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仙侠玄幻 > 金剑雕翎 > 第一回 天涯飘来血舟

金剑雕翎 第一回 天涯飘来血舟

作者:卧龙生 分类:仙侠玄幻 更新时间:2020-05-20 02:25:55 来源:转码展示1

八月,秋汛初至,湘江水盈,灌满了丹桂村旁的长碧湖。xiashucom

深夜,湖心月影正沉浮。

湖畔。桂子频飘香。

一阵咿呀的橹声,划破了湖面的寂静。一艘画肪,缓缓由东方驰来。

船头端坐着一个轻袍暖帽的老者,一个四旬左右的美妇人,紧傍那老人身侧面坐,一个十二三岁的童子,依偎在那妇人的怀抱。

迎面江风送过阵阵寒意,那中年妇人轻扯一下身上披的锦缎披肩,掩在那孩子的身上,慈母的关爱是这样的无微不至。

那老人端起身前本几上的香茗呷了一口,笑道:“翎儿睡了吗?”

那中年妇人启后一笑,低头瞧了瞧怀中熟睡的儿子,道:“睡了。”

那老人缓缓站起身子,仰望明月长长吁一口气,道:“三十功名尘与上,一片冰心在玉壶。”声音幽沉,隐隐含着英雄末路的凄凉。

那中年妇人淡然一笑,接道:“夜深了,咱们该回去啦!翎儿着了凉,又要愁煞人。”

那老者颔首挥手,正待命舟子掉转船头,突见一艘灯烛辉煌的巨舟,双帆张风,直驰而来。

那巨舟似是已失去控制,随着风向,直向画肪撞了过来。

画而上掌舵人似是驶航的老手,不待主人吩咐,立时一转主舵、画舵向侧旁避去,另一个舟子,却急奔向船头,扬起手中竹篙,口中大声吆喝道:“伙计.睁着眼睛往上撞,什么意思?”他一连吆喝数声,始终不闻那巨舟上有人相应。

舟子心中大急,挥篙向那巨舟之上点去。

这时,江风威势已弱,巨舟吃那竹筒一点之力,登时向一侧偏了过去,两只船擦身而过。

那轻袍老者一直背着双手,看着这一幕惊险的经过,神色镇静,毫无畏惧之容。

那执篙大汉,眼看巨舟几乎撞上画舵,对方却似浑如不见,忍不住大声叫道:“喂!

你们还有一个活人没有?”

任他喝骂叫嚷,仍不闻有人相应。

长碧湖占地百亩,四周生满了深可及人的芦苇,那双桅巨舟,方向一偏,撞入了芦苇之中。

那卓立在船头上的老人,看得心申一动,暗忖:看这巨舟似已无掌舵之人,难道没有人吗?但见那辉煌的灯火,似又不像无人乘坐。心头大感奇怪,扬声吩咐那掌舵的舟子,说道:“把船驶近那巨舟瞧瞧!”

那中年妇人似想阻止,但却终于忍丫下去。

驾船的舟子一转舷,把画舵驶近,紧傍那巨舟停了下来。

那轻袍老者望着那巨舟上辉煌的灯火,凝神静听了片刻,回头对站在船头手执竹筒的舟子说道:“这巨舟,有些奇怪,你攀上船去瞧瞧。”那舟子躬身一礼,命命而去,放下竹篙,攀上巨舟。轻袍老者背手卓立在船头上,仰望着明月出出神。

