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元修把萧青抱起来,忽然觉得这人怎么轻得跟纸片儿似的。
这念头实在是太不吉利,白元修赶紧把它从脑子里甩出去,他把萧青移到一只手上抱着,右手握着那柄漆黑的玄铁精剑,只重重地朝面前的栏杆上一砍!
一股巨大的力道反弹在白元修的手上,刺痛传来,他低头一看,是把它的虎口给震裂了。
白元修看了看这没有丝毫没有缺损的栏杆,又转身朝上方、四周、地面都各挥出一剑,然而正如他之前所判断的那样,这监牢没有出现任何能蛮力突破的迹象。
白元修静心凝神,只站定在那玄铁栏杆前,又注入内力用了全力再斩一剑!
“铛”的一声巨响,在这死寂的地牢里就宛如一道惊雷一样炸开,白元修眼睛一亮,那栏杆上竟是被他这一击打出了个小小的凹痕。
这凹痕对比起那栏杆的粗细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但这却给了白元修一丝希望。
随着这倾尽全力的一剑又一剑砍下去,他的右手早已血流如注,热腾的血滴在地上蒸起白雾,但很快又结成了冰,在这漆黑的牢房里洒了一地猩红冰花。
在白元修又一次砍下一剑后,他忽然听到一声如同低喃的声音响起:“元修?”
白元修动作一顿,还没等他低头就感觉怀里的人挣了起来,他怕把萧青摔了,只赶紧蹲下来。
萧青太急,直接就这么一个猛地前扑跪在了地上,还不等白元修把他扶起来,他就一把抓住了白元修的右手。
“元修,元修,你的手怎么了?”萧青烧得眼神都是朦胧的,只捧着白元修的手一遍遍问:“手怎么流血了,是不是很疼?”
白元修忽然鼻子一酸,他让萧青坐在自己的腿上,放柔了声音哄:“我没事,不疼。”
萧青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的汗一颗颗往下淌。
他脸上的汗不停地流着,和眼泪混在了一起,看上去狼狈极了,但他依旧执拗地抱着白元修的手不松开,像是知道一旦放了白元修就会继续弄伤自己似的。
白元修没办法了,只能拿完好的那只手把怀里的人往自己这边再搂一些,拿自己的体温去尽量暖着对方。
萧青捧着白元修的手,凑过去一下下轻轻地吹着,嘴里还迷迷糊糊地念:“吹吹就不疼了。”
他又问:“元修,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受伤的时候吗?”
白元修怎么会不记得?
白元修虽然正式习武时比一般人要晚,但是他那天赋离谱,学得也快,这一路也算是顺风顺水,没遇上什么特别艰险的时候。
而从魔教出来以后这几年也是,虽然他刻意隐藏了实力,但也从来没碰上过棘手的情况。
那一次,白元修和萧青来到那以卖茶为生的山中小村,却在村口就看见村口的人家挂着几个白灯笼,有些灯笼都破了也没人管。
他们一问才知道,那户人家的命苦,妇人生产时难产死了,生下的婴儿没多久也没了气息,那本来该拥有三口之家的户主疯了,于是寻了短见。
这事确实是惨,但发生一次是诡异,连续发生四次可就太过诡异。
没多久,白元修二人在农户家借住时,当晚就遇上了个使双刀的歹人,可白元修一时不察让人给溜了。
而后他们才知道,那歹人就是这几桩命案的凶手。
此人穷凶恶极,专挑着家中妇人刚生产了的人家杀,连同婴孩都不放过,最后还要逼迫那丈夫自残而死,手段极其残忍。
当时白元修和萧青伪装成夫妇,终于是引得人上了钩。
白元修和人厮杀着,他为了不暴露自己魔教右护法的身份,很多剑招不能用,内力也控制着,一时间和那歹人只能打成个平手。
但谁也没料到的是,就在白元修找到个机会能将对方毙命时,那歹人的影子却忽然活了过来,直接就往白元修的身上砍了一刀。
一中刀白元修就心道不好,那上面有毒!
