他眼尾笑出几道细纹。“有这么漂亮的夫人，是我也得追着跑啊。”

岳珑珈闻言挑眉，唇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咬着后槽牙低声说道：“夫君不是说恰巧路过么，嗯？”

封隐岚轻咳一声，玉骨扇“唰”地展开，雪缎扇面恰好隔断岳珑珈探究的目光：“柳师兄这般风风火火寻来，可是铺子里走了水？”

岳珑珈见他故意遮着自己，指尖在他执扇的臂弯轻轻一拧，封隐岚却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柳让继续说道：“北边那批‘雪缎’（目标）提前到港，眼下正泊在三号码头（埋伏地点）。”

“哦？”封隐岚收回折扇，扇尖轻点下巴，“莫家绸庄的伙计们（其他同门）近日不是闲着？”

柳让急得直搓手：“这批货足有二十匹（敌方人数），还带着‘金线绣娘’（高手护卫），时间又提前了，莫家实在派不出人手。”

“不巧。”封隐岚轻轻摇了摇头，“这几日歇市（休假）难得有时间多陪着内子，柳兄不如去问问其他掌柜吧？”抱拳行礼，“在下告辞”说完牵起岳珑珈的手腕就往前走。

柳让一个箭步拦住去路，压低声线：“封老弟！若误了交期（任务期限），别说‘雪缎’要泡汤，怕是那些交了定钱的‘老主顾’（雇主）都要找我麻烦！”

岳珑珈忽地拽住封隐岚的袖角，仰着脸软声道：“夫君，柳大哥既这般着急，你便去帮一帮吧。”她歪头冲珣阳与璟秋眨了眨眼，“有表妹和表妹夫在呢，难不成还怕我丢了？”

封隐岚垂眸，瞧见夫人葱白的指尖正勾着自己的小指，眼底顿时漾开一片温柔。他反手将她的手握紧，眼神依旧紧锁着夫人，对身后的柳让说道：“罢了，既然夫人开口，便陪你走一趟罢。”

目送夫君的背影渐行渐远，岳珑珈无意识地摩挲着方才被他握过的手腕，心头忽地空落落的。

可就在这时，远处的封隐岚蓦然回首，朝她挥了挥衣袖。她顿时眉眼弯弯，提着裙摆踮起脚尖，朝他用力挥了挥手。

“啧啧啧——”珣阳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抱臂挑眉，“师妹啊，你这‘表面夫妻’演得可真是情真意切，连回头挥手都能叫你笑成这样？”

“师兄！”岳珑珈耳根一热，抬手就要拧他。

“姐姐，我帮你！”璟秋忽然从一旁闪出，卷起袖子，笑吟吟地冲向珣阳，“这张嘴早该收拾了。”

“哎哟！你们这是以多欺少——”珣阳笑着躲闪，三人顿时在长街上追逐起来，衣袂翻飞间惊起一串清脆的笑声。

小桃捂着咕咕叫的肚子，眼巴巴地望着那三人，发出有气无力的哀嚎：“夫人……要不要先吃点饭啊。”

醉雨楼二楼的“听雨轩”内，四人落坐。岳珑珈指尖轻点鎏金菜单，语速快得如同珠落玉盘：“糟鹅掌要陈年花雕浸的，带骨鲍螺来一份，若有今早现片的柳叶脍也来上一份，还有烧鹅…”

“岳姑娘。”璟秋忽然按住她翻页的手腕，袖间的银丝海棠掠过檀木桌案，“再点下去，怕是要摆满汉全席了。”

岳珑珈嘿嘿一笑：“妹妹，我和小桃都饿了，再说还有珣阳师兄这么个大男人在呢，他也空着肚子陪了我们一上午了。”说着把鎏金菜单往璟秋面前推了推，“快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尽管点便是。”

璟秋纤指轻点，“那便再来一道‘凉拌青麻’罢。”又转向小桃与珣阳问他们有什么想点的。小桃说：“小姐知道我最喜欢吃烧鹅，已经替我点了。”珣阳说：“真巧，璟秋我最喜欢‘凉拌青麻’，谢谢你帮我点了。”他又是一阵坏笑，璟秋轻哼一声，不再理会他。

璟秋合上菜单，岳珑珈将菜单接过还给小二并说道：“就先这些。”忽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向门口，“小二！五香腊味饭来上一桶，紫苏饮多加冰湃着！”

