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的金面难见,说话也惜字如金。”大溪国的使臣虽然大胆,也没说什么特别过分的话。
陈如瑟还是没开口。激将法,对他不管用。还有,他们走不出大沅了,任他们嚣张几天。
大溪使者中有一位男公子,此刻走出来,甚是嚣张:“不必废话!大沅皇帝,我们打一架!”
菊若:“陛下何等身份!”
男公子指着陈如瑟:“你连话都不敢说吗!”
菊若:“大胆!陛下嗓子不适,不宜说话!你是没长脑子还是听不懂人话!”
陈如瑟挥手,示意他克制点。菊若此时正在气头上,还想再骂几句呢。邻国的男公子对陈如瑟拜见:“陛下,在下唐突了。不知您什么时候病好,在下实在想与您比试一场。”
陈如瑟终于开口了:“好,过几日。”到时候再找个借口一推再推,推多了这使臣估计也没兴致了。要是武功还在的陈如瑟,一定会忍不住手痒比一次,可他武功尽失,再也没有那股劲了。
男公子很有礼节地躬身:“陛下金口玉言,想必不会反悔。”
陈如瑟作柔弱态,菊若立即去扶:“还望使臣见谅,陛下要去休息。”
大溪使臣无奈地拜了,陈如瑟转身走向帘后。他站在帘后,安静地听着。
一个使臣:“这个陛下看起来体弱多病,优柔寡断,小公子,还比吗?”
男公子目光锐利,盯着陈如瑟的方向:“我十九岁时不敌宇文廉,而这大沅皇帝能一击斩杀宇文廉,不简单。叔叔,您不要小瞧了。”
使臣摸了摸胡须:“有理。走,这里不是说话之地。”
男公子又看了陈如瑟一眼,离开了大殿。陈如瑟感觉到自己不被盯着的时候准备回书房,没想到有人叫住了大溪使臣,他猛地转身。
“站住!”陈如鹤气喘吁吁地跑上高台,“要战陛下,先战本王!”
男公子从侍卫那里取回剑,眨眼间冲过去:“好!”
一阵罡风过,陈如鹤也从侍卫那里摸了把剑,一刻就对上。男公子出手利索,每一下都能划破陈如鹤的衣衫。陈如鹤对打吃力,不出一刻显出败势。
“王爷!别打了吧!”打伤当朝王爷,这又是一桩罪名,这个小公子很机灵,知道陈如鹤不是他的对手,放他一马。
“多谢!”陈如瑟率先收剑。
“冒犯了!”男公子衣袍被风带得猎猎翻飞,踏着轻快的步伐下台阶。
殿内,菊若站在陈如瑟旁边:“陛下,看样子摄政王殿下是来找您的。”陈如瑟知道他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可惜他太过冲动。他摇摇头:“不用见了,回去吧。”
菊若和几个宫女跟在他身后:“陛下,太后大娘娘一个人带不了孩子,您可以把小皇子交给奴才。这样全了孝名,不必您亲自看着,您也得清闲。”
陈如瑟想了想,要亦君亦稷来百官风向会往皇后一边偏,太后会忌惮皇后,对皇后更加不利。三个都要过来太后膝下无人陪伴,无事可做,这不好。要亦君和如正来,陈如瑟又担心他自己烦。想来想去,陈如瑟道:“要亦正来。”
菊若:“是。”他向一旁的歌城道:“听见了?还不快去!”
陈如瑟挑了件狐裘穿上:“哪里能看到宫门口?”他清楚要是不穿菊若会一直拿着,还得劝着让他穿,还不如他自己穿。
菊若系好陛下的领口:“书库有处高台,最顶端有个亭子。”
陈如瑟低头盯着他:“你去过?”
菊若自然地一笑:“道听途说。奴才一直在您身边伺候,未曾去过。”
陈如瑟点点头,打开窗:“听说……摄政王身边有一个打马的下人,长得好看。既然长得好看,朕想见见。”
婷婷下去了。
“您不召见摄政王殿下,反而舍近求远召见他的马夫?”
陈如瑟微微一笑,看着菊若。菊若被看得惴惴不安,端上茶点后就离开。殿外,婷婷低声:“菊若公公,那人已经来了,陛下见是不见?”