突听一声尖厉的惊叫,那攀上巨舟的舟子,一踉跄奔回,扑通一声,跌入了湖水之中。

那轻袍老者微微一皱眉尖,一撩长袍,向区身之上攀去。

那中年妇人怀抱中熟睡的孩子,亦被这一声尖厉的呼叫惊醒、霍然由慈母怀中站了起来。迎面江风,飘过来一阵浓重的血腥气味。

老者停下了脚步,重重地咳了一声:“有人在吗?”目光转处,只见一条黄色的剑穗,随风飘动,长剑从一个华衣人后心洞穿前胸,深钉入了舱门处板壁之上,直没至柄。

烛火照耀,清晰可见那华衣人的侧面,那是一个年轻人,惨白的面色却无法掩去他那英俊的轮廓。轻袍老者微微叹息一声,举步向舱中行去。布设华丽的船舱中,一片惨象,桌倒椅翻,血迹处处。距门不远处,伏卧着一个中年大汉,后脑裂开,早已气绝死去。

轻袍老人然然叹息一声,自言自语地说道:“好一凄凄惨的景象。”转眼望去,只见靠窗处,站着一个黑衣长衫大汉,双腿直立,两手十指深入板壁之中,骤见之下,极似一个人扶着板壁而立,仔细看去才可看出此人早已气绝多时,全身僵直,只因十指深深插入了壁板之中,才使他的尸体不倒。此人全身不见伤痕,但口鼻之间,却不停地滴着鲜血。辉煌的灯火,照着三具死状各异的尸体,构成了一幅恐怖绝伦的画面。深夜血舟,寒风打窗,那老者虽然胆气逼人,也不禁由心底泛起一股寒意,摇摇头叹息一声缓步向舱外退去。突然间,由船舱一角中,传过来一声微弱呻吟之声。呻吟声虽然微弱,但听在那轻袍老人的耳中,却有如急雷骤发,惊得全身抖动了一下,停下了脚步。他缓缓转过身子,目光环扫,搜寻船舱。只觉那三具死状不同尸体的形态,愈看愈是恐怖,不禁心头凛然,正待回身退出,又是一声微弱的声音传来。这一声,他听得异常清晰,由那微弱的呻吟,可分出那是个奄奄一息受了重伤的人,所发出的呻吟。轻袍老人犹豫了一阵,眉宇间泛现出坚定之色,说道:“劫后余生,奄奄待毙之人,老夫岂能见死不救。”

一撩长袍,重入舱中。

凝神望去,只见船舱一角的暗影处,倒卧着一个蓝衣妇人,长发散乱,满身血迹,上半身依靠在舱壁的木板上,不禁顿生怜悯之心,转身奔出舱外,招来两个舟子,卸下了一扇舱门,抬起那重伤妇人。烛光照耀之下,只见她面色惨白,双目微闭,鲜血湿透了大半幅衣裙。_

突然间,她睁动一下微闭的双目,发出一声重重的呻吟,就借身子转动之势,疾快地伸出手去一拂,一盏油灯斜斜地倒了下去。

她臂上本已受了数处创伤、这强行伸手一拂,震动了伤口,鲜血泉涌而出。

她紧咬着玉牙,强忍着伤痛,缓缓闭上双目,汗水从她苍白的脸上滚了下来。

两个舟子不过刚把那重伤的妇人移上了画舫、那双桅巨舟突然冒出一阵浓烟,火舌闪闪,穿窗而出,强劲的夜风中,火势迅速的蔓延开去。

那轻袍老人打量了那延展的火势一眼,沉声说道:“快划开去。”

两个舟子急急放下那重伤少妇,合力摇橹急驶而去。

那少妇眼见大火已成,那艘双桅巨舟,已然难逃火劫,心头一宽,赖以支持重伤的精神力量,亦随着松懈,晕了过去。

当她醒来之时,发觉自己正躺在一间布置十分雅致的卧室之中。

紫檀大床上,铺着厚厚的褥子,四面紫绫壁,梳妆台上,放置着一面两尺多高的铜镜,右首壁角,垂吊着一盏白绫宫灯。

一看之下,立时可觉着这是一个十分豪富的人家。

突然间,室中一亮,垂帘起处,缓步走进一个风姿绰约的中年妇人,穿一身青布衣裙,但掩不住那高雅的气度。

只见她缓步走近木榻,脸上泛现出讶然之情,道:“啊!你醒过来了。”

