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烛火早已熄灭了数盏,余下的明明灭灭,寝殿一时有些昏暗。
灯光摇曳着照向顾祯,在那张凌厉的脸上呈现出一片暖色。
赵懿懿踏着紫罗祥云纹地衣,步履轻缓的朝他走了过去,温声道:“妾身知道近日朝政忙,只是无论如何,陛下的身子才是最紧要的。”
看着顾祯紧拧的眉心,赵懿懿忍不住伸手想要将其抚平,随即在榻边坐了下来,动作轻柔的为他揉按头上穴位。
幼时在家中,赵懿懿也经常为祖母揉按,却只是不得其法的瞎按一气。
嫁入东宫后,见丈夫为了政事时常废寝忘食,她便主动找医女学了些穴位技巧,时不时的替他舒缓一二,松散一下筋骨。
历经这两年多,她这技艺倒还算娴熟。
“嗯。”顾祯面色沉凝,半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忽而被一阵幽香萦绕,柔软而温热的指腹与他相接触,叫他怔忡了片刻,而后猛地攥住了赵懿懿的手。
那只手绵软无骨,手指虽纤长,与他相比却显得很小巧,能被他的大掌完全包裹住。感受着那细腻的触感,他下意识的摩挲了下。
男人掌心滚烫,还覆盖有一层薄茧,被那略为粗粝的指腹摩挲过手背时,她不由自主地颤栗了一瞬。
“今日辛苦了。”顾祯偏头看向他,继而轻声说了一句。
赵懿懿正想着该如何同他说今日的事,听到这话后愣了愣,盯着顾祯看了许久,随后微微别过脸,柔声道:“身为皇后,这是妾身的分内之事。”
此时的椒房殿寂静而悠远,除却庭院内几声鸟雀鸣啾,再无其他声响。
今日练字耽搁了不少时间,赵懿懿抬首想要同顾祯提安寝之事,却发觉,他那一双眼眸不知何时起,转变得无比幽深。
随着衣带松散,赵懿懿虽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也还是红着脸转过头,不敢在这种时候看他。
繁复而轻柔的衣衫褪去,没了遮挡之物,凝脂般的肌肤毫无防备的暴露在空气中。
将赵懿懿放置在织锦被衾中央,顾祯环视了一圈床榻,蓦地低笑了一声,意味不明道:“还是皇后有先见之明。”
世人床榻大多窄小,饶是顾祯在紫宸殿中的御榻,也说不上多宽阔。赵懿懿幼时睡觉好动,时不时的就会从榻上掉下来,被摔怕了以后,她说什么也要睡宽阔的床榻。
起初顾祯难以理解她这癖好,对此嗤之以鼻,然时日久了、自个尝试过后,才渐渐觉出这床榻宽阔的好处来。
从此食髓知味,难以忘怀。
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赵懿懿面色霎时涨得通红,那阵红一直蔓延到了耳尖子。支支吾吾的,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
怔神时,耳垂突然被含住,湿热触感叫她身子酥麻,忍不住想要将自个给蜷缩起来。
被顾祯在身上游走的手给安抚住了。
“怎么还是这般的瘦?”顾祯皱着眉头,似是有些无奈地轻笑了声,“等过几日天气好了,朕带你去西郊跑马。”
其实这话也不尽然,赵懿懿身量虽纤弱,该长的地方可半点没含糊,羊脂玉一样的身子搁在被衾中央,叫人看得挪不开眼。
听他这么说自个,赵懿懿本来是有些不情愿的,然又听到他说要带自个去西郊跑马,顿时有些惊喜:“陛下!”
然顾祯只是随口一说,对于她的分神之举,显然是极为不满的,便是重重拍了一下,好叫她回过神来:“好了,莫要想旁的事了。”
好一会儿才逐渐放松,赵懿懿感觉自个如顺水逐流的船只一般,难以控制方向。
尝试片刻,她干脆闭上眼,任由自个浸没其中。
赵懿懿有许久没出过宫了,骤然听着能同他去西郊跑马,惊喜之余,难免还有些兴奋。
心情也随之雀跃起来,忍不住又问了几句。
顾祯有些不耐地皱了下眉,白日里瞧着温润如玉的一个人,这会子像是舒展了下来,眉眼间竟透着几分冷桀。一双深邃的凤目朝赵懿懿看了眼,虽有些显而易见的不情愿,还是一一答了。
天色昏暗,殿外伺候的宫女皆是仰头看着头顶的月亮,长舒了一口气。
不管旁的如何,只要陛下和娘娘之间好好儿的,她们也就不担心了
-----
第二日醒来,赵懿懿身上酸软得很,昨儿晚上被他折腾得太狠了些,浑身都没了力气,昏沉睡了一觉,实则也没睡太好。
察觉到身旁那人起身的动静,赵懿懿掀了被衾正要起身,却被顾祯给按住了。
“若是困,就先歇息着吧。”他的声音低沉,醇厚若钟磬一般回荡在耳畔。
赵懿懿先是一怔,仍是起身下了榻,柔声说:“还是妾身服侍陛下更衣吧。”
若是皇帝留宿椒房殿,她也一向会跟着早起,同他一道用过几口点心后,再亲自将人送至肃章门外。
闺房内的事还好说,若是送陛下出门也省了,不知要有多少风声传出去。
盥洗更衣过后,热腾腾的几道点心端了上来,赵懿懿心不在焉的吃着一块橙糕,想着昨晚没能说出口的那桩事儿,斟酌着该如何开口。
舅母曾对她说过,她作为皇后,面对丈夫时既要让他知晓难处,又不能让丈夫心生反感。
想把握好这中间的尺度,无疑是一桩极难的事。
话已到了嘴边,顾祯忽然偏头看她,淡声问:“皇后可是有话想说?”
