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说那少年去村子里买了几只活鸡和大鹅时,白元修就猜到对方多半是有个落脚点,要不然只是为了填饱肚子的话直接买饼子肉干之类的多方便。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这里还不只是个普通的落脚点,而是一座带后院花园的大宅子!
一开始白元修还以为这宅子只是类似一处路边屋棚之类,那少年也不过是在里面借地歇歇脚,可观察了一会儿后白元修就把之前的猜测推翻了。
少年打扫房屋的动作自然熟稔,明显已经是在这里住了不短的时间。
这宅子里没有仆从之类,甚至除了那少年之外好像就没有别人了,大概也因为这样所以才管理不善,整个后院都呈荒废状,杂草长得都到了白元修的腰。
晚上天上虽然没有多少云,但是月亮恰好又是蛾眉月,只在天边挂着一个弯钩,根本起不了多少照明的作用,倒是方便了白元修行动。
他在各种墙头、拐角移动躲藏着,观察了一整天,终于弄清了那少年的行动。
那少年大多都在打扫这宅子的各个房间,只在饭点上会带着一只篮子进到最里面的那个房间去、待上半个时辰左右再出来,白元修猜测那里面应该就是关着萧青和苏无思的地方。
那少年十分警惕,每次进入房间前都会四处观望,白元修也不敢离得太近。
他还不清楚这少年是怎么控制住那两人的,只怕自己贸然出手也会中了对方的招,于是就算着时间,准备等今夜少年睡下后再潜进去。
然而让白元修觉得惊讶的是,在那晚饭时间,少年居然在那屋里待了快两个时辰,让白元修脚都蹲麻了。
而等他从里面出来眼眶通红,像是刚刚哭过。
白元修:?
这什么情况?
没多久,那少年就去那院里牵了匹马出来,锁好门口翻身上马,乘着这夜色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白元修为这难得的好运气惊喜了下,用几枚铜钱和石子试了试房间周围,确认没什么机关后就推开了门。
屋内桌椅干净整洁,旁边那个几乎要顶到天花板的柜子上陈列着不少瓷器和玉石摆件。
白元修不懂这个,凑近了只看到上面没有一丝灰尘,所有的东西多半是被刚刚擦拭过,根本看不出来到底哪儿是机关所在。
他按照以往的经验,从外到里的把那些摆件全都折腾了一遍,但是都没什么发现。
他之前只看到少年从里头出来时、那床上有个还没合上的洞口,但少年究竟是怎么开启机关的他一次也没成功见到。
正当白元修准备把那床都拆了的时候,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那柜子的一角,就听见咔咔一声,那张看上去就用料不菲的床就直接从中间裂开,露出一条通向下方的漆黑通道。
白元修心想这机关位置设置得可真够怪的,拔出剑后直接就朝那洞里一跳。
通道内没有一丝光亮,随着上方的通道口阖上,白元修的视野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他摸出火折子吹亮,脚步一转就看见那通道尽头有个人直挺挺地站着,给他吓得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那人一动不动,白元修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次,才终于鼓起勇气往那边走。
他拿着火折子的手都在抖,而在这晃动的火光下,一切都显得更加诡异恐怖。
地道寒气森森,不远处的白衣人垂着头看不清脸,白元修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忽然,不知忽然从哪儿传来一声“喂”,他直接吓得大叫起来,然后脚一滑,咕噜咕噜就这么从旁边那倾斜的缺口滚了下去。
这通道里浇了层奇怪的东西,滑得根本抓不住,白元修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咚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这下砸得可狠,白元修都怀疑自己屁股蹲儿都要裂了
他刚准备挣扎着起身,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几步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阿青!”白元修下意识就喊了一句,那声音里的喜悦之意藏都藏不住。
那人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瞬,而后又迅速恢复成往常的模样,他一步步慢慢走到白元修旁边,垂着眸看向躺在地上的白元修:“你是不是傻?”
白元修原本的那点儿喜悦马上就被掐灭了,他几乎是从地上弹了起来:“我费那么多力气找你,你却说我傻!?”
