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丛林 第11章 打不通的电话

当晚比赛结束后，王允被张铎一路催上了车，直奔节目组安排的庆功宴，连一句再见都没来得及跟林染说。

王允此后一段时间都没心情听他的诗歌了。

他呆坐着，被深色车膜覆盖了颜色的街景在眼底流过。一条辨不清颜色的布条穿梭街边，舒展身体随风舞动，自由且美好。可它意识不到自己其实只是垃圾。

“允哥，在听吗？陈瑾部长刚刚亲自打电话来说明没能及时安排专人团队的原因，还让我代问你好……太阳从西边出来喽，打我进公司就没见她对哪个艺人这么客气！你表演的时候我一直盯着热搜和话题，就一句，你丫多亏了这张脸。”张铎长叹，“可算是见着点亮儿了……咱丑话说头喽了，一会庆功宴，您千千万万打起精神来，对人，尤其是女人，温柔一点。”

王允想知道林染在哪。

其实他已经在张铎的文件袋里翻出了林染的资料，记下了她的电话。谁料搜索微信号的时候竟然查无此人？一般人不都是用手机号注册微信号吗？她林染怎么就这么特殊呢？怎么不别扭死她呢……

以王允的直觉，林染是不会参加庆功宴的。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是对的。个别被淘汰的话题选手都能花枝招地展盛装出席，陪跑到最后的林染却始终没有出现。她仿佛从未存在过，没有任何人再提起她的名字。

王允很快就意识到了，林染被正菁封了，更准确的说，是被文蔷封了。他决定宴会结束后给林染打电话，至少问声平安。

王允想念林染，身体和神情却由着别人任意牵扯。心不在此，应对各色人物反倒游刃有余，言谈中带着意兴阑珊的闲散，举止反而更加迷人了。宴会里的人像是只有大小高矮之分的骷髅，跳来跳去，十分可笑。高贵的红酒咽下去，枯枝般的喉咙里喷出来，溅到对面的骷髅身上。渐渐的，越来越多的骷髅被染成红色，场面一度非常壮观。

这样诡异又滑稽的画面里，他又想起江淮提出的意见。这个事情本应第一时间和张铎商量，但他更喜欢‘独断’，重大决策前，多一个意见就多份干扰。即便他不再续约，也不意味着张铎会跟着自己离开亿萌。再者，江、陈二人的关系也有待进一步查实，不确定的因素过多。他的团队本应该由陈瑾组建负责，而第一次亮相就掉了链子。如果江淮对亿萌内部的分化所言不虚，这两天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双方的缠斗可能已经白热化了。

王允能理解公司力争自己的原因：亿萌虽然江湖地位高，实力雄厚，但目前培养出来的练习生出道后，多数以偶像团体形式活动为主。近两年，偶像团体式微，折腾一圈最后只能去演戏。而那么多人当中，只有王允勉强算得上是出过圈。他这几年大大小小的网剧积累下来，播放量、话题度虽然不高，但确实也学到不少东西。许青山如有意发展影视，他就是亿萌手里最直接的牌。

但江淮、陈瑾的动机是什么？招兵买马？轮不上他呀。看中了粉丝市场？依现在的形势，说他人气恢复还为时尚早。难不成，真的是为了理想中的自由？想到这，王允自己都笑了。不过是为了争夺更大的话语权罢了。另一方面，加入江淮的阵营，资源确实会比现在强劲很多。但自身实力摆在那儿，演不好又容易自讨苦吃，而且出演的最大可能性也是捆绑江淮出售，业内有口碑的制作公司不可能让他独挑大梁。江淮既决心下海，赚钱肯定是第一位的，不会花时间、花精力培养自己。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和一部分顶级演员签一些类似项目合作或者中介、代理性质的合同。而签他，是用来赚快钱的。

两个月后，王允在艺人各类指数榜单中渐露中天之势。国庆期间，王允完成了和亿萌的续约。10月下旬，在陈瑾的安排下，王允自降片酬出演了人气回升后的第一部影视作品——由江淮担任监制的一部小成本网剧。月底，陈瑾向亿萌正式递交辞呈。