“好嘞——”店小二拖着长音退下，腰间铜牌随着脚步叮当作响。窗外恰飘来一阵饭香，混着后厨蒸腾的烟火气，在雅间里酿出融融暖意。

不多时店小二先提来一壶清凉的紫苏饮。

珣阳执盏倾倒，好奇地歪头：“这‘凉拌青麻’究竟是何物？”

“是呀妹妹，”岳珑珈指尖轻点桌面，“莫不是用青花椒拌的？”

璟秋唇角微扬，声音轻软：“姐姐猜得**不离十。”她抬手比划着，“取的是花椒树初春的嫩叶，焯水后拌上香醋和麻油，最是开胃。”

“当真？”岳珑珈眼睛一亮，立刻转向小桃，“回头咱们在院里种两棵花椒树，等来年春天，便可自己做来吃了…”她突然顿住，发现璟秋正低头看向那装有项圈的锦盒。

岳珑珈轻轻按住她的手背：“这项圈...对妹妹可是有特殊意义？”

璟秋长睫微颤，将锦盒缓缓打开，指尖在红宝石枫叶上流连，眸光黯淡如蒙尘的明珠。半晌才轻声道：“这是...家母的旧物。”她指尖描摹着枫叶轮廓，“我出生在秋天，那年父亲特意为母亲打造的...”声音渐低，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岳珑珈指尖微微一颤——是了，初见时璟秋曾提过，她父亲蒙冤流放，自己也被没入奴籍。她将璟秋的手紧紧包在掌心，声音轻却坚定：“待时机成熟，我定为你父亲...”

“姐姐。”璟秋忽地抬眸，眼底水光潋滟却绽开一个浅笑，“如今我托姐姐的福，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已经感激不尽了，实在不奢望能够翻案。”

珣阳静静望着她，往日含笑的丹凤眼里此刻只剩深不见底的心疼。他无声地将一盏紫苏饮推到璟秋面前。

恰在此时，雅间门帘被掀开。店小二托着红木食案捡来，烧鹅的油脂香与青麻的清爽气息顿时盈满一室。岳珑珈率先执起银箸，在烧鹅金脆的皮上一戳，热腾腾的香气便"嗤"地溢了出来。

午后，巷南茶街的青石板上洒满细碎阳光。岳珑珈拎着食盒，里头“凉拌青麻”的香气隐隐透出：“师傅，我给您带了道新鲜小菜，晚上佐酒最妙。”

掌门捋着胡须笑道：“好啊徒儿，为师这几天思量着你已经执行过两次任务，似乎每次都是阴差阳错之间完成，”他忽然神情严肃了些，“可你知…干我们这行的都是刀尖上舔血，若基本功不扎实，你一次两次的幸运可保不了你一辈子啊。”

岳珑珈讪讪地搓着手，“徒儿，其他功夫尚可，就是这暗器...还想请师傅指教一二。”小桃在一旁疯狂点头，发间珠花都晃出了残影——她可太熟悉自家小姐“百发百不中”的本事了。

“好，那我们就从暗器练起，”师傅朝珣阳抬了抬下巴“取镖来”。很快，后院中央立起个缠麻人形木桩，桩头还画着个丑萌的鬼脸。

岳珑珈屏息凝神，柳叶镖“嗖”地脱手——然后精准扎进了廊下那盆茉莉花里。“咔嚓”一声，青瓷花盆裂开条缝。

“我的虎头茉莉花！！”老掌门一个箭步冲过去，颤抖着捧起根系。小桃早已熟门熟路地抄起备用花盆，帮着老掌门一起收拾。

岳珑珈挠着鼻尖干笑：“那个...徒儿不是故意的...”

老掌门捋着胡须长叹：“你这丫头的手劲，劈柴倒是把好手。”转头对珣阳道，“给你师妹做个示范罢。”

“遵命。”珣阳袖袍一振，指间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枚柳叶镖。只见他手腕轻翻，银光闪过——“笃”地一声，正中木桩鬼脸的眉心。

璟秋坐在石凳上，手执茶盏歇息，忽见这一幕，阳光掠过珣阳专注的侧脸，在他睫毛下投出一片细密的阴影。她指尖微微一颤，盏中茶水犹如此刻心境般泛起涟漪。

“师妹记住，”珣阳走到岳珑珈身后，虚扶着她的手腕，“镖似流萤，重在时机。”他指尖在她腕间轻轻一点，“就在此处脱手。”

岳珑珈凝神屏息，柳叶镖“嗖”地飞出——这回依旧脱靶，飞镖不知飞往何方，但至少廊下的花盆都安然无恙。小桃依旧在鼓励岳珑珈：“小姐进步神速！”