蓝衣妇人轻轻叹息一声,道:“难妇承蒙相救,还未拜谢救命之恩。”挣扎欲起。

哪知这,动,震动了伤口、只觉全身一阵剧痛,不禁一皱眉头。那中年妇人,急急摇手说道:“唉!你全身都是刀伤,不宜挣动。”

蓝衣妇人黯然说道:“如非夫人搭救,难妇恐早已没了性命,大恩不言报,这番情意,难妇当永铭于肺腑之中就是。”

那中年妇人摇头说道:“不用说感谢的话啦!福祸旦夕,风云难测,人生在世,谁无危难。你尽管安心休息,寒舍人口简单,居所甚静,虽非豪富,但多上三五个人吃饭。

也不要紧。”

蓝衣妇人接道:“难妇还未请教夫人上姓?”

中年美妇笑道:“我姓萧。”

蓝衣妇人道:“萧夫人。”

萧夫人摇头笑道;“快不要这般称呼,我也许长你几岁,如不嫌弃,那就叫我一声姊姊吧!”

蓝衣妇人略一沉吟,道:“夫人抬爱如何担当得起。”

萧夫人轻轻叹一口气,道:“妹妹的伤势极重,不宜多劳神说话,外子已入城替你配药去了。”

蓝衣妇人心中大受感动,热泪盈眶地说道:“咱们素昧平生,夫人这般对待难妇,叫难妇粉身碎骨也难报答。”缓缓闭起双目,两行清泪顺腮淌下。

她似是突然回忆起一件什么重大的事情,刚刚闭上双目,忽然又睁开眼来,说道:

“敢问夫人声,难妇乘的那艘双桅帆船,可还停在湖中吗?”

萧夫人摇头叹道:“烧啦!一唉!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不但你那双桅帆船,尽付一炬,连那满湖芦苇,也被烧去,最可怜的还是那停泊在湖畔的几艘渔舟,也被那蔓延的火势烧毁,火势燃烧足半夜之久,你那艘双桅巨帆,早已化作劫灰。”

那蓝衣妇人眨动了两下圆圆的眼睛,默然不语。善良的萧夫人只道那蓝衣妇人心疼巨舟,赶忙接口安慰道:“财帛身外物,你也不必为那惨遭火劫的巨舟心疼了,寒家人口单薄,不妨长留此地。”

蓝衣妇人道:“多谢夫人的垂爱。”

萧夫人望望她身上的刀伤,黯然摇首,退出室外。

那蓝衣妇人充满着痛苦的脸色,这时泛绽出一丝微笑,闭上双目睡去。

当她再次醒来时,天已入夜。

木案上高燃着一支红烛,熊熊的火光。照得满室通明。

宽敞精雅的卧室中,除了美丽的萧夫人,多了一个身着青缎长袍,面色严肃的老人。

烛光下,一个细磁的药碗,热气还蒸蒸上腾。

那脸色严肃的老人,目光一掠木榻,劈头第一句就对那蓝衣妇人道:“你身受九处重伤,仍能保得性命,实出老夫的意外。”

蓝衣妇人道。“得蒙恩赐援手,使难妇幸脱死劫。”

老人摇摇头,说道:“老夫虽然粗通医理,但像此等重伤,实有无能为力之感,但你却能平安度过,目下看来已无大碍,待伤口弥合之后,再养息一段时日,或可康复。

案上药物,费我不少心思,眼过之后,还望你能屏绝心中杂念,好好睡上一夜、对你伤势,不无小补,明晨老夫再来替你把脉。”

说完,背起双手,缓步走出了卧室。

萧夫人端起药碗,行近榻边,低声说道:“外子为人,心慈面冷,对人素来不会说客气之言,还望妹妹不要怪他才是。”

蓝衣妇人急道:“夫人言重了,救命之恩,深如东海,难妇虽死,亦难报万-……”