菊若看着陈如瑟的灯已经熄了,琢磨着就是不见了,小声:“叫人招待着马夫,你们都下去。对,差人告诉摄政王殿下,叫他快些回宫。”
婷婷:“晚膳……”
菊若把她拎到一边:“闭嘴!你们把晚膳分了快些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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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口
接陈如鹤的人在门外,是他的大女儿,陈亦清。陈亦清等在马车外,见到陈如鹤不紧不慢地走过去,不咸不淡道:“爹爹,娘在府里等您。”
陈如鹤在殿内等了几炷香,陈如瑟都不见他。现在禾乐都不见了。他看了陈亦清一眼,面色阴沉地上马车:“回去。”
一个小太监跑过来,拜见陈如鹤:“殿下,菊若公公让您尽快回府。”
陈如鹤塞了一块银子给他:“多谢。”
陈亦清走过去:“爹,当今陛下心思深,不会真的把您当兄弟。”
陈如鹤掀起轿帘:“住口!”
“女儿知错。”陈亦清转身走到马车里,跟着陈如鹤的马车回府。
陈如鹤很沉闷,陛下此举,是在敲打他,让他不要离自己太近,要不然,禾乐就是例子。陛下在小惩大诫,不过目的是什么呢?
回到府上,陈如鹤一个人吃晚餐,依旧没有让妻子一起。饭后陈亦清来请安,送了点茶水,陈如鹤问了几句后让她离开。他看书到后半夜,门口侍卫来报,说禾乐回来了。陈如鹤一激灵,走出去迎他:“怎么样?陛下说什么了?”
禾乐拜下:“未见陛下。”
“在宫内做了什么?”
“殿下,陛下好吃好喝地待在下,菊若在殿外,想来陛下是安寝了。可是后半夜不知为何菊若又过来叫在下回去。菊若不敢越权传这话,想来陛下没睡。所以在下想不明白,陛下到底安寝否?”
陈如鹤挑眉:“你问我?”
禾乐:“还有一事,在下经营的茶楼折了一人,看手法,是……沈氏剑法,一击毙命。微臣请您,留意陛下。”
陈如鹤拍着手里的扇子:“传递消息的那个?沈峰……不会是他。这几次进宫他都在,还有几个,都在宫内。如果陛下想折我的人,定然会派沈峰几个,确保万无一失。有没有可能是模仿?”
禾乐:“那伤痕切口平滑,伤口极大,只能是一剑划开,极难模仿。”
“好吧,”陈如鹤看向桌子上的茶水:“你吃了。坐下吃。”
“殿下,那位宇文欧阳小姐,家里是富商,您娶了她,既可以得到钱财权势,又不会让旁人注意,且宇文欧阳与陛下有交情,陛下也会放心,一举两得。”
陈如鹤也坐下:“陛下和她走得近,你这……送个探子到我这?”
禾乐吃糕饼吃噎着,对着壶口大喝一口:“殿下您有所不知,这宇文欧阳是宇文廉的私生子,您觉得她会偏向杀死她父亲的陛下?”
“什么?”陈如鹤只听陈如瑟提过这宇文欧阳是宇文廉收养的,而且宇文小姐向着陈如瑟,所以他没查过。
“殿下,有钱什么都有,您可知道,这位小姐父母双亡,不会有家人烦您,而且遗产足够半个国库。”
“她在哪?”
禾乐站起来,打翻水壶:“殿下!您终于想开了!在下恭喜殿下!”
陈如鹤也不知道自己娶妻为什么下人这么开心,叹息一声,宽衣躺下。门外有人来报:“殿下,侧妃求见。”
陈如鹤不回应。
门外侍卫见到这个粉衣女子跪了:“夫人,您别跪了,殿下正在与谋士议事。”
侧妃抬头:“还是那个禾乐?”
侍卫立在屋外:“属下不清楚。”
屋内,禾乐帮着把衣服收拾了:“殿下,在下帮您跟夫人说说?”
陈如鹤:“不必。你自下去。”
禾乐端着衣服走出去,对着侧妃白氏一拜,准备越过去。侧妃白氏站起来:“站住!你放才在里面做什么了!”
