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严亮平回严家,巴乐沉这一张脸。
老严不明所以,但也不惯着他,两个男人相对无言,沉默是金。
一直倒开进严家的车位,严亮平终于沉不住气。
“你这给谁甩脸子呢?”
他一看,身旁已经被气成包子脸的巴乐,竟觉得有些好笑,白白糯糯的,像个小团子。
见巴乐不搭理,严亮平又道:“行吧,我哪招惹你了?让你气成这样?”
又接又送,还带你逛街,还不够兄弟吗?
“老严。”
巴乐噘着嘴,他如今表情越来越生动,不再是搅不动的石膏脸。
“请你应该尊重一下我,给我一点留点**。”
“我怎么......?”
原来还在为他翻出程橙的朋友圈生气呢。
严亮平立马反应过来,伸手指着这个见色忘义的。
“我这还不是为你好吗?!”
真是恩将仇报,严亮平非但不肯道歉,声音反倒拔高一筹:“这种来路不明的人,我不得给你把把关啊?”
“......把把关?”巴乐眉毛一挑,敲敲自己的假腿,质问严亮平:“所以,连你也觉得像我这样的人.......不,配 ?”
“唉哟,你又想哪去了?”
这哪叫玻璃心,他兄弟这颗心就是个纸糊的。
严亮平几近哀嚎,他要怎么解释才能让巴乐明白,这年头诈骗犯多,骗财骗色的手法层出不穷,技术手法更新换代,全市光一年已登记在册的杀猪盘案件已经堆的山一般高。
“我就这么跟你说吧,如果她是持有外国护照在中国犯案的话......”
“把我的轮椅给我。”
巴乐一点都不想听这种废话,冷着脸解开安全带,开始移动身子。
显然,严亮平的苦口婆心在巴乐的眼里全是噪音。
“唉!为了个女的,你至于吗?”严亮平见这瘸子竟想自己跳车,火气立马窜上头,口不择言:“要不是你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我还懒得操这份闲心呢!小心哪天被人骗了还给人数钱。”
“多谢提醒。”
被唯一的好朋友羞辱一番,巴乐红着双眼,委屈又倔强地扭过头来:“我的事,不牢你费心。”
......
......
......
一顿团圆饭,吃的冷冷嗖嗖的。
严亮平的父亲严江,不仅请了巴乐来吃饭,还叫来自己的得意门生何妍,以及她的未婚夫。
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个英姿飒爽的姐姐巴乐见过,她是严亮平的初恋,是严亮平暗恋多年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准备告白,却得知女方即将嫁人的当事人。
“怎么了今天?家里的饭菜不合年轻人的胃口啊?”
严亮平的母亲一看,几个孩子脸上个个写着“不开心”。
“哪里哪里,师母的手艺炉火纯青,现在外头的菜哪比得上您这些家常菜。健康美味,别人想吃还吃不到呢,你说呢,妍妍?”
没想到四个年轻人里头,反倒是何妍的未婚夫先开口。他抓住何妍的手,亲昵的称呼把严亮平激得恶心作呕,恨不得当场掀桌。
“我妈烧的,好吃是好吃,可我也没见你多吃啊。”
何妍的未婚夫,严亮平左右是不对付。听说他在一个大学后勤处做老师,穷酸书生,肩不能提手不能扛,以后怎么能保护他师姐呢?被这样的人比下去,从小样样优异的严亮平简直是遭遇人生重大滑铁卢。
“爸,我吃饱了。你们慢慢聊。”
他盯着何妍,见她低着头不作声,更是觉得委屈蔓延到舌尖,都是苦的。
“这臭小子,真是越大越没礼貌。”
新年的团圆饭吃的索然无趣,毫无气氛,严江放下筷子,不理会老婆刚端上桌的黑米八宝饭。
“怎么都不吃了?还有最后一个重头戏没吃呢。”
八宝饭,团团圆圆,讨彩头的。
“吃什么吃?气都被你儿子气饱了。”
老头子背着手离席,留下四个人面面相觑,饭菜就更加难下咽了。
“何妍待会儿来我书房,巴乐你也一起。”
严老爷子的书房,一般是不让人进的。除非他本人同意,否则连亲儿子都别想进去玩。
何妍还在警校的时候就被严江相中,这些年跟着这个师傅,她参与了A市几例重大特大的刑侦案件,其中自然也有些断了线索的陈年旧案,这个书房便是他们汇集情报的地点。如今师傅要她和巴乐一起进书房,何妍已经大致猜到与什么有关。
早在几年前她第一次来师傅家,何妍便知道巴乐这个残疾男孩的存在,那时候她只当是严家的亲戚,严亮平的表弟之类的。而后,师傅把巴乐父亲的案子和巴乐爷爷的案子都交给她,她才清楚这个男孩真实的身份和处境。
严家两个男孩子,虽然巴乐的年纪只比严亮平小一点点,但两个人放在一起一个天,一个地。一个永远话多,一个永远沉默。严亮平是天子骄子,是人群里最闪亮的星星,而巴乐则更愿意藏在角落里,努力做到不被人看到。
这个男孩子受了太多的苦,比那个傻大个令人心疼许多。
“我叫你们来,是有两件事。”
严老爷子已经泡好一壶茶,坐着招呼他们过去。
“第一件呢,好事。巴乐的父亲有线索了。宁江市最近抓了一批人,黑吃黑,有个说漏了嘴,这两天何妍和我赶过去一趟,看看是什么情况。”
严老爷子把公道杯内色泽亮丽的茶汤分了三杯,分别推到他们面前。他年轻时候只能算清秀,这些年反倒经历岁月的冲刷,老都老了,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举手投足透着气定神闲的成熟。
空气中弥漫着上等金骏眉悠扬的茶香,伴随着淡淡花果的甜蜜。只可惜,他们的谈话,却是十分沉重。
陈建树,严江读书时最好的兄弟,体能成绩拔尖,跑步总是最快。年轻时的读书岁月总是无忧无虑,再后来警校毕业,他们被分到不同的工作岗位,慢慢就丢了联系。直到十年前那个秋天的夜晚,陈建树通过公共电话给严江打了最后一个电话,他这才得知陈建树在G市有一个儿子,已经十五六岁,很大了。
那个电话简短扼要,陈建树只恳求严江能去G市给予他儿子保护。
两人心照不宣。那时候,就算陈建树没把话说透,严江也知道他在做什么了。
缉毒警察,卧底。必要的时候,改头换面,抛掉所有,也要潜入敌方组织。
“那我爸,我爸他......还活着吗?”