萧夫人微微上笑,接道:“妹妹请喝下这碗药汤。”

蓝衣妇人叹道:“难妇落魄之人,怎敢和夫人平辈论交,承蒙抬爱,已然心领。贱名云姑,请夫人直呼贱名。”

萧夫人笑道:“妹妹虽受重伤,风采仍然可见,如若我猜想不错,妹妹必然出身大家,不是个俗凡之人。‘’

云姑轻叹一声,不再答语,接过药汤吃下。”

数日的疗养,云始大部伤口已合,人已可下床走动。

她从萧夫人的口中,得知了萧大人乃是一位廉正的御史,因弹劾权臣,被陷害关人天牢,被一位武林高人所救,埋名归隐林泉。官海凶险,已使他再无心仕途,每日垂钓、莳花,乐度余年,夫妇两人,膝下只有一子。

又过了一月时光,云姑伤势已经痊愈,多日相处,她已和萧夫人成了闺中密友,但她却绝口不谈自己的身世来历,对那火劫巨舟,也似忘去一般.从未再提过。

萧家人口简单,除了夫妇二人和一个孩子外,只有一个追随萧家多年的老家人萧福,一名长工和一个婢女。

萧大人那一艘画肪,也毁于那次大火之中,原来雇用的两个舟子,也辞工他去,一座宽大的庭院,就只有这几个人。

那长工除了修整花木,做些粗工之外,从不进后院一步,因此,使这花树环植的内院中,更显得分外寂静。

这日中午饭后,云姑突对萧夫人说道:“愚妹伤势已好,长日无事.太觉闲散,我那姊夫,既喜清静,倒不如把令郎交我课读,也让我消磨这漫长的时光。”

萧夫人沉吟了一阵,笑道:“妹妹有此用心,那就有劳费心了”

云姑知她心中甚多怀疑,也不解说。

次日上午,萧夫人带了孩子来拜见老师,云姑虽然谦辞再三,孩子仍然行了拜师大礼。

萧大人虽然归隐林泉、但治家依然极为严谨,云姑虽由萧夫人口中知道萧家只有个独子,但自从她清醒之后,就从未见过那孩子之面,在她记忆之中,那萧大人也只来过一次,这数月来,她见的只是萧夫人和一个十**岁的婢女。

萧夫人带孩子拜见过云姑之后,拉着云姑一只手,亲切地说道:“妹妹,这孩子天资不弱,悟性极高,只是先天不足,身体虚弱一些,有劳妹妹多费心了。”

云姑微微一笑说道:“姊姊但请放心,我自会全心全意的照顾他。”

萧夫人长长叹息一声,道:“妹妹,千万不要误会我的用心,你该打的尽管打,该骂的尽管骂,这是玉不琢不成器……”

云姑目光一掠孩子。接过:“姊姊放心。我看他睁嵘秀拔,禀赋本厚,日后成就,绝不在姊夫之下。”

萧夫人叹道:“你那姊夫,生平行事,太过方正,得罪了很多权门中人,不得不归隐林泉,埋名这丹桂林中,读书莳花自娱,以遣岁月。他因宦海受挫,看破利禄,不厄独子再涉足功名,平日虽也肯教翎儿读书习字,但读的却不是治世经典,而是诗词歌赋,佛道星十,随兴之所至,想到什么,就教他什么,是以十一二岁的孩子,却学了一肚子奇怪的东西……”

云姑笑道:“妹夫没有教错,不论翎儿日后是否将涉足仕途,这些学问,都该知道一些的好。”

萧夫人回顾了孩子一眼,道:“翎儿、好好听云姨的教训。”

说罢回身缓步而去。

云姑也不劝留,起身相送,回身关上了房门。

这座书房,足足两大间,除了一张木桌,两张竹椅之外,就只有一套茶具。

两扇木窗,正对花园,盆菊盛放,素梅含苞,点缀出初冬景色。

云姑仔细打量了孩子两眼,只见他肌色黄中微现青色。不禁暗自一叹,道:“这孩子幸亏遇上了我,要不然只怕他难以活过二十……”

