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神兽应龙生建马,建马生麒麟,邓麒麟,倒是个一目了然的好名字。
“唐松草。”她说。
邓麒麟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原来姑娘就是赢得仙试大典魁首的唐姑娘?”
松草:“不错。”
“原来是你……”邓麒麟虽然没有开口,但松草从他的眼中看出了这样的意味。
邓麒麟还想说什么,五术宗的山顶忽然随风传来一阵轻盈的铃声,似乎在提示着太阳即将落下,拥有月亮的白昼即将到来。
邓麒麟向山顶望去,脸上有惆怅之色,随即他转向松草笑道:“黎明之时是整个日月倒逆最危险的时刻,唐姑娘还是尽快回房,以待天明为好。”
松草:“那你呢?”
邓麒麟:“我?我自然是要回山上休养……说起这个,邓某还有一事想请姑娘为我保密。”
松草:“什么?”
邓麒麟:“我是偷偷趁人不注意偷跑到这里的,若是有人向姑娘问起,请唐姑娘莫要对别人说起我来过,可好?”
松草想了想,笑着点头:“自然。”
邓麒麟脸上露出纯真的笑容,欲要转身离去,却忽又一顿,回身以灼灼的目光望着松草:“我始终在山上养病,很少能够碰到如唐姑娘这般棋艺绝顶高超之人,唐姑娘在五术宗逗留期间,不知可否还能有机会与姑娘再次对弈?”
松草:“当然可以。”
邓麒麟:“那明晚我们就还在这里相见,不知可否?”
松草:“好。”
松草目送大喜过望的邓麒麟远去,在暗下来的天色中,遥望传来铃声的五术宗山顶。
松草回了客院,天色逐渐暗去,两轮夕阳的余晖重叠地斜照在青石板上,客院中没有其他人,她本想就此回房休息,却瞥见了许悲风的房中似有亮光。
她想到她第一次做的梦,想起梦中孩童泫然欲泣的脸,又想起许悲风每夜都会遭遇的殃煞袭击,略一迟疑,走到许悲风的房前,轻轻叩门。
房中窸窣的响动停了停,继而屋内人像是什么也没察觉似的,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没有来开门的意思。
这时松草才想起刚到长丰郡时看见的告示,布告的第二条曾明确地告诫众人在入夜后归家闭户,不要开门。
松草又敲了敲门,道:“许悲风,是我,唐松草。”
这次门内总算有了靠近的脚步声,许悲风披散着长发的影子映在窗门上,未发一言,却已述尽风流。
许悲风:“门外的真是唐松草?”
松草:“不错。”
许悲风:“我不信,除非你拿出证据。”
松草还真的想了想,道:“你我第一次见面是在缥缈宗的乘仙阁,这算不算是证据?”
许悲风:“只要是有心之人,皆可查到我和唐松草初次见面的地点,若是午夜即将消散的怪异也可以读取人心,得到这种最浅显的消息,我和唐松草初次见面的地点实在算不得证据。”
松草想了想,又道:“你我第一次联手击退了黑白无常,之后和黑白无常订下了十年之约,这可算得上证据?”
许悲风像是思忖了一下:“这样的隐秘之事,的确不是外人可以随意得知。”
他打开了门。
开门的那一刻,松草看见站在那儿的许悲风含着微微促狭和得意的笑,像是一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她突然明白许悲风早就认出了门外人是她,那些让她证明的话都像是在逗着她玩。
松草跨入他的房间,心中唯有好奇:“你是何时认出了门外人是我的?”
许悲风侧身让她进房,随后关上门跟在她的身后:“从你说话开始。除了你之外,我想再没有第二个人会在五术宗张贴了规则告示后,还明目张胆地违反它了。”
松草想到刚才许悲风开门的那一瞬,他乌黑的眸中明亮地映出她的身影,仿佛她就是世间的一切。在他的眼中,她究竟是怎样的人啊?
松草:“你既然已经认出了我,为什么还要问我那些问题?”
许悲风:“你就将之看作以防万一好了,我虽觉得门外之人就是你,但小心驶得万年船。若是你我之间有独有的暗号,验证身份更会方便许多。”
松草:“那我们就制定一个暗号好了。你觉得怎样的暗号合适?”
许悲风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真的要制定暗号?”
松草:“不是你说的吗?”
许悲风只是随口一说,得到松草的肯定后,他发觉这的确也是个不错的主意,而且松草谈论此事的口气,就像他们还会有很长的一起同行的未来,让他的心头骤然生起无法忽视的热意。
许悲风:“也好。若要制定暗号,那必然与我们两人的经历息息相关,且只有你我二人知晓才算得上是暗号,你也可以想想用什么做暗号才合适而隐蔽。”
松草“哦”了一声,走到许悲风点着蜡烛的桌案前,看见桌子上摆满了黄纸和朱砂,正中央放着那张秦镛霜亲自给他们送来的五术宗辟邪的符箓。
松草:“你一夜不眠,原来是在研究这张符箓?”