得知寻到父亲的消息,巴乐几度哽咽。堵在心口的话,犹豫了再三,才随着眼泪一起落下来。
十年前,他考入G市第一重点高中,就因为放榜那日他看见自己久违的亲人,喊了一句“爸爸”。一个月后,爷爷的酒楼一夜之间被烧得精光,十几口人被锁在一个房间,活活烧死。而那些人都是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哥哥姐姐,都是爷爷的好徒弟,好员工。
而他,那晚唯一一个被救活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可能和真正纵火犯打了照面的人,却躲在A市,改头换面后,再也不能提自己的过往。
“不乐观,你要有心理准备。”严江坦诚。
十年了,物证人证什么都没有,一个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那么久。
“小乐,你要清楚,我和何妍,我们警方会尽全力,但是若你父亲真的还活着,那这十年为什么他从来没未出现?我们不妨做最坏的打算......”
“不!”
巴乐一改平日的沉默,几乎吼出来:“假若他也死了,那我算什么?”
“.......”
“是我,都是我的错。我才是那个最该死的人!”
巴乐用力拍打轮椅扶手,假腿因为他剧烈的震动有些歪斜。
“我父亲,我爷爷,还有陈记十几口人,要不是因为我.......他们就不会死.....”
他低着头,用手掌捂住眼睛,泣不成声。
“小乐......你爸绝不会怪你,他是爱你的。”
严江闭上眼,叹了口气。
“当年,你父亲察觉到自己的身份可能已经暴露,第一时间就让我跨省去保护你,这是违反纪律的。很明显,你在他心里比什么都重要。你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骨肉,他最后的牵挂。”
严江只怪当年自己犹豫不决,耽误了最佳转移的时间。十年前G市的那场大火性丧生十几条人命,还有夺去这孩子的一条腿......
这十年无数个日日夜夜,藏在严江心底的愧疚反反复复折磨他。就算一年后,他帮这孩子改了姓名,以领养的名义把他接到A市养在自己身边,也完全无法弥补他对老朋友的亏欠。
“小乐,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叔叔希望你从今往后,可以向前看。今天把你叫来,就是告诉你,我们没有放弃找寻你的父亲,而你要做的就是继续远离G市,继续远离过去的所有。好好活着,保护好自己。纵火的真凶总有一天会伏法,那时候叔叔才同意你改回本名,说出真相。”
严江拿过桌上的纸抽,蹲到巴乐的轮椅面前递给他:“小哭包,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哭啊。老陈要知道了,还得怪我没教好。”
听到自己父亲的名字,巴乐抑制不住,又再次落下眼泪。
“严叔叔,我听你的。”
“师父,你要说的另一件事是什么?”
何妍目光闪烁,她举起茶杯,茶已经冷了。
做警察永不缺遇见悲情故事,她明白自己肩上的重量,同理心泛滥没有意义,便想早早换个话题。
“哦,对了。我差点忘了。”
严江扶着老腰站起来,他年纪大了,五十岁以后,容易犯累,胳膊腿的都不太灵光。
“还有件事,想请你们帮忙留意留意我那个笨蛋儿子。他最近情绪不太好,他母亲说他饭量也比平日里少了很多。我跟他们分局打听了一下,这小子干的不错,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我猜啊,八成这臭小子谈恋爱了。”
“.......”
严江多年遵循“棒棍下出孝子”的教育理念,结果棒棍是下去了,儿子反倒离自己愈发疏远了。
“小乐,你说说看,我这个笨蛋儿子你最了解的。”
“......”
巴乐自然是知道故事的原委,不过嘛.......他尴尬地看看何妍,见她面不改色,更不敢多言。
“严叔叔,我.......”
“师傅,我先回了。”
两个人各怀心思,反倒何妍利落起身,借机说要早点准备去宁江的行李。
她刚打开门,便看见严亮平就站在门口不知所措,屋内的两个人也齐刷刷看过来。
“你在偷听?”
何妍眼角一挑,她说的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你站多久了?听到多少?”
严亮平人高马大,比她足足高两个头都不止,但在何妍眼里,严亮平永远是长不大的臭屁小子。
她的气势很足,压人一等。
“也......也没多久。”
严亮平挠挠头,刚听到一半,哪晓得何妍突然就出来了,抓他个现行。
“你自己进去和师傅解释吧。”
何妍懒得理,哪知严亮平突然拉住她的手。
“阿妍!”他突然喊她的小名。“到了宁江,你要万事小心。陈叔叔得罪的那帮人,什么都干得出来。”
“好。”
何妍垂下眼,她只犹豫了一瞬,便挣脱开严亮平的手。
“别忘了,我是有未婚夫的人。”
她昂了昂高傲的下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
.......
.......
傻大个的初恋是不是并不比他兄弟的差啊?
俗称:难兄难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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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黑米八宝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