老掌门双指拈起一枚柳叶镖，枯瘦的手腕竟稳如山岳：“看好了——”苍老的声音忽如金铁交鸣，“心与镖合，意随刃走。”

话音未落，镖已化作一道银线破空而去。“铮”地一声脆响，珣阳钉在鬼脸眉心的镖应声落地，新镖不偏不倚嵌进同一处凹痕。

岳珑珈瞳孔骤缩，“好厉害！”随即有样学样，闭目凝神，心中默念“心与镖合，意随刃走”。

院中风吹树叶簌簌声、远处叫卖声皆化作虚无，唯剩指尖一缕冰凉触感。再睁眼时，柳叶镖已带着破风声钉入木桩——虽偏了寸许，却正中假人咽喉要穴。

“小姐中了！”小桃蹦起来惊呼，璟秋不自觉挺直了腰背，珣阳微笑颔首。老掌门抚掌大笑：“好！这一镖，总算有了三分杀气！”

岳珑珈凝视着指尖残留的飞镖纹路，杏眸中燃起灼灼光华。她忽地转身，衣袂翻飞间带起一阵香风：“师兄！再多取些柳叶镖来，今天我要练个痛快！”

夜色如墨，六道黑影无声掠过屋檐。此次要摘的灯笼是漕帮总舵主——“翻江龙”徐天霸。

封隐岚半蹲在瓦檐上，指尖轻点屋脊，示意众人停下。他眼眸微眯，扫视着客栈的布局——楼内灯火零星，却暗藏杀机。

“五名暗卫贴身守着徐天霸，二十名随从分散各处。”他嗓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五人楼内巡逻，五人楼外戒备，剩余十人歇在二楼两个房间内。”

柳让在旁冷笑：“六对二十六，倒是有趣，为何这任务就落我头上了，也不多派些人来。”

封隐岚未理会他的讥讽，抬手做了几个手势——他与另外两名同门悄无声息地潜入暗处，伺机而动；剩余三人埋伏在客栈外围，待信号一起，便截杀援兵。

“记住，”封隐岚最后扫视众人一眼，声音冷冽如刀，“莫要伤及无辜。”

封隐岚隐藏于暗处。当一名随从打着哈欠经过转角时，他如幽魂般贴近，左手捂住对方口鼻，右腕一翻，寒光闪过，锋利的匕首已割断咽喉。他将尚带余温的尸体拖入柴房，迅速换上那身粗布衣裳。

他进入楼内，上二楼东侧房间，七名随从正围坐赌钱，铜钱在桌面上叮当作响。封隐岚借口巡逻烦了，进来喝口酒松范松范。没人注意到他小指在壶口轻轻一弹，无色粉末已溶入酒中。退出房间时，他在走廊与同样换上敌人服饰的同门擦肩而过，两人目光相接的刹那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西侧房门前，另一名同门正俯身将竹管插入窗缝。一缕青烟袅袅飘入，屋内很快传来几声闷响，继而归于沉寂。

“爷，您的夜宵。”封隐岚端着酒菜站在主屋前，嗓音刻意压低。开门的暗卫眼神锐利如鹰，却在接过托盘时突然僵住——远处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有人下毒！”

电光火石间，封隐岚摔碎酒坛，瓷片四溅中鱼肠剑已然出鞘。剑光如虹，那名暗卫的脖颈顿时绽开一道血线。封隐岚顺势一脚踹倒那人尸体，屋内四名暗卫同时暴起。

两名同门破窗而入，剑锋直取最近的两名暗卫。封隐岚袖箭连发，一名暗卫应声倒地。徐天霸怒吼着抽出九环大刀，刀风呼啸间已逼至封隐岚面门。他以一敌二且战且退，退至走廊上。

正当封隐岚侧身避过致命一击时，忽觉耳后风声骤起。他本能地后仰，一枚泛着蓝光的毒镖擦着鼻尖飞过，“叮”地钉入柱中。是柳让在楼下朝二楼射来的，这一镖是要帮自己，还是害自己？这一分神，徐天霸的刀锋已在他右臂划开一道血口。

剧痛反而让封隐岚眼神更冷。他左手接住坠落的短刀，身形如陀螺般旋转，刀光闪过，徐天霸的喉咙顿时血如泉涌。未等尸体倒地，他又一个箭步上前，短刀精准刺入最后一名暗卫的咽喉。

当啷一声，暗卫的长刀落地。整座客栈终于陷入死寂，只有檐角铜铃在夜风中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