松草虽然对符箓之道不太精通,拿到这张符箓后却也用她自己的方法检验过这张符箓,并未发现其中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就是很普通的一张辟邪符箓。
许悲风这么郑重其事地研究符箓上的细节,难道其中真有其他什么门道?
许悲风却没有马上回答,笑着在桌边坐下:“你不也一夜未眠,不然怎么会太阳快落山了还像可疑人士一样在外面徘徊?”
松草反驳:“我是睡了一觉才起来的,而且我还做了一个梦呢……”
许悲风:“哦?做了一个怎样的梦?我希望那是一个好梦。”
他的笑容浅淡,却很柔和,让松草再次想到在梦中那个满怀期待却孑然孤单的孩子。
若以世人的眼光来看,许悲风的过往必然不算是顺利,她做了关于他的梦大约也不能算是好梦。
许悲风:“怎么了?难道是个噩梦?”
松草回过神。
不知为何,她最近总会因为许悲风而走神,这是她化人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也许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松草没答,忽地问:“许悲风,你的名字有什么来历吗?为什么要取这样悲伤的名字?”
她做的梦中有提到许悲风名字的来历,她想以此来印证一番自己的梦是否真实可靠。
许悲风略顿了一下,道:“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松草:“好奇。”
许悲风:“……名字是我父亲所取,大约来自古诗十九首,诗中说‘白杨多悲风,萧萧愁杀人’。为什么会取这样的名字,大概是他那时心情悲郁吧。”
和她梦见的并无差别。看来她梦见的果然十有**是真的。
松草思忖,余光瞥见许悲风端正的脸上露出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孤独之色。
她不想看见许悲风时常含笑的脸上出现这样的神色,道:“所以这张辟邪符箓真有什么问题吗?”
松草的话题开启的突兀,许悲风却也没纠缠,眯着眼端详着灯下以朱砂画就而显得格外触目惊心的符箓,道:“目前看来一切都很正常,辟邪的符咒虽然经过五术宗改良,但的确是用于辟邪不假。”
许悲风:“然而即使一切正常,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张符箓里绝对藏有猫腻。”
谈起符箓,他的表情自信而桀骜,松草的目光先是落在他的脸上,随后便顺着自己的心意落在了他随意披散在身后的长发上。
他如瀑的长发染着淡淡的光泽,颜色极黑,顺滑的如同极品丝绸,松草突然想起那天他化成白狐时柔软的皮毛,手突然有些发痒。就是不知道他身为人类时,长发会不会也那么好摸?
鬼使神差地,松草伸出了罪恶之手。
许悲风许久没有听见松草说话,有些疑惑,回过头却正好撞见松草捉住他的一缕长发在掌心捻了捻,然后放在鼻尖下轻轻地嗅了嗅。
许悲风愕然,还没反应过来时耳朵和脖颈霎时爬满红晕,他突地站了起来,衣袂翻飞间带翻了沉重的檀木宽背椅:“唐松草,你……!”
松草眼睁睁地看着那一缕黑发刷地从自己掌心滑走,她抬起头,有些不解地望着微微喘息的许悲风:“怎么了?”
许悲风:“你还问怎么了?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你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松草歪了歪头:“我这是什么行为?”
许悲风:“轻薄的登徒子!”
松草:“就因为碰了一下你的头发?”
许悲风:“你不仅是碰了一下,你还……”想起松草将他的发梢放在鼻尖闻嗅的模样,他耳朵更红,欲言又止。
松草:“我还?”
她真的不解。
她虽化成人一年有余,心思却都放在了如何修炼晋升和学习模仿人类、搞好人际关系上,和她关系最亲近的王玉润虽然会时常借她有关男女情爱的话本小说,但她都是一目十行,看过就罢,她不懂情爱,更不知道她的举止有多暧昧。
看着松草纯然无辜的表情,许悲风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两下,闭上眼睛随后又睁开,耳朵和脖颈的红潮完全褪去后,他像是恢复了冷静,语气却依然有些咬牙切齿:“我想到我们两人之间的暗号了。”
松草:“哦?是什么?”
许悲风面无表情地道:“以后你敲我的门,你若回答了你是唐松草,我要你继续拿出证据,你就回答‘你是登徒子’即可。我敢保证除了你和我,世间不会有第三个人会用这样的暗号作答。”
松草真的想了想,在脑中的数据库搜寻一番,她得出结论,的确少有人会用“登徒子”作为对答的暗号,于是爽快地点头:“行啊!”
松草:“只是若是你来敲我的门,我问你时,你该怎么回答?”
许悲风呵呵一笑:“我会回答‘我是被你轻薄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