禾乐躬身:“回娘娘,在下只是与殿下议事。”
白氏:“胡言乱语!还不说实话!”若是议事,书房内多少会有说话声,怎么可能只有动静没有说话声。
禾乐低下头:“在下不敢欺瞒。”
白氏从禾乐手里拿过来陈如鹤的衣袍,看到上面有浅黄污痕,抬手给了禾乐一掌:“这是什么!”禾乐跪下:“这是在下弄的。”
“你当我傻?!殿下的衣服怎么会被你弄脏!”
门口的侍卫走过来:“禾乐,殿下让你进去。”接着侍卫对着侧妃说:“夫人,还请见谅。”
白氏咬牙切齿。自己嫁过来就没怎么见到殿下的面,还要受那个已经亡故的正妻留下的嫡女的气!
陈如鹤看着禾乐白脸蛋上的红印子,让其他人把衣服拿下去洗:“为难你了?”
禾乐:“没有。”
“嗯。实话。”陈如鹤躺回去:“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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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陈如瑟用早膳,一样吃了一口叫人撤下去:“亦正呢?”
菊若:“在受罚。小皇子打翻了茶杯。”
“罚什么?让他过来。让太傅放了他。”
“您真心疼他。”菊若默默记下陛下吃过的菜品。
陈如瑟看着窗外:“等着吧,天要晴了。”
这几日大溪使臣给陛下下毒,一而再地挑衅陛下的事情流传甚广,大沅百姓早就看不顺眼了。纷纷扬言杀掉大溪使臣。
“真是民风淳朴。”陈如瑟在书库的角楼里坐着,看着宫外的大街。从高处看,宫内一座座大殿红墙绿瓦,金碧辉煌。这里像一处精致绝伦的笼子,囚禁着最名贵的鸟儿。
陈如瑟看着匠人在金门上描金,那龙栩栩如生,似乎要游出朱墙。菊若也看过去:“陛下,这匠人是摄政王殿下找来的。”
“再真,也只假的。”陈如瑟扔掉手里的书,摇着袍子向下走。
菊若心想:“假的,莫不是再说陛下与殿下的兄弟情深?”
“大溪占了点边,居然不闹了。”
菊若伸出双手:“我国国力深厚,他国畏惧,不敢侵扰。这是好事。”
陈如瑟点头:“好事!”此次大宴下毒,陈如英兵行险招得罪了大溪使臣,就是彻底得罪了大溪,想来大溪也不会推这样一位短视的人上位。推短视的人上位的确利于大溪,不过前提是先能推上位,才可徐徐图之。
陈如瑟几次历经生死,已被传成真命天子,真神下凡,又以如此年纪久居高处屹立不倒,早已被大溪忌惮。
“风景真美,却不适合看,”陈如瑟在平地处仰望书库,“封了。”
菊若:“是。”
前方有几个宫女说说笑笑地领着陈亦正来,身后还跟了几个小太监。菊若看到陛下皱眉,意识到大事不好。陛下虽然宽仁下人,却看不得无规无矩,怕是要真的动怒。
带皇子说笑而来,陈如瑟把亦正拉到身边后转身。菊若躬身下去,走到这些人身边:“尔等自行受罚,在此地跪上三个时辰,想一想今后该怎么做!”菊若和蔼地说完,匆匆跟上陈如瑟的队伍,将小皇子拉开。
半条腿高的陈亦正拉着龙袍不撒手:“父皇,抱我。”
陈如瑟盯着他。陈亦正看到这种冰冷的眼神,一瞬间幼小的身体被包裹一层寒冰,默默拉着菊若向前走,再不敢提什么。
陈如瑟便是有这样的威压,他不爱笑,穿着华服冷着脸的时候谁都敬畏,谁都害怕。
在兴德宫,陈亦正想说话时,菊若拦着,他想在殿内跑跑时,菊若也因陛下不能受惊为由拦着,几次拦着,小皇子生气了,在兴德宫摔碟子摔碗。
陈如瑟即便听力不佳,也偶尔听到清脆声响。没过多久,陈如瑟觉得有点烦,亲自走出去,举了一个杯子重重砸在陈亦正面前,正好砸在他的脚边。这一日,亦正再也没有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