而后他怕拖久了毒发就真的败了,只用了“白氏剑客”根本不会的招数直接一剑将歹人穿了喉,歹人一死,白元修才发现之前袭击他的根本不是什么影子,而是那歹人的孪生兄弟。
他们二人长相打扮一模一样,默契非常,借着昏暗天光行动时看上去就像是只有一个人一样。
以前就有不少侠义之士死在他们这阴招上,白元修最后将二人一并击杀,但身上的毒也发作了。
白元修从来都喜欢新鲜和刺激,他要是一个人的话,多半还会拖着时间试一试自己的极限在哪儿。
但他不能那么做,因为他的身后还有一个萧青。
白元修那时只是想,要是他败了,萧青肯定会糟了那歹人的毒手,白元修不敢赌。
那对孪生兄弟在光影间移动变换的动作快,舞刀的时候就更快,况且那刀上的毒还有麻痹的效果,只要被砍伤了第一下,后面就算被再砍中了也感觉不出来。
白元修以为自己只是中了三四刀,可没想到,他在萧青眼里几乎已经成了个血人。
后来白元修醒了,一睁眼就看见萧青在给他清毒。
往常只是调笑一句就脸颊通红的萧青、连他赤着上身时都避过去不敢看的萧青,却拿嘴唇触碰了他几乎身上每一个地方。
当时萧青只顾着救他,什么也管不了了,可事后一想起就羞得连脖子都是红的。
白元修那会儿刚撬开了萧青那层冷冰冰的外壳,觉得面前的人怎么逗都可爱,于是老故意说萧青轻薄他,自己被看了光,就只能以身相许给对方了。
萧青每次都会恼,但也不会甩脸色,只红着脸来捂白元修的嘴,那幼猫挥爪子似的样子让白元修喜欢得不行。
后来两人关系更加亲近了,白元修就不敢再这么逗萧青了。
倒不是怕萧青生气,而是他觉得这话要是说了,萧青多十有八.九就会答应。
可之前那胡话说的多了,白元修真的怕萧青给当了真,他怕萧青真的是因为那所谓的道德礼义困扰,就借着那一点儿的好感给直接应下来。
虽然这样也是让两人在一起了,可白元修不愿那样。
算算时间的话,其实距离他们上一次提这件事还是在仲夏时,那会儿他已经和萧青两情相悦,这说起来也算是情.趣。
可如今,他们的关系、现在在的这地方都不合适再谈这逗闹调笑的事。
白元修不知道萧青这个时候忽然提这是为什么,但还是他赶紧回了一句“记得”。
话才落,他看见萧青展颜一笑,而后几乎是虔诚地在他右手的伤口上吻了一下。
萧青断断续续地说:“我那会儿......真的不是故意要非礼你的,我想救你是真的,我喜欢你也是真的。”
“以前我听说,喜欢是这世上最好的药,只要想着喜欢的人,往伤口上吹一吹就不疼了。”
“但我刚刚给你吹了手了,你的伤还是不好,我就想,是不是我的喜欢还不够。”
“现在我亲亲你,你不要疼了好不好?”
直到萧青像曾经那样拿手给他擦脸的时候,白元修这才发现自己已满脸是泪。
他抱着像是已经几乎是脱了力、神智也不清醒的萧青,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玄铁精剑上满是裂痕,其实从砍第二下的时候白元修知道,他们多半是没法儿立刻出去了,可他还是不敢放弃,就怕自己停下来就会疯了。
他忽然就痛恨起自己怎么就那么胆小怕事,当时追到这里直接把那少年砍了腿不就好了?
那小子年纪也不大,肯定不会不怕死,逼问之下肯定能说实话,何必又磨蹭那么久。
现在那少年出了门,说是要三四天后才会回来,白元修一想到对方就是故意不给吃食地把萧青晾着折磨,心里的恨意就像宅子后院的杂草一样开始疯长。
可要认真算的话,白元修却又觉得这从头到尾只能怪他自己。
明明他有那么多机会,那么多时间去了解萧青,去知道这些事,可他只顾着闹别扭,对一切都不管不问。
白元修抱着萧青,不停地说对不起,但萧青只拿那滚烫的脸去蹭白元修的手,他拿几乎要听不清的声音道:“元修,你能不能......能不能、亲我一下,我好疼啊。”
白元修自从认识萧青开始就无比珍惜对方,两人在一起后,他总觉得自己借着亲近做点什么的话就好像是种过错。
他从来都小心谨慎地和萧青保持着距离,现在,他终于吻上了对方唇,却只品味到了眼泪和血的味道。
白元修想,他不管萧青当时伪装成的乖巧模样有几分是真的了,也不在乎萧青在知道他的身份后,对他的在意还能有多少,他只要萧青能好好地活着。
大雪纷飞的时节,白元修抱着怀里体温一点一点变得冰凉的萧青,忽然发现自己从来都没这么怕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