赵懿懿执食箸的手一顿,不意他竟然看出了自个的心思,忙不迭的点了头,便想要开口同他倾述一番。
心头莫名是甜的。
“妾身……”
顾祯却于此时放下了食箸,抬首朝户牖外瞥了眼,唇角的笑淡到几乎看不见:“今日起晚了些,朕该往前朝去了,皇后若有什么话,待晚上再说吧。”
一缕曦光打在橙糕上,晃得人险些花了眼。
赵懿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后才觉得有些诧异。顾祯在一向忙于朝政,很少会连着几日到椒房殿来,偏偏……
她还想说些什么,顾祯已然起身,阔步朝殿外行去。
几瓣红梅依旧顺着东风飘飘扬扬,赵懿懿跟在他身后,心绪也随着这红梅一块儿飘飏,隐隐还有些雀跃与欣喜。
皇帝起驾往前朝后,椒房殿的忙碌暂歇了片刻,恢复了以往的祥和宁静。
云竹扶着赵懿懿回来,温声说:“奴婢领着人换一床薄些的被子,娘娘再睡上一会儿。”
她是赵懿懿进了东宫后才跟着的,然跟了已有两年多,自然是心疼的。
也难免埋怨,陛下未免有些不懂疼惜人。
俩人起身后,寝殿已经被里外清扫过,这会子只剩下一股清新的味道。赵懿懿实在是困,将自个埋在被衾里头,好好地睡了一觉。
却不敢睡太久,仅是睡了半个多时辰,宫女掐着宫务送达的时辰,将她给唤了起来。
虽还是有些困倦,赵懿懿用过朝食,还是打起精神一件一件、有条不紊的开始处理宫务。身为皇后,她自知若是不能将宫务管理妥当,自然有人想要替代她来管理。
“娘娘也别光顾着提醒陛下注意身子,自个身子也要紧啊。”云竹端着一盏龙眼茶放到案几上,“若是累了,就先歇会儿再看。”
赵懿懿瞥了眼,忽然觉得有些迷茫和疲累,接过茶盏饮了一口,蹙眉道:“总是得快些处理好才行。”
她自幼丧母,纵然有祖父母庇佑,到底还是不一样的。何况祖父母也在她出嫁前就去了,更没人来教她如何管家。
连管家都一窍不通,这偌大一个宫城,更是叫她手忙脚乱。
六尚和内侍省从前的主儿是太后,面对她这个皇后自然不敢隐瞒什么,只是见太后不喜她,压根不会主动尽心相教,只等着她去问。
然赵懿懿对此一无所知,哪知道该问什么?
倒也有女官为搏前程主动投诚,大多品阶不够,所知晓的东西也不够多。
磕磕绊绊这么久,她才勉强摸着些门道。
为操持太后寿宴,一些不必要的宫务已经落下好几日了,因此今日颇费了些工夫。待到全部处理完,已临近晌午。
正要用膳之时,太后身边的程女官提着食盒,踏入椒房殿中。她打开食盒,从中取出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轻声道:“娘娘,这是太后娘娘为您准备的补汤,趁热食用最好不过了。”
赵懿懿看了过去,里头的内容与昨日别无二致。
暗自叹了口气,想着太后应当是上了瘾,这几日都不会放弃这事了。
她唇边漾起一抹笑意,同太后道过谢,伸手端起那碗补汤,稍稍搅拌过后,舀了一小勺出来。
那女官得了太后吩咐,是要瞧见皇后用了汤才行的,见赵懿懿端起来饮了两口,便回去复命去了。
这汤里头的名贵珍品虽多,亦是大补之物,可味道着实算不得好,赵懿懿几乎是皱着眉头饮了半碗,又喝了几口茶才压住。
口中泛着汤里的涩,一桌子膳食变得没滋没味的,只草草用了些。
赵懿懿揉着眉心,起身吩咐道:“给我拿些蜜饯来吧,我难受的很。”
今儿事情不多,日头也不错,赵懿懿便叫人将库房里头,那些闷了一冬日的东西拿出来晒一晒。不知不觉的,就到了掌灯时分。
想着早晨顾祯曾说过的话,赵懿懿虽待在书房里,却特意吩咐了宫侍,叫留着寝殿和庭院里的灯。
赵懿懿每日晚间会做的事不同,今日本该轮到调香的,然昨日刚被他嫌弃过,怕触景深情,便不大敢碰那香料,改为了弹琴。
十来岁开始,她的琴艺是祖父亲自教的,然祖父事忙,只教了她一两年就再没空闲了。赵懿懿却没停下,自个一直练了下来,钻研了不少琴谱。
调好音后,指尖轻轻拨动琴弦,潺潺琴音便从书阁内传出,令人心旷神怡。
赵懿懿奏过几曲,恰是月上中天。她朝着窗外看了眼,静候片刻,仍未听到顾祯到来的动静。
她不由想着,是政事太忙了吗?
都这个时辰了,他若是来了定然觉得疲乏,说不定会想听她弹琴。是鸥鹭忘机,还是平沙落雁呢?
又过了许久,仍然没有声响,赵懿懿心中有些忐忑,琴曲也逐渐失了章法。
直至门扉被敲响,随着来人步入,她亦是猛地站了起来,竭力掩盖自个颤抖的声音,尽量平静地问:“怎么了?”
云竹忽而有些不敢看皇后,在她一寸寸将要熄灭的眸光中,轻声说:“娘娘,紫宸殿……熄灯了。”
顾祯:问问,我名字什么意思?
“提醒你谨守贞德!”
顾祯:那……偏旁呢?
“穿件衣服把你!”
顾祯:这不是衣字旁,是示字旁!
“提醒你再不守贞德就没了!”
终于放假啦!^_^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夜半相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