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祁老大看不清三漫牵着他衣袖的手,只能感觉到一股轻微的力道在拉着他。
“好。”
祁老大默默退回一步,和三漫倚靠在一棵枯树后休憩。夜晚的风很大又很凉,周遭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两人的肩膀依偎在一起,他能感受到身旁人儿的温度。他们静静待了一会,谁都没说话。
突然,月亮出来了。
银白的月光毫无遮挡降临在这片死寂林,树叶全都凋零的枯树宛如在夜晚行走的鬼魅,空中盘旋的几只黑乌鸦停留在灰色的枝头处,空洞的眼珠扫视着下方。
三漫往上看了一眼,转身抓了几把土涂抹在祁老大和自己身上,趁着祁老大还没反应过来时把他扑倒,又捡了些枯黄的叶子覆盖住两人。
她压在祁老大身上,手撑在他结实的胸膛上,三漫低头看着祁老大,比了个手势示意别说话。
做完这一切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三漫和祁老大不禁屏住呼吸,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眸,两人衣物相贴,对方的温热,心跳全都暴露无遗。
“嗯?刚刚还有人的气息,怎么现在又没了?”
倏然,一道清脆的女声在林中响起,听音色那人年纪并不大,不过在这种鬼地方,出现的“人”又会是什么好东西?
“我的陆郎,是你做的吗?是你把他们都杀了吗?太好了……没有人能打扰我们……”
女人轻声细语呢喃,慢慢往远处走去。
等她走得远些时,三漫微微侧头看去,只见稀薄的月色下,扎着一侧麻花辫温婉的女子慢慢走向黑暗中,伸手轻轻温柔抚摸着什么。
“我的陆郎,你要永远永远和我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挡我们。”
女人声音很轻,如一缕轻烟,随风飘散,却声声入耳,宛如情人之间立下的誓言,又似毒蛇的粘液,狠毒又黏腻。
“陆郎……”
三漫听了会觉得没什么好听的,刚要转过头,却听到那女子柔媚娇嗔一句,一声陆郎简直酥到骨子里。
这下就连祁老大都转过头看向那边。
他们立于月光和黑暗之间,半边明半边暗,虽没看见女子口中的陆郎是何样,但仅凭那男子露在月光下白色的衣袍便可断定是刚刚离开的诡书生。
诡书生刚刚离开是怕这女子吗?既然害怕,可为何这两人又亲密无间,举止亲昵。
那女子长相温婉,皮肤细腻,手若柔夷,轻轻抚摸着诡书生的墨发,神情温柔眸含爱意,跪伏在她脚边的诡书生则一动不动,任由她触碰。
“陆郎,你知道我最爱你,你之前欠我的,便一一补偿给我吧……”女子边说边伸手解开发带,麻花辫散开,柔顺的长发飘下。
三漫看得云里雾里,但隐约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何事,她低头看向祁老大,身下这人倒是轻轻蹙眉,似乎不知道他们这般举动究竟为何意。
但接下来,祁老大懂了。
女子把衣物解开,墨发遮挡纤细的后背,露出一点白皙的腰肢,她伸手勾住诡书生的脖颈,轻轻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在他耳边细细呢喃:“陆郎,我好喜欢你,永远都不要离开我,好吗?”
“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们都要永远永远在一起……”
月色如许,黑夜漫长。
地上散落的两片枯叶沾染上夜晚的雾水,晶莹剔透的水泽在月色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等到半夜时,乌云再次遮住银月,四周静悄悄,人的感官无限放大,此起彼伏的声音回荡在鬼林。
这晚,既漂浮着凉意又带着温热。
头一回撞见这种事,起初借着月色,三漫能看清祁老大的表情,他撇过头看着别处,就是不敢看三漫。
三漫视线往旁挪了挪,不出所料,祁老大的耳垂已经红透了。
这孩子,这么害羞。
从前花花公子会热烈追求三漫,太害羞的公子又不敢惹她,像祁老大这般表面冷淡人狠实则易羞赧的男子还是头一回见。
稀奇得很。
三漫一直盯着他耳朵看,渐渐的天黑了,完全暗下来又什么都看不清。
三漫顺着感觉轻轻摸上他的耳垂,软软的,就和他现在一样,羞红着脸,不敢看她。
“嗯……”祁老大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哼出声。
三漫急忙捂住他的嘴,谁能想到她只是轻轻摸一摸,祁老大竟然能发出轻微的声音,声音很小。也好在远处的那两位声音直接盖住祁老大的那声。
这下三漫收回手再也不敢逗弄他了。
不过,今夜虽冷,祁老大身上的温度却像个火炉,三漫收回的手蜷缩在怀里,挨着他的胸膛,手心热热的,很温暖。
祁老大似乎看出她很冷,主动伸手环住她。
有人给予三漫温暖,她渐渐睡了过去,等再次醒来时天色微凉,三漫睁开眼就对上祁老大的眸子。
“他们走了。”经过一晚没进食没喝水,祁老大声音有些沙哑。
三漫揉揉眼从他身上起来,天还不算太亮,能看见天际的晨光,林子还是有些暗。
她拉了祁老大一把,两人拍掉身上的树叶和泥土,活动着僵硬的四肢,祁老大看了三漫一眼,转过头看着别处问道:“为什么昨晚你说先别出去?”