心中念转.口中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道。“我叫萧翎。”

云姑笑道:“这名字起的很好,振玉翎,总是飞腾之兆,但愿你能光耀门庭……”

萧翎摇摇头,说道:“爹爹替我诊过脉,说我活不过二十岁,只要我学些杂学,再过两年,他还要带我游玩名山胜水,纵然死去,也不算任虚此生、”

云站先是一怔,继而淡然一笑,道:“这些话,你可曾告诉过妈妈吗?”

萧翎道:“没有,爹爹再三告诫于我,要我不能告诉妈妈,爹爹说,妈妈若知道此事,定然要痛不欲生。”

云姑微微一笑道:“翎儿.你可怕死吗?”

萧翎道:“不怕,爹爹说生死由命,勉强不得。”

云姑笑道:“但死有重如泰山,轻如鸿毛之分,一个人虽然应有生死不足留恋的胸怀,但也应有坚强的求生意志。”

萧翎垂下头去,讷讷地说道:“我不愿看到爹爹伤心。”

云姑突然一整脸色,那娇艳的脸上。似是陡然间罩上了一层寒霜,一字一字地缓缓说道:“孩子,你如听我的话,就可以不死了。”

萧翎双目一瞪,道:“当真的吗?”

云姑道:“自是干真万确,但有一件,我教你什么.不许告诉爹娘。”

萧翎沉吟了一阵,道:“好吧。”

匆匆时光,转瞬间又过了两月。

没有人知道在这两个月之中,云姑和萧翎在那两扇木门紧闭的书房之内,做一些什么。

但有一点使萧夫人大为放心,萧翎那虚弱的身体.似是逐渐强壮起来,脸上也泛现出红润的光采。

萧大人淡泊世情,虽觉翎儿大异往昔,但他不愿多问,萧夫人眼看爱子身体强健起来,高兴地心花怒放,哪里还去多管闲事,盘根究底,查问翎儿从云姑那里学了一些什么。

这一天,腊月二十三日,萧夫人梳洗刚完,忽见萧翎急急冲进房来,叫道:“妈妈,云姨走啦!”

萧夫人吃了一惊,道:“什么?”

萧翎道:“云姨留下了一张便笺,悄悄走了。”

萧夫人急急接过便笺。只见上面写道:

难妇既蒙相救,又蒙夫人垂爱,视同姊妹,劫后余生、本应留府竭尽绵薄课教翎儿,以报再生之德。唯难妇另有要事,必须亲去处理,本欲明告,但恐盛情相留,迫于情势,只得留书拜辞,恩德永铭五内,结草衔环,但祈有图报之日。临行不胜依依,情非得已,唯恳宏量海涵。

书上萧夫人妆次

云姑拜留

萧夫人一口气读完留笺,不禁叹道:“这怎么行,她一个妇道人家,在这等深冬岁暮之时……”

忽听步履声响,萧大人启帘而入。

萧夫人正急得没有主意,一见萧大人入内便急急说道:“老爷请看,云姑留字走了。”

萧大人摇头道:“不用看啦,此乃必然之事。”

伸手接过留笺,扯的粉碎,放入袋中。

萧夫人呆了一呆,道:“你干什么?”

萧大人道:“此笺留它不得。”

萧夫人道:“为什么?”