而王允心心念念的那通电话，却始终没有打通。

*****

霜降已过。

南方的深秋湿气浓重，浓雾缠绕。多数日子里，天色灰蒙，空气稠密湿冷，仿佛重叠的幽思在周身萦绕不去。

凌晨5点，林染和姚司司已经在演员公会大门口等着进组了。两人早就穿上了薄羽绒，姚司司此时又打开一个暖宝宝贴在肚子上，而林染手里的迷你暖手宝已经渐渐失去了热度。

姚司司哀嚎：“我真的受不了这儿的气候了。今天死活去买电热毯。一天天的，被窝里跟凉水浇过一样，骨头缝儿里都是冰渣子了。”

林染紧紧握着暖手宝，希望能从它身上再获取一丁点儿的热量，以免得上冻疮。她听人说过，北方人到南方过冬，只要第一个冬天没有得冻疮，以后就不怕了。

“诶，发早餐了！”姚司司如释重负，“吃了东西就能暖和了。”

两人坐在石阶上狼吞虎咽地啃包子。姚司司好事儿似的左顾右盼，前面一堆人，后面一堆人，在她眼里个个都是黑不粗溜的歪瓜裂枣。她拍了一下大腿，长吁短叹：“虎落平阳被犬欺。咱俩在这边仨月了吧，竟然一个像样的群头都没搭上。起早贪黑挣那点破钱，啥都不够用。”说着说着又起了兴头：“刚到那会儿，那个长得挺帅的副导演不是说领咱们进他的培训班吗，你非不答应，非说居心不良。咋的，怕人家馋我身子啊？他那么帅，馋一下我不恶心。”

林染没搭腔。

不远处，绵延无际的墨绿山峰依然云雾缭绕，幽深而静谧。这影视城借山势千回百转，凤阁龙楼，琼楼玉宇在弥漫的烟萝中若隐若现。乍看去真是人间仙境，美不胜收。等戏的时候，林染习惯坐在石头上望山，运气好跑到最高处的‘御风殿’，还能一窥深谷山涧，泠泠不绝。候场的时多数人百无聊赖，她却怡然自得，哪怕等再久，有山水相伴也不算寂寞。

姚司司还在叨咕：“早就跟你说去联系舞替，挣得多还不用起大早。你也不听，非要跟着群演挤，图意啥呢？还有……为啥比赛完了庆功宴你不去？为啥不找公司签约？为啥不留王允或者张铎的电话？不留就不留吧，还把手机卡扔了，你真是个人才！”

那天比赛结束后，抠出手机卡扔掉是她做的第一件事。后来她有些后悔，因一时愤恨冲动而自毁钱财太不值当了。但手机卡已经冲进下水道，无法挽回了。

王允的眉眼轮廓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清晰，与之相反的，对他的感情却变得越来越淡了。直至此刻，林染惊讶的发现，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王允了。当初还信誓旦旦的说会永远记得人家，结果才不过百天，就忘了。这真是太让人难过了。林染觉得对不起最初的心动，对不起因王允而起的贪念，对不起离别时由衷的苦涩，也对不起王允在楼梯间留下的眼泪——他竟然哭了。

他为什么会哭呢？

林染陷入冥想，明明也是喜欢过、心疼过，怎么会忘得这么快。还是，两人认识的时间太短？相处的每一刻几乎都是片段化、戏剧化的场面，像演了一出戏，戏完了，人就散了。想到这里，林染心里冒出个奇怪的念头，她觉得王允好可怜。然而这想法冒出来的一瞬，犹如当头挨了一棒，她竟然是这样一个女人：由着性子动情，暧昧，告白……末了，死活不留联系方式还怨恨人家无情。种种思想行径，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无耻至极。

前排人群骚动，公会的人开始检查证件准备进片场了。到了二人身边，林染冷不防打了个喷嚏，捂嘴的时候碰到姚司司，两人的证件都掉到了地上。

姚司司慌忙捡起来，工作人员瞟了一眼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