“在鬼林能掩盖住我们的气息,既然我们在画卷里,那这里所有的事物都是鬼创造的,若是我们那时贸然出去,会被发现。”
“那我们要一直待在这么?”
“噗。”三漫笑出声,眸含笑意望着他:“难道你想每晚观赏一番?”
“……”
两人走了几步就出了鬼林,前方竟然有一处瀑布,汨汨有声,顺着水流而下,是一处湖泊。
三漫和祁老大站在悬崖边眺望远方,放眼望去,春色一片,有山有水还有处房屋,和身后死气沉沉的鬼林简直是两个不同的地带。
“走,我们去那看看。”三漫指向那边。
祁老大对于三漫说的话一向是没有异议。
因为三漫这人一般是直接告诉你该如何做,而不是先询问你该如何做。
再说,他相信她。
穿过鬼林和瀑布,一路直下,走了半天路程已经离那处房屋不远了,也就是边走边看三漫他们才发现,这画卷其实是描述的山间田野风光。
只是不知那片鬼林又是何意。
路上,祁老大半天不吭声,三漫以为他是因刚刚的事情还在害羞,也不再逗他了。祁老板经不起逗,一逗就耳红,也不知换做其她女子这样做会是什么样的。
他们一路穿过小溪河流,山间田野,即将来到房屋前,祁老大倏然冒出一句话。
“你不怪我?”
“怪你什么?”三漫略微思索,道:“怪你买了那副画把我卷入这?”
祁老大点头:“嗯。”
三漫发现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还真是复杂,这一个两个都怕自己会连累她,袅青青是,祁老大也是如此。
其实三漫习惯独自一人解决所有事,所以凡事都不喜欢和人商量,也不和人诉说,可那日鱼柚子他们告诉三漫。
他们是并肩作战的小伙伴,应该一同抗下所有的麻烦。于是三漫理解为,遇到麻烦事,不用想着自己担,也不用怕拖累朋友,这是大家共同的事情。
也就是说,她要麻烦人。
可现在,怎么又变成他们怕连累她而心怀愧疚了?
“一个意外而已。”三漫盯着祁老大慢慢道:“阴气太重是会招鬼的,不知祁老板你以前是做什么生意的,招这么厉害的鬼过来?要是不想连累我,那就只有以后远离我了。”
换言之,他愿不愿意离开她。
本来只是想逗一逗他,谁知祁老板还真不说话了。
三漫拍拍他的肩说道:“骗你的,本来我就是要抓鬼回去,待在你身边任务还能完成得快些。”
“那你,完成任务后就要回阴界了?”祁老大看着三漫问。
三漫点头。
眼前的木屋像是京城中简朴的茶楼,格调简单,再寻常不过。
三漫和祁老大进到屋中,几张朴素的木桌椅摆放,上面落满厚厚的一层灰。
看样子,这片地方鬼不怎么来。
他们上到二楼,和楼下布局相差不大,只是二楼多了几间雅间,并不华丽奢侈,但胜在朴素简洁。
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他们暂且找了一间雅间住下,为了相互有个照应,两人在同一间房,睡得也不远,这样一有什么动静可以及时发觉。
“你先睡吧,今晚我来守。”祁老大手放在桌上,抬起一只脚踩着凳子,看这架势已经做好守夜的准备。
“你睡。”三漫坐在他对面:“你昨晚没睡着,还是我来吧。”
她今早一睁开眼就看到睁着眼的祁老板,再看他一脸倦色和眼下的乌青就知道他昨夜没休息好。
“好。”祁老大也没推脱,当即就躺上床榻,雅间的床榻不大,加之祁老大身躯威武,显得更加小。
三漫怕他掉下来,挪了个凳子放在床边。
夜凉如水,这里的时间流逝得很快,天又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