萧大人长长叹息了一声,沉声道:“偶然突发,不可臆测之事,正如暑日降雪,江水逆流,总非吉兆,此事既已时过境迁,不提总比提的好。”

这性情耿介的老人,虽然完全不知江湖间事,但久居宦海,毕竟人情练达,阅历丰富,似乎已看出此事的不祥与凶险。

萧翎呆呆地瞧着他父亲,突然轻轻一叹,道:“依孩儿看来,云姨绝对不会走的,孩儿迟早会见得着她。”

萧大人面色一沉,轻声责道:“小孩子知道什么。”

但无论萧大人如何责骂于他,这童子心中,却始终抱着一种奇异的信念,认为云姑绝对不会就这样抛下自己而去,他终究必能再见得着她。

他虽年龄幼小,但凡是下了决心的事,却从无更改。

此后数日,他一直痴痴地倚门守望,不管寒风如刀,瞪着两只圆圆的眼睛,瞧着那被白雪所掩的道路,萧夫人纵然时时拖他回房,但只要眼睛一瞬,他便又跑了出去,家人们都知道他素来任性已惯,不敢劝拦。

残冬岁暮,昼短夜长,五日时光似乎过的比往常分外迅快。

除夕前数日,瑞雪纷飞,正是丰年兆端,萧翎披了件轻裘斗篷,戴着顶宽边貂帽,和往日一样的,早饭方罢,便匆匆赶来门外,倚篱而立,遥望着那无边无际的白雪出神。

突听一声长长叹息,来自身后道:“小主人回去吧,大雪封路,严寒砭骨,道选不见行人……”

萧翎回头望去,不知何时萧福已到身后,一皱眉头,怒声接道:“谁要你管我了,快给我回去……”

喝叫声中忽然瞥见一条人影,冒着风雪而来,不禁心头一喜、大声叫道:“来了,来了,我早就知道云姨不会弃我而去的。”

声意中充满着喜悦。

萧福呆了一呆,随着他的目光望去,果见那积雪的道路上踽路行来了一条人影,身形婀娜,显然是个女子。

如此严寒之中,人们身披重裘,犹觉寒冷,但这女子身上衣衫却是褴楼单薄,狂风中衣袂飘飘。

人影逐渐接近,面目已清晰可见,原来是一个十六六岁的青衣少女,长发散垂,脸色铁青,风雪中娇躯不住的颤抖着,显然,她已耐不住这砭骨的寒风。

萧翎欢颜顿敛,失望地叹息一声,正待回身而去,忽听那少女啊哟一声尖叫,身躯摇了两摇,倒卧在冰雪地中。

萧福黯然叹息一声,道:“好可怜的孩子!”

他语气之中,虽然充满着怜悯之情,但人却站着不动_雪如鹅毛,就这瞬息的工夫,那倒卧在地上的青衣女子,已然被大雪埋了半个身子。

萧翎略一犹豫,大步行了过去,拂开她身上的积雪,伸手拉着她一只手臂,高声叫道:“喂,你快站起来,我扶你到我家中,去避风雪。”

萧福急步行了过来,道:“唉!大少爷,这等寒风大雪,只怕她早冻僵了”

萧翎道:“纵然冻死了,咱们也要收她的尸骨。”

萧福苦笑道:“这两天来,老爷夫人,已甚烦恼,再将这位姑娘抬回去,只怕老爷……”

萧翎双目一瞪,大声道:“老爷怎样,我爹爹岂是见死不救的人,快将这位姑娘抬回去,什么事都由我担待。”

他看这女子之面,不知怎地。但觉这女子眉目之间。似乎和自己颇为熟悉,无形中便生出了亲近之心,是以坚持要把她抬将回去。

老萧福看他面上的神情坚定,心知拗他不过,长长叹息一声,伸手抱起那女子,大步向府中走了进去。

他饱经沧桑,老于世故……知道老爷、夫人这几日正为着云姑之事心神不宁,本不敢再以这等闲杂之事,前去打扰。

哪知方自走入院中,偏偏就遇着了萧夫人,不禁心神一震,躬身说道:“这位姑娘,冒风雪赶路,耐不住寒苦,倒卧雪中,只要加件衣裳也就好了,老奴立刻打发她上路。”

