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悦被训得耷头耷脑,慧贵妃仍辣手摧花,冷漠道:“你遭欺辱不是一味忍耐而是寻求机会反击,此乃好事,可错就错在这里。本宫来问你,适才真如你所想,四公主动手打人被罚,你能讨得什么好?本宫告诉你,你根本没讨到好处!四公主因你受罚,待她反应过来你当如何?”
李欣悦忍不住小声反驳:“我只想有个理直气壮去找您告状的理由……”提起挨打女孩心里还是有些郁郁的,她不就想打个小报告嘛,最后却变成这样……
慧贵妃冷冷道:“可事实与所想违背,你就该认罚。今日你连姑娘间关系都处不好,他朝嫁了人,公婆妯娌还有叔伯姨子,一屋子人的关系你怎么周旋?难不成又激她一顿然后跑去告状?”
李欣悦听得懵懵懂懂,只最后一句是清楚明白被刺的,顿时涨红脸。她呆愣住,最后被看不下去的高嬷嬷压着磕头,还道“多谢娘娘教诲”。
最后,慧贵妃目光落在柔弱的六公主身上,淡淡道:“你定觉得自己没错,凭白挨一巴掌不说,还被吓一顿,本不该受牵连不该跪在这里听训的是不是?最大的不是,就是没劝动她们别打架?”
六公主侧眼小心看了天家一眼,犹犹豫豫点头。
“不,你有两错。”慧贵妃摇头,伸出一根青葱玉指,“四公主是你长姊,她犯了错,即便你无错,也是错了。若今次因你没错不罚你,养成其他公主皇子袖手旁观的风气,将来一位有事个个都置身事外怎办?罚你,也是要告诉其他人何为一家人同宗同气,打断骨头都还连着筋。”
天家默默听着,嘴唇嗡动几下,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细致温柔的慧贵妃视而不见,伸出第二根手指继续训导女孩:“二错在你身为李姑娘密友,却未能及时发现提点。你同她们习课多日,最清楚二人是何困境,便是劝阻阿姊不能,也该多多安心宽慰好友才对,你却选择冷眼旁观。当初你上心些,会发觉不了李姑娘的打算,会闹到今日地步?本宫知你素来不爱掺和这些,但你扪心自问,你被阿姊刁难时李姑娘有无替你出头解围?有人以诚挚待你,必当馈于真心,此乃最普通寻常之礼。罚你,亦是对你和李姑娘好。”
慧贵妃的话掷地有声,六公主顿时如霜打了的茄子,低声道:“……娘娘教训得对,是我疏忽了。”
随着六公主低声认错,训导至此结束。考虑到太子夫妇初为父母,夫妻两必有许多话要说,一行人不好逗留在此惩罚女孩们,就让她们回到晚茉阁领罚——
除去太子妃要求抄写十五遍《女则》,天家还要求三人各领十下手板,以儆效尤。
张杰书沉默恭送众人离去,呆滞片刻,才转身往妻子栖息的寝宫走去。
年双双已经醒了,身着月白锦缎中衣,同样双手捧着暖呼呼的马奶怔怔出神,素净白致的青花瓷杯映衬出玉指修#长纤细。
二人情绪相当复杂,对面而坐,久久无言,屋内宫娥欢快的心情霎时变得突兀异常。
张杰书觉得自己该松口气的——
年双双有了孩子,至少在生育前都不必留宿她宫内,倘生出来是男孩,他都能以此为借口推拖掉,就可以尽情跟齐辛安亲亲我我腻歪一块儿,安安也不必喝劳什子黑咕隆咚的汤药,可为何内心深处总有种异样感觉?
