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五日,果然如四公主所言——
馨安阁出事了,确切地说,是身处馨安阁的年双双,出事了!
消息传到张杰书耳中时,他心里拔凉拔凉的。
待赶到馨安阁,里头黑黢黢的,攒满人头。
万年不展露怒颜的天子坐在上首,慧贵妃不辨喜乐地坐在另一侧,下方分别坐着李欣悦并四、六公主。
天子侧前方站着太医院院首,姓郑。他身子微曲,正叙述太子妃情况,“……殿下及小殿下无碍,是最近操劳过度,恐惧太过,才晕倒的。”
说白了,就是太照顾齐辛安才病倒的。
齐辛安背对门口,因在病中,身子发软无力,整个人歪歪扭扭的,几乎跪坐在地。
听闻张杰书赶来,天子率先冷哼,呵斥:“逆子!她乃堂堂太子妃!怎能去照顾一个良娣?汝要将天家脸面放在脚底下踩吗?将来朕问你,你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一长串话,夹杂怒拍桌子的声音,李欣悦她们不小心看了个热闹的,都尚且惊心,更何况处于风暴中心的张杰书?
张杰书直接噗通跪下来,双眼通红,惭愧道:“父皇说的是!是儿臣劝阻无效,更无脸面去见历代祖宗。”
齐辛安眼睛泛着泪光,咬咬下唇,“我……妾、妾也劝过太子妃的,请她好生休养,妾人微言轻,太子妃执意如此……”
“闭嘴!陛下训子与你这妇人有何相干,插什么嘴?静静听着就是!都说慈母多败儿,我看这话放你这儿也通用。”慧贵妃故意等到这时才开口阻止的,就是要推齐辛安一把。
齐辛安那点小手段慧贵妃不放眼里,可这并不代表她会轻轻放过。
第一仗败,齐辛安咬咬牙,默默忍受这个屈辱。
原以为自己染病,慧贵妃多少会失些圣宠,谁知竟让她来了个釜底抽薪,几乎将自己身边宫娥都换一遍。莫说想做些小手段,便是让她们去请太子都请不动!
齐辛安恨得牙牙痒,却没有办法。但这次,她定要狠狠拉一个人下水,不是慧贵妃就是年双双!
“娘娘,这次是儿臣任性而为……呼呼,跟殿下、良娣无关。”门外,繁芝扶着如金纸灿白的年双双进来。待她端正跪好,继续道:“若要责罚,请陛下罚儿臣罢!”
她模样不及齐辛安精致、惹人怜惜,纵使在病中,身板也挺得板正,更不似齐辛安的弱柳扶风之姿。
可就是这样的年双双,刹那吸引在场所有目光,包括张杰书。
他甫一进殿,都不看自己一眼,却在她眼前死命盯着另一个女子看!
齐辛安心尖骤然发疼,她断不敢信,才不到半月,那个抱着自己立下海誓山盟的男子,竟然用看她的眼神去看另一个女子。
他移情别恋了?他移情别恋了!
齐辛安又乱又慌,她甚至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急于挽回自己丈夫。
“阿书……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一直都在劝娘娘回去好生休养的,我、我说了……娘娘金贵,来服侍我我是会折寿的。”齐辛安眼眶滚出一大颗一大颗泪珠,柳眉微蹙,看上去委屈却美丽极了。
这幅惺惺作态的模样,看得繁芝险些想吐,没忍住,极小声唾骂一声:“没句真话!”
“繁芝,闭嘴!”年双双立即喝止。
但她们离张齐二人不远,哪怕再小声也听得见。
齐辛安浑身一僵,如同被什么刺到,一反常态激声道:“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我敢对天发誓,适才句句真话,你敢同我赌咒吗?!”
繁芝刚想说我有什么不敢的,年双双抢先开口,劝和道:“繁芝说的不是这个,良娣你听错了。”
“什么听错了?我耳朵好使得很,明明就是她张嘴就来诬陷我!太子妃娘娘,您就是这般管教下人的吗?”齐辛安句句嘲讽。
陛下跟张杰书同步皱眉,年双双位居高者,已经做出退让,也给足台阶面子,齐辛安知趣的就不该继续闹;慧贵妃暗暗则乐见其成。
齐辛安不得理也不饶人的态度,一下激怒繁芝。
她不顾年双双劝阻,扭头,朝天子方向磕一个头,“这几日婢子寸步不离太子妃,良娣所作所为一一看在眼里,她既赌咒句句真言,婢子亦敢对天赌咒,良娣所言皆虚!婢子斗胆,请陛下作证。”
“陛下!这些、这些都是她们不懂事胡乱闹的,请陛下当做孩童的顽笑话,抑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罢!”年双双再次拖着病体惊呼。
年双双越是这般遮掩,皇帝越觉里头有猫腻。他是个恪守礼法之人,看不惯嫡子昏聩。
今日,势必要替年氏撑起场子!
眼下又有一桩官司,于是天子大手一挥,“朕允。”
得了底气,繁芝腰板挺得更直,“良娣一说有劝告娘娘是双身子的人,要好生休养,可良娣见了太子有起身行礼的力气,怎就自己喝不了水用不了膳呢?娘娘待良娣掏心掏肺,良娣对娘娘说的可是字字真挚?”
繁芝步步紧逼,丝毫不给齐辛安辩解的机会,“二,自打得知良娣染病回宫,娘娘立马就来了馨安阁,当晚不是太子殿下哀劝,娘娘怕是要连夜照顾良娣呢。以至于良娣说的会折寿,太子殿下那晚可曾听闻?”
