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翌表情冰冷:“你回答我,告诉我你是无辜的,告诉我在你体内沉睡的那个人有罪。”
余城哆哆嗦嗦地摇了摇头。
“你曾经杀死过我。”解翌声音愈加低沉,“你曾经在A市居住,你曾经放火烧死了两个男孩,你曾经.奸.杀.了一个少女。”
余城终于张开嘴吐出了第一个音节:“不————”
“我没有!你骗人——”
解翌身体稍稍后仰了一下,并没有放弃问话:“你坚持要维护那个害了你的人吗?你会后悔一辈子的……剩下的半生都将在痛苦和绝望中度过,你逃脱不了他的影响,你只是一个被他拿来阻挡罪恶的工具。”
顾灼砸吧砸吧嘴,还在饶有兴趣地看戏,主治医师有些气愤地询问道:“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他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确定这样不会对病人产生负面影响吗?”
顾灼拿一副没听清的样子装傻:“啊?”
主治医师:……刑了,这两个人一个负责扮演恶棍,另一个负责吃瓜。
见余城还是没有反应,解翌也不再过多透露案件细节,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转过身的那一刻,手腕突然被人抓住了。
黏.糊.糊滑.腻.腻的触感贴在解翌皮肤上,他内心有些许惊愕,但因为现时的气氛过于压抑,就不方便表现出来。他低下头认真地看着余城。
“我是……”余城说话还很不利索,“……余万梧。”
解翌紧绷的面色终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展开来,舒展、舒展,然后嘴角上扬,疲倦的双眼微眯……
他终于笑了,还是释怀地笑着。他终于不用自己去扮演威胁恐吓别人的恶人了。真正的恶人即将就位,解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这才是,正确的回答。”他道。
顾灼也听到了余城的自白,不过相比于解翌轻微的表情变化,他的表现却更加反常和耐人寻味。只见他渐渐皱起眉来,眼中瞬间闪过一丝迷惑不解,然后也像解翌一样压下了翻涌的情绪,向着解翌走了过去。
他抬手搭在解翌肩膀上,道:“我来吧。”
解翌心说正好我也累了,道:“好。”
顾灼:“可请二位回避一下?”
主治医师已经快气炸了:“你让我回避?别以为你是警.察就可以为所欲为!你这样有点过分了吧?我是医生,有责任对病人负责的!”
顾灼笑嘻嘻:“你说的没错,但我是警.察,有责任让无关人员回避犯.罪.嫌.疑人!”
解翌虽然想看看顾灼准备搞什么幺蛾子,也不情愿离开,奈何人家顾灼就是有命令的权力,闲杂人等不得干预。
他和气呼呼的主治医师走出了病房,医生明显并不想关门,整了点儿小技俩把门开了一道缝。但顾灼马上就发现了,并强制把门从里面锁上。
病房门的隔音相当好,导致解翌靠在紧闭的门前,听不到里面的一点儿动静。
主治医师其实并不想听里面两个人在说什么悄悄话,结果一看见解翌置身事外的脸就来气,于是他开始数落解翌:“孩子,不是我说你,你刚刚和病人说的那些话可真心不中听。一个人格分裂和被害妄想症的患者,不管他是不是犯.人,你都不应该那样对他说话,这样他要是发起病来,都不知道会做出——”
“要是换做你,”解翌打断他道,“妻子和孩子都被一个神经病杀死,你还会好声好气地考虑他的感受吗?”
医生:“你……我理解你的感受,你得先根据流程来……”
“你不理解。”解翌摇摇头。
解翌不再理主治医师,幸好顾灼也没让解翌等太久,不过十分钟,顾灼就带着胜利的表情打开门,对着门外的解翌招招手:“他招了,都是他干的。”
解翌还是拉起一张脸来,声音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你做了什么?他说了什么?”
顾灼取出一支录音笔:“听吧,证据都在里面。”
有一说一,解翌没想到事情发展居然如此顺利,从找犯人,与犯人对话,到犯人招供……一切一切都快到令人难以置信,解翌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按了加速键,才让案子看起来这样的扑朔迷离。
“……我是余万梧。十年前,我一时鬼迷心窍害死了三个孩子,我忏悔,这些年我一直活在愧疚中,一直想要去自首,却害怕牢狱之灾……我当时真的不是故意的……”
解翌:**不是故意的?放火不是故意的?
“我真的对不起他们,我真心想要道歉,我不知道要怎么弥补……或许现在已经晚了吧……希望他们在天堂不要怪罪我……”
解翌:不怪罪你?不怪罪你怪罪谁?怪罪自己吗?
解翌受不了了,一把掐灭了录音笔。
顾灼还是笑眯眯的:“这就受不了了?”