张杰书不敢细想,而是强迫自己思索该如何安抚好齐辛安,却又暗暗期待年双双主动开口,哪怕她奚落嘲讽都好。
可年双双没有,她只是静坐那里,用一双平静得可怖的眼睛看着他。许久,她才打破寂静,声音平淡:“时候不早了,殿下请回吧。”
妻子张嘴就是请自己离开,张杰书有一瞬错愕,不过想想也对,往常他们说不下三句话便争得面红耳赤,如今又是她养胎要紧的时候,留下他倒不如直接赶走的好。
“那你好好休息,孤先走了。”张杰书缓慢道,眸底鲜有带着些许温情。
年双双眼皮都没抬下,自然看不到。
繁芝送完太子归来,就听见繁艾一张嘴在那儿喋喋不休:“不是婢子多嘴,殿下那模样分明想多留一会儿,娘娘留住人多说几句也是好的,何必将人赶走,这不是便宜馨安阁那个狐……”
“繁艾,让你准备的喜钱蜜饯干果都备好了么!你亲自去瞧,这可是头等的大事,别让小丫头们犯懒,到时丢了东宫脸面,可别怪我不顾姊妹情重重罚你。”她急急走进来打断,半拉半扯推繁艾出去。
照常来说,这些原是三个月后才送出去的,对外公布喜讯时顺带让人沾沾喜气,年双双这次动静大,消息瞒不住就只能按规矩走了。
将嘴碎的繁艾打发走,繁芝又重新回到年双双身侧,细心调整靠垫让姑娘坐得舒适些,轻声道:“繁艾那丫头的嘴娘娘是知道的,就爱胡说些乱七八糟的,她的话可不能往心里去。婢子瞧殿下模样也是高兴的,就跟当年大少爷听见大少奶奶有孕一般,整个人呆呆的说不出话来……怕是又吵起来妨碍娘娘养胎,适才还嘱咐婢子好好伺候呢。”
青花瓷杯里温热的马奶渐渐变凉,这些好赖话在年双双这里只是过堂风,想起那年大哥哥呆得险些掉进池塘,忍不住轻笑一声:“我的好繁芝呀,你以后不用再替殿下说好话了,也不用劝我。他恨不得叫满天下的人知道,那一颗心都在另一边呐,哪是一个孩子能拢回来的。你刚刚在外面听了全程,他可曾有为我说过一句话。”
她垂眸,慢慢敛起嘴角讽刺,手掌轻轻贴住肚子,意志坚定,“以后,我有这个孩子足矣,管他是男孩还是女孩。”
虽说自家姑爷活得好好的,但姑娘日子又同一心守着孩童过日子的寡妇有何区别,甚至比之更丢脸。依心而论,陛下这个公爹很可以了,逼着太子夜宿东宫,压着馨安阁不让她先有孕……繁芝默默叹口气,最终还是将劝慰的话尽数咽下。
……
回到晚茉阁的三个女孩皆立在屋中央惴惴不安,望向正坐上首的慧贵妃,身边站着面容严肃的高嬷嬷。
在慧贵妃授意下,高嬷嬷高声威严道:“道理缘由娘娘都与你们说明白,想是知晓自己错哪儿了。但知错归知错,罚还是要罚的……好了,姑娘们都把左手伸出来吧,领了板子就赶紧回去抄书。”
女孩们都规矩站好,怯生生看着前面戒尺,只听高嬷嬷一声令下,噼里啪啦的声音接连响起。
那薄薄的戒尺打下去,李欣悦只觉手心火辣辣地疼,再挨多一两下,整只手掌痛得没知觉。另外二位公主也好不到哪里去,四公主哀声尖叫起来,六公主已经疼得只会倒抽冷气,若不是有眼尖的宫娥提前扶着,怕早软倒在地。
慧贵妃看着几欲昏迷却还强撑的六公主心疼不已,思及其他女孩同样受罚却无亲近之人在侧,只好硬着心肠端坐不动,周边宫娥看着都不忍撇头。
不一会儿,十下戒尺打完,女孩们的女使如鱼入水般顺畅游到身边,稳稳搂住自家快撑不住要倒下的姑娘。六公主则被送至慧贵妃身旁,被养母搂在怀内细细查看手掌的伤。
剩下两个女孩被搀扶着走出晚茉阁,四公主还忍不住越过宫婢的肩,龇牙咧嘴地佯装吓唬李欣悦:“哼,某人如今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喽!”
李欣悦趴在柳青背上,没好气翻她一个白眼,“敢情你还想再被打一顿?到时两只手掌都被打肿,我看你怎么抄书!”
掌心尚还红肿疼痛,四公主顿时畏了,气呼呼扭头催婢女也背着自己回去……抄书。
李欣悦乐呵轻笑,不小心扯到胸腔的伤口,疼得小脸一阵惨白。
柳青又惊又怕,加快步伐背李欣悦回去,谁知一转角就看见面容俊逸神情冰冷的黑衣少年静立在那,一双狭长眼眸如猛兽扑食般凶狠盯着她背上的小人儿。小婢女脚步一顿,快速却又迟疑地走过去。
李欣悦眼尖,早早看见他好似尊凶神杵在那儿,吓得心惶惶,以她自以为察觉不到实际动作有些大的速度藏好自己,阖眼同时小声吩咐柳青:“说我睡着了!痛得晕过去!说什么也行,反正我就不是清醒的!”
柳青十分为难,偷偷报告对方行踪:“可……小侯爷好像看见我们了……”其实她很想说来不及了……
李欣悦死死扒住柳青不放,闭眼默念,“没听见没看到不知道……”
话音刚落,前方就响起少年淡漠却不容置喙的声音:“过来。”
李欣悦试图装晕逃过一劫,下一刻,黑衣少年低沉却如旱田惊雷般的话在三人间直接炸开:“抑或,你想我亲自来背你,悦悦,嗯?”
女孩身形一僵,他看穿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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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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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存活第一百三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