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承末年间,天下大乱,群雄并起,战火持续十余年。
樾州褚家兄弟揭竿而起,凭家族雄厚钱财支撑,和骁勇善战的褚家义子卫矛,一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但乱世出英雄,樾军并不能独占鳌头,十年的战争大陆已是千疮百孔,民不聊生,几军派使臣谈判后达成共识,止战分地而据,休养生息。
樾军选占北,承都城奉京。
然外乱暂止,内乱却起。
褚家三兄弟在皇位上起了争执,褚老大自认理该长子登基;褚老二,褚老三则各觉自己比文强武弱的长兄更适合乱世称帝,几兄弟谁也不肯退让,只能以武力说话,令大陆闻风丧胆的褚家军第一次爆发大规模内部战争。
褚家义子卫矛战功赫赫,极得军心,日积月累下他拥有很强一支亲兵,但他无意皇位,因此在这场内部争夺中成了块香饽饽,褚家兄弟为了得他帮扶,手段穷出。
初时或以情动之,或以利诱之,可在他选择褚家长子后,客气恭维的假象不复存在。
拉拢不成,必定要撕破脸。
褚老二,褚老三孤注一掷,以长嫂相挟,却不料长嫂性烈,见褚老大有退却之意,便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褚家兄弟双亲去的早,长嫂脾气虽不好,待他们却如亲弟般照顾有加,然长嫂的死并没有激起两兄弟的愧疚,反倒让他们杀红了眼,竟又要以卫矛之女卫如霜为人质,要挟卫矛倒戈。
彼时,卫如霜刚诞下女婴,接到父亲的急信后,与夫君顾兰亭在亲信的保护下连夜离开顾家,奔向奉京,因追兵无数,夫妻二人一路上多坎坷,十日后于奉京外五百米的香山寺被围截。
卫如霜怕不足月的女儿受到伤害,便将女婴藏在佛堂下,抱着空的襁褓与夫君双双落入褚家两兄弟手中。
而卫矛却早有对策,在香山寺下设了埋伏,成功擒获褚家兄弟,救出卫如霜夫妇,可在卫矛与女婿回香山寺接女婴时,佛堂下已空空如也。
顾兰亭出身书香世家,是在乱世中最无力的一种人,一路的逃亡已让他身心疲惫,加之在香山寺底下为保护卫如霜受了伤,再经这一打击,当即就昏迷不省人事。
尚不出月子的卫如霜得知后,亦是悲痛欲绝,夫妻二人双双缠绵病榻,皆落下病根。
樾军这场内斗也就此终结。
褚家长子褚钺登基,北阆建立,年号定安。
与此同时,南爻,东汝,西雩相继成立,与北阆四足鼎立,其余小国皆附庸而生。
定安元年,北阆天子感念卫矛从龙之功,不顾臣子反对,执意封卫矛为阆王,意在与卫矛共享江山;并册封其女卫如霜为盛安郡主,以年号赐予封号,算是对卫如霜失去幼女的一种补偿。
至此,天下初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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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定安十六年
昏暗潮湿的牢房中,女子一动不动的趴在脏乱的谷草上;她身上遍布伤痕,将白色的囚衣浸的鲜红刺眼,连乌黑的发丝上都沾了血,有干涸的,也有才添上的,散发着刺鼻腥臭的血腥味儿。
“开饭了!”
一盆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随着哐啷一声落进了牢房,不知名的汤水溅的四处都是,留在盆里的仅有几片烂菜叶子。
狱卒却毫不在意,转身面无表情的走了,也没有去看女子是死是活。
这是死囚房,关的都是凶犯,死不足惜。
然狱卒在转角处停下了脚步,他回头看向那间牢房,见那血色的身影久久未动,才无声一叹,眼底浮现几丝不忍。
就这样死了吧,也就解脱了。
否则...
“做什么呢!”
同伴的声音响起,狱卒回神,摇了摇头:“没什么。”
同伴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迅速皱起眉头,压低声音:“那可不是我们能掺和得了的!你的同情会害死你!”
狱卒知道同伴是出自善意的提醒,低低应了声便随他离开了。
其实同伴多虑了,这事他哪里敢掺和,别说掺和,那是碰都不敢碰的。
她杀的可是宣徽院南院使家唯一的姑娘。
南院使齐大人失去爱女一夜白头,齐夫人病倒至今未能下榻,齐家两位公子疯了一样要为妹妹报仇。
如今,谁也保不了她。
狱卒的脚步声渐远,牢房中血迹斑驳的女子轻轻睁了眼,这一睁眼便显得她愈发可怖,因为她那双眼里布满泛黑的血迹,骇人至极。
她的手指才轻轻动了动,就因指骨碎裂痛的撕心裂肺,可她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脸上甚至连多余的神情都没有。
她已经习惯去承受这些痛了。
被关进来的第一天她就受了刑,因她拒不认罪,接下来每天她都会被带出牢房,日日受着不一样的刑罚,受完刑替她治了伤才会将她扔回牢房,就这样日复一日,至今已有...一月吧?
她的眼睛,是三日前看不见的。
她知道她受的这些并不符合奉京狱法,但那又怎么样呢?