萧夫人慈祥的目光,在这女子面上凝望了两眼,忽然轻叹道:“这女孩子可怜兮兮的,身子又单薄,咱们好歹也得留她住上几天,待这场大风雪过了,再好送她上路。”

萧福唯唯应了一声,萧翎已从她身后窜了出来,一把抱住了萧夫人的右臂,笑道:

“孩儿早知道母亲不会责怪于我……”

在这除夕之夜,由于连日风雪不住.寒气更甚,萧大人夫妇由萧翎相陪,围炉取暖。

忽见人影晃动,那青衣少女,缓缓走了过来。

她经过一日夜的养息,体能尽复,烛光照耀之下,只见她嫩脸匀红,长发垂肩,虽是布衣荆裙,但俺不住如花容色,嫣然风姿。

她抖抖身上积雪,举步人室,遥对着萧氏夫妇拜了下去,轻启樱唇,说道:“难女拜谢夫人救命之恩。”

萧夫人仔细打量少女一阵,轻轻叹息一声,道:“姑娘请起。”

青衣少女道:“多谢老爷、夫人。”

萧夫人膝下无女,见她容貌姣好,心中甚是喜爱,举手一招,说道:“孩子你过来。”

青衣少女依言走了过去,紧偎在萧夫人身傍而立,低垂螓首,柔声说道:“夫人有何训教?”言词清楚,一派大家风范。

萧夫人侧目相顾,愈看愈觉喜爱,拉着她一只手儿,笑道;“孩子。快坐下来,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孤零零一个人冒着这大风雪赶路”

青衣少女秀目眨动了两下,两颗晶莹的泪珠,顺腮而下,幽婉说道:“难女姓岳乳名小钗,千里寻母不遇,孤女天涯,慈亲何处,断肠岁月,飘零身世,如非老爷、夫人恩赐援手.难女早已埋骨风雪之中。”

她声音娇婉、言词凄然,神情又那般楚楚动人,只听得萧夫人幽幽长叹,黯然垂泪。

萧大人却是面色肃然,徐徐问道:“令堂行踪,姑娘可已知晓了吗?”

岳小钗缓缓抬起头来说道:“家母行踪四方,远在天涯.近在飓尺。”

萧大人轻轻咳了一声,道:“姑娘倒是有心人了。”

岳小钗道:“难女寻亲情切,尚望老爷海涵。”

萧翎自岳小钗入室之后,一直留神打量于她,此刻突然插口说道。“爹爹啊!这位姊姊好像云姨。”

萧大人沉声叱道:“小孩子家,胡说什么?”

萧翎不敢再言,一伸舌头,默不作声。

萧夫人仔细看去,果然发觉岳小钗眉眼轮廓,酷似云姑,不禁一呆,道:“翎儿说的不错啊,这岳姑娘当真是有云始的七分风华。”

萧大人轻轻叹息一声,道:“你们再谈一会吧!我要回书房去了。”起身缓步而去。

萧翎目睹爹爹离了大厅,不禁胆气一壮,望着岳小钗道:“可惜云姨已在六七日之前,留书而去,唉……如若你早来几日、一见到我那云姨,就知我说的不错了……”

话音微微一顿,又遭:“不过,我相信云姨,总有一日会回来的……”

岳小钗道:“但望公子说的不错。”

萧翎道:“你如无处可去,最好能在我们家里住下,待云姨归来,你就知我所言非虚了。”

岳小钗道:“如蒙得允收留,难女愿充侍婢,侍奉夫人、公子。”

萧翎摇手说道:“不行,我这样大了,哪里还要人伺候,你照顾我妈妈一人,也就行了。”

岳小钗星目一转,回身对萧夫人跪拜下去。道:“难女多谢夫人收留大德”

萧夫人急急说道:“家中人口不多,姑娘如肯留此,老身极是欢迎。”