萧青也不管白元修一脸怒意,抬起手指着上前方。
白元修顺着那边一看,认出来这正是自己刚刚掉下来的地方,他意识到了什么,忽然脸上一热:“还、还不是怪你突然出声,吓我一跳。”
萧青的嘴角不着痕迹地快速勾了一下,他摊开手、夸张地叹出一大口气:“可惜啊,因为某个笨蛋,现在我们谁都出不去了。”
他的音调拉得长,阴阳怪气的意味十足,白元修每每都会被对方这样子给激怒,但这会儿他想到另一件事,只按下火气问:“苏堂主怎么样了?”
“在那边的牢房里,”萧青朝旁边偏了下头示意方向:“她刚被喂了软筋散和蒙汗药,估计这会儿又昏睡过去了。”
白元修拧起眉,追问那少年究竟是对他们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江湖上那一套。”萧青走到墙角那坐下,语气平淡地回答。
所谓江湖上的套路,无非就是引.诱下药、威胁逼迫,白元修打定了主意要问个清楚,也不管萧青是什么态度语气了,也找了个位置坐下,问:“他用什么威胁你?苏堂主吗?”
萧青看了他一眼,抬手支在自己的膝盖上,就这么托着腮、歪着头看向白元修:“如果我说是呢?”
白元修觉得萧青的态度有些奇怪,但他又想,自多年以前,朱雀堂主一直就处处照顾萧青,那萧青看重对方不也是理所应当嘛。
白元修把心底那股酸气压回去:“是就是呗。”
萧青看了他一会儿,原本还弯着的嘴角也慢慢放了下去:“他会一种特别的迷药,据说是他家里传下来的配方,只要稍微离得近些就会被影响,头晕乏力,内力一点都用不了。”
朱雀堂主苏无思当初去买胭脂,那水粉铺子里本来就时常弥漫着一股香气,根本没发觉到不对。
而后萧青知道了苏无思失踪的消息,只和教主说了一声就匆匆下山去找。
他确实找到了苏无思,但是那时苏无思说不出话,没法提醒萧青别靠近,那洒在苏无思身上的迷药是翻了倍的,只几息就让萧青动弹不得。
而后他们又被喂了不少的软筋散,哪怕从迷药里醒了也做不了什么,但苏无思脾气火爆,被这么算计了当然嘴上不饶人,那少年嫌聒噪,直接就这么一直给苏无思喂了蒙汗药。
“苏堂主也真是的!少说两句让自己好受点儿不行吗?”白元修忍不住说道,但很快他又叹气:“不过要不是这样,她也不会是朱雀堂主了。”
其实在武林会上,有些人说的确实没错。
女子大多比男子难,那些公主都免不了被当做礼物赏赐似的嫁出去,更何况是普通人家的呢?
世道如此,这江湖也偏不到哪儿去,像苏无思这样的厉害女子确实有,但她们注定也就和世人所以为的不一样。
白元修看了看萧青,本想问问对方是怎么和苏无思成为至交的,但又觉得这时候要是问了,就好像在吃这两人的醋一样似的。
他才不会表现得那么小气!
白元修琢磨着用词语句,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那少年......是不是认识你?”
萧青看了看白元修,忽然笑起来,只是这笑并不愉快:“你那么拐弯抹角做什么?直接问他和我有什么仇不就好了?”
白元修没说话,萧青也像失了所有的兴趣一样,只往后靠在墙上,双目无神地看着那玄铁栏杆外的油灯。
就在白元修以为萧青再也不会理他的时候,却忽然听到对方说话了:“白元修,你知道我会什么会一直待在魔教吗?”
白元修当然不知道,而不止白元修,整个江湖都不知道为什么萧青会愿意待在魔教不走。
萧青那身功法诡异,但配上他的掌法却显得有种别样的美感。
总有人说一身白衣的魔教左护法就像是寒霜仙子一样,再加上其本身又克制守礼,和魔教的风格确实有些不搭。
萧青本事厉害,曾经云华门还不是第一门的时候,前一位的正道第一人就找过萧青,答应给其门派长老之位,位同副掌门,比魔教要享受不知多少,可萧青却拒绝了。
而后紫苑带着她的弟子们打上了云华山,成了云华门,曾经的正道第一门派迁怒萧青,前来寻仇过数次,但通通都被打了回去。
白元修也还记得这件事,当时萧青只打完就走,根本不会和向来不对付的白元修多说一句话。
而此时,萧青却在这冰寒的地牢朝白元修柔声道:“我十二岁去了魔教,是为了杀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