解翌:“很明显,他毫无悔改之意。我就不用听了。”
顾灼:“好,查案组其他成员已经在路上了,我们马上就可以回去了。”
*
解翌几乎要被愤怒冲昏了头,特别是当他听见犯人轻飘飘的赎罪时,他的大脑霎时间一片空白,除了憎恶和扭曲就没有其他念头了。
但当他看见犯人被押走时没有一丝一毫的挣扎和辩解,内心的疑惑已经超越了抓获恶人的快感——为何他不反抗?难道他真的已经认罪了吗?为何此前他还一直想尽办法去逃脱罪行,如今被自己和顾灼三言两语就打发了?录音……录音是真实的吗?还是顾灼早就录好的?可这又何必呢?……
想太多了吧。解翌无奈地自嘲道,长时间的里世界洗礼已经让他的神经敏感到极致,以至于对任何顺理成章的东西都保有怀疑之心。
犯.人上了车,回头看向解翌。
二人的视线突然重合了。
解翌从他的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情绪,甚至连录音笔里那些忏悔和自责都没有。
尽管已经抓到了犯人,解翌心中还是空落落的,仿佛自己还是与真相隔着一层厚障壁,面前的顾灼更是有什么在瞒着自己。
但这也仅仅是一种感觉,解翌更愿意相信自己是疑神疑鬼。
坐在大巴后座,解翌疲倦至极,始终不发一言,而顾灼和其他警察坐在前面有说有笑,一行人就这样押着余万梧回到了A市。
下车的时候,顾灼主动提出要送解翌回学校。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附近不好打车,解翌也就没有推脱顾灼的好意,他点点头,坐上了顾灼的车。
奇怪的感觉又一次席卷解翌全身,让原本昏昏欲睡的他一瞬间清醒过来。
这是什么?解翌轻嗅空气中的气味,刚开始以为那是车载的熏香,但这气味越来越怪异,甚至越来越像腐烂的水果,像布满霉菌的潮湿的山洞。
解翌心里打鼓,但疲倦感令他自然而然想要躺平放空,他皱眉:“我饿了,管饭吗?”
单手握方向盘的顾灼:“好啊,我请你吃饭。”
还亮着灯的餐厅不多,但在市区内也不难找。顾灼把车停在一个西餐厅门前,拉了手刹:“解翌,下来吧,我们就在这儿吃饭。”
解翌的清醒也就持续了一瞬间,很快又开始眼皮打架,他哼哼了几声,推开车门。
饥饿在叫嚣。
高档的西餐厅,橘黄和粉红色调的环境,角落里传来的柔和的钢琴声,轻松的氛围充斥了每一个角落。
点完菜,解翌后背靠在高背椅上,还是一声不吭。
这下顾灼又准备话唠了。
“你在和严珩汐父亲交流的时候,可曾说过你是洛晏语?”顾灼问。
“怎么了?”解翌无所谓道。
“你不是叫解翌吗?”顾灼反问。
“对,我只是借用了一下洛晏语的名字。”解翌开始胡说八道。
“哦~我还以为你真的是洛晏语的转世呢。”顾灼的脸庞又开始像二人初见那般晦暗不清了起来。
“事情已经全部解决了吧,还有需要我的地方吗?”解翌道。
“嗯……”顾灼思索片刻,“暂时应该没什么事了,真有需要你的时候,我们还会再找你的。”
“所以,余万梧会被怎么处置?”
“过几天法庭开庭,”顾灼道,“形势必然是偏向我们的,目前他也一直都是以第一人格示人,相信他会罪有应得。出了结果我们也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别懈怠。”解翌道,“查清楚了。”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话说你一个小孩还担心这么多干嘛,担心我们不够专业?”
“……”
饭菜变得无味,刀叉开始变软融化,果汁的味道也逐渐淡了起来。
解翌努力甩掉脑中的混沌和困倦,还是没办法保持清醒。
事到如今他终于又开始怀疑眼前的顾灼,而顾灼正在笑盈盈地盯着自己。
解翌心中警铃大作,他举起拳头锤了自己几拳。
顾灼:“怎么了?”
解翌:“呛到了。”
不对不对。解翌心说,这种感觉……似乎是里世界降临的预兆。
可是他什么也没做啊,难道只是因为里世界在强制性把他召回?
还是因为顾灼?他做了什么?
解翌有些混乱,他闭上一只眼睛:“你做了什么?”
他没指望顾灼能回复这句没头没尾的话。
眼前的餐厅正在扭曲变形,灯光似乎被全部掐灭了,阴暗而潮湿、**的成虫盘包裹了解翌……
不对。解翌摇摇头,眼前还是完好无损、光华绚丽的西餐厅。
但是顾灼笑了,把话头接了过去,即便眼前的解翌已经开始头晕目眩:“解翌,欢迎来到里世界第四层——克苏鲁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