张杰书细细回想,隐在眸后的光晦暗不明,末了摇头轻道:“……不曾。”
“回宫那晚我高烧不退,看人都是晕乎乎的、只得一个人影,哪里想得起这些!此外其他皆为你一堂言!你一张巧嘴口若悬河,将黑都能说成白!我不过是个愚笨的人,哪里说得过你?”齐辛安喉咙发涩,张杰书此话一出,注定他不能替自己辩解。
“一码归一码,我性情如何,无需向众人明证,此时重点不是在良娣有无善待娘娘上吗?良娣怎么扯远了,是打算转移视线还是拖延时间圆谎?要不怎么说良娣可精明着呢。”繁芝早看不惯齐辛安,无奈太子疯了般着迷,谁敢说一句他的心肝宝贝都得罚上好几日。
繁芝私下里跟繁艾吐槽,太子殿下活像个被妲己迷昏头的纣王。
一个良娣的名头是好听,但也改不了妾室的本质,宠妾灭妻本就世人不齿。
她家娘娘都没计较什么,还特地跑来亲自服侍;她一个侍妾倒好,蹬鼻子上脸的,真将娘娘当成呼来喝去的宫娥!这事搁谁身上能受得了啊?!
齐辛安见辩无可辩,急得脸色发白,突然心生一计,身子一软,就要朝张杰书怀里倒去。
这些宅斗小技巧繁芝见多了,忙请郑院首探看,明里暗里嘲讽:“院首您老可得替我作证,婢子一没骂她二没动手,良娣怎地就晕厥呢?”
齐辛安紧闭双眼,耳边传来一声不知是谁的嗤笑声,一阵尖锐的恶意从指#尖传来,浑身发冷。然而她来不及多想,只听一把年老的声音轻道“得罪”。
糟了,是郑院首!齐辛安的心惊得仿佛要从嗓子里跳出来,狠狠捏了一把汗。
好在郑院首并无拆穿她:“齐良娣染病在身,气息不稳,气血过虚,休息片刻即可。”
繁芝听闻也不急,微微笑道:“陛下,既然齐良娣情绪过激,不能刺激……”
快走!快点走!齐辛安在心里举旗呐喊。她已然发现今天有点不对,就像冲着自己来的……眼下急迫的局面不允她细想,只能想方设法拖延。
“婢子胆大,斗请陛下宣齐良娣的贴身女使,进殿应答。”
齐辛安嘴角无声微勾。若说艿菓,真真被自己拿捏了呢。
艿菓性子怯懦,自己说一她绝不敢说二,料想繁芝这个小贱人也问不出什么来!唯一要担心的,便是她露怯……
走到这步棋,繁芝更清楚齐辛安想“亲眼”见证自己被啪啪打脸的情形,回话时刻意回避请她歇息。
皇帝似乎也默认繁芝的做法,沉声道:“允。”
艿菓一直在门外候着,听闻皇帝宣召,惴惴不安地走进来。
她根本不敢去看齐辛安,初次觐见的她,声音都有些发抖,“婢子艿菓叩见陛下。”
皇帝不会跟一个小宫娥解释,繁芝便开口解释,轻声道:“齐良娣身子虚弱,受不住晕倒了。陛下这会儿宣你进来,是想问问关于齐良娣的事,莫怕。”
艿菓内心仍有些惶恐,偷偷抬眼,飞快打量殿内一眼,“婢子定知无不言。”
“良娣说,她人微言轻,劝不动太子妃娘娘,又说娘娘金贵,来服侍她是会折寿的。”繁芝略带深意地瞥装晕的齐辛安,“艿菓,你可有听说过?”
艿菓身子有些哆嗦,颤颤巍巍看一眼齐辛安,断续道:“有、有的……婢子、婢子常听良娣提、提起……”
齐辛安暗暗放心,可她看不见,在场的人或脸色微变,或眼神微变——
他们明显不信艿菓的话。
“是吗?”繁芝不慌不忙,忽然转变话题,“听闻良娣常逼你做些逾矩的事情,你做得稍有不满,动辄拿你出气,常有打骂,对吗?”
艿菓心下一惊,连连否认,“良娣是婢子主子,主子吩咐的事不是逼迫。”
“那她就是经常肆虐你了?!”繁芝眼疾手快,身上撩起艿菓衣袖。
浅橙色的宫袍下,一截藕臂赫然印着几道淤黑的伤痕,有些甚至已经结痂成疤。
“不、不是的陛下,是婢子不小心打翻东西弄到的……”艿菓连连将袖子扯下,将手牢牢藏进身下,泪珠又慌又忙地在里打转。
“可是呐,好像齐良娣做的还不止这些吧?”繁芝愈发觉着胜券在握,“不说以前,就拿前几日来说。太子殿下是心血来潮去的别苑,齐良娣怎就……”
“是艿菓!是艿菓跟我说这样做的……我、我根本不知会酿成塌天大祸!”齐辛安终于听不下去,慌不择路地喊出声。
艿菓第一句话就被繁芝套路了!
她十分确定,这一场阴谋确确实实冲她而来!她就如同自以为逃跑有望,却一步步踏进圈套的猎物。
这样的危机时刻,她首先要保护自己!
看一眼预收鸭《我在古代的食肆日常》,日常文案废(ノへ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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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存活第一百四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