没人管她,也没人敢管。
毕竟,死的是宣徽院南院使,兼枢密院副使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千金。
如今朝廷由中书省,枢密院为最高统治,其次就是宣徽院,而六部形同虚设,她那户部侍郎的父亲,哪里能管的了她。
从她被关进奉京狱至今,父亲母亲连一句话都没有带进来过,更别提见上一面。
最开始她还抱有希望,想着家中能为她周旋,洗清她的冤屈,可渐渐的她就明白,没人会救她了。
齐姑娘在她怀里断的气,彼时她的手上还拿着凶器,另有寺中香客作证,亲眼见她杀了人,人证物证俱全,不容她辩驳。
即便她说上千次万次人不是她杀的,也没人会信。
傲骨磨平,希冀尽消,时至今日她只求一死。
可那些人连死都不让她痛快。
当夜,她的判决书下来了。
凌迟。
魏姩的唇动了动,那双没有光彩的眸子里,透着令人窒息的绝望。
竟是凌迟啊...
那就是将她踩在地上,揉进尘泥,再没有半点尊严可言了。
可她能怎么办,她的手筋脚筋尽断,无法自戕,只能等,等那个无比惨烈,没有人性的死法。
魏姩怕吗?
当然怕啊,她怕极了,可她现在连哭都做不到。
她的眼睛坏了,流不出泪了。
极度的恐慌下,她使出浑身最后一点力气爬到了牢房门口,她记得白日里有人送了饭,若是瓷盆,她就将它咬起来摔碎,再用脖子在碎片上磨,磨上一夜,明日她必定就死透了。
至于死后他们是否还要继续行刑,她就不关心了。
总归她什么都不知道了。
然而那并不清脆的声音,浇灭了魏姩最后一丝希望。
不是瓷盆。
割不断她的脖子。
魏姩绝望的瘫在那里,再没力气动了。
许是人到了尽头,过往一切就要如走马观灯般在眼前过上一遍,从孩童到亭亭玉立,再到及笄年华,以往百思不得其解的东西,好像都模糊的有了答案。
比如,父母为何见不得她太过优秀,因为她的光芒会盖住妹妹。
比如,那天是妹妹请她约齐姑娘相见,可她到时却只见齐姑娘倒在血泊中,不见妹妹半分踪影。
案件初时,奉京府对她的喊冤并不会视若无睹,可后来,一张又一张信纸摆在了她的面前。
“魏姩,你爱慕齐姑娘未婚夫已久,心生妒忌下筹谋杀齐姑娘取而代之,证据在此,你有何话可说!”
“至于你所说的是你妹妹魏凝请你约齐姑娘相见,更是无稽之谈,当日,你的妹妹根本不在香山寺,且有旁人作证!”
奉京府尹的话和信上熟悉的字迹,陌生的语句,让魏姩的天塌了。
纸张上一字一句记载着少女从爱慕到妒嫉,再到怨恨的过程。
‘只恨不能取齐云涵而代之..’
魏姩循规蹈矩,恪守礼法,怎会觊觎旁人的未婚夫,怎写的出如此厚颜无耻的言词,这才是真正的无稽之谈!
可是她的辩驳在证据面前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尤其这些证据还是她的贴身丫鬟拿出来的。
至此,虽然她很不愿意相信,却也明白,妹妹与齐姑娘的死脱不了干系。
否则父亲母亲再是不喜她,也会周旋一二,哪怕救不了她,也会让她死的痛快些,可他们不仅没没有,还让她的丫鬟做了伪证,他们如今只恨不得她赶紧伏法,好将妹妹摘出去。
但她还是不明白,不明白双亲为何竟偏心至此。
同时亲女,何以如此差别对待?
魏姩实在是想不通,也无法再想了,她浑身痛的厉害,脑海已经不甚清明。
从有人摁着她的手签了认罪书起,她就存了死志,已整整两日没吃过东西了,送饭的狱卒也不管她,她想,或许是他看她太过凄惨,不忍见她再受磋磨,便放任她饿死自己。
只是不管有意还是无意,好像都来不及了。
天一亮,她就要被凌迟。
只这一夜,也不知道能不能把她饿死。
夜里的地牢很是寒凉,魏姩身上只有一见单薄破烂的囚衣,她又在想,不如再冷一些吧,饿不死,冻死也成,不管如何死,都比凌迟好。
夜渐渐深了,也越来越冷,可十月的天还远不到冻死人的地步。
魏姩不敢闭眼,她怕眼一闭再睁开,她就被绑上了刑台。
也正因此,强撑着不肯睡去的她在夜里听到了动静。
她打起精神细细去听,隐约听到了两个字。
‘殿下’
当今能被称为殿下的唯有一人,东宫褚曣。
魏姩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在那一行人路过她的牢房时,卑微的发出微弱的声音:“求您,赐臣女一死。”
她此时已全然忘了,太子褚曣是个怎样的人,她只知道他不是齐家的人,就够了。
……
齐家是断不会轻易让她死的。
魏姩发不出太大的声音,她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得见,更不知道他听见了会不会大发慈悲,应她所求。
她只是不想放过那一丝可能。
可脚步声渐远,他没有为她停留。
魏姩才升起的最后一点希冀转眼湮灭。
开新文啦,老规矩,前三章发红包,比心心。
这个故事人设和以往都不同,不知道小可爱们喜不喜欢。
魏姩(nian本文二声)褚曣(本文chu三声,yan四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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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