一夜天变,雪住云散。大地春回,岁序更新,万里晴空,捧出来一轮红日,这是一个美丽的新年早晨。

萧翎穿着一身新衣,缓步出室,他自得云姑传授了内家上乘坐息之法后,不但弱体易强,而且不知不觉中,已奠下习武的根基,养成了早起的习惯。

抬头望去,只见一袭青衣的岳小钗,正在打扫着庭院内的积雪。

她的动作,轻灵迅快,片刻工夫,偌大一个庭院中的积雪,已全部打扫干净。

只见她缓缓回过头去,望着萧翎嫣然一笑.道:“公子早。”慢步直行过来。

日光照耀着她艳红的嫩脸,玉人白雪,相映生辉。

萧翎见她面目身段,无处不像悄然留字而去的云姨,不禁看的一呆。

岳小钗看到他呆呆望着自己的木然神情。心中微生羞意,盈盈一笑,道:“公子为什么一直望着小婢?”

萧翎长长叹息一声,道:“你长得太像云姨了,唉!如你再大上几岁,那我就无法分辨了。”

岳小钗脸色微变,但不过一刹那时间,又恢复了镇静的神色,缓缓转身而去。

萧翎这几日来,一早就跑到大门口。倚门遥望等待着云姑归来,在他幼小的心灵中,一直认为云姑绝不会决绝地离他而去。

但此刻,他突然有着失望的感觉,岳小钗的音容笑貌,虽然酷似云姑,但却无法代替那云姑给他的慈爱呵护,在他纯洁的灵里,已开始尝受思念的忧苦。

他信步茫然而行,走进了书房。这地方,萧翎已数日未来,室中摆设依然,云姑却如黄鹤。在这里,他得到了云姑慈母般的惜爱,在这里他学得云姑上乘内功的坐息之法.他虽然还未完全了解云姑传授上乘内功的妙用,但他却知道自己一向虚弱的身体,,突然强健起来,都是云姑所赐,一缕孺慕的怀念之情,已深植在他心中……_睹物思人,不禁黯然闭下双目,依照云姑传授的坐息之法,开始练习起来。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突然被一声砰砰的脆响惊醒。

睁眼望去,只见岳小钗脸色惨白,一对明亮的眼睛,怔怔地盯在窗上,手上的茶盘,跌落地上,一只细磁茶碗摔的粉碎。

萧翎怔了一怔,道:“你怎么啦?”

岳小钗如梦初醒一般,举手理一理鬓边垂下的散发,缓缓转过身来,说道:“你那走失的云姨,可就住在这书房中吗?”

她虽然极力想使自己镇静,但仍然无法平复了激动的心情,声音微带着颤抖,言不由衷。

萧翎虽然觉着她这几句话,说的十分突然,但仍然摇头答道:“云姨住在这书房左侧,这地方是她伴我读书的所在。”

岳小钗道:“云姨对你很好吗?”

萧翎道:“太好了,所以我一直想念着她。唉!但愿她能够早日回来。”

岳小钗强忍着心头酸楚,说道:“但愿如此。”

伏身捡起地上的木盘碎杯,黯然退出书室。

萧翎智慧过人,目视岳小钗异常的神情。心中忽然动了怀疑,站起身来,行近窗前,仔细瞧了半天,却是瞧不出一点可疑的事物,心头纳闷,随手打开了窗扇。

但见满园白雪,遍地琼瑶,几株腊梅,盛放雪中,阵阵梅香,随着寒气,直透入室中。

忽然间,人影一闪,疾快的隐入了覆雪积压的花丛之中。

匆匆一瞥之间,颇似那岳小钗的背影。

萧翎好奇心大动,急急奔出了书房,直追过去。

白雪地上,留下了浅浅的足痕,一萧翎依着足痕,追寻过去。

绕过丛丛花树,行到了花园一角,雪上的足迹突然消失不见。

萧翎停下了身子,抬起头来。四外张望了一阵,但见蓝天如洗,艳阳高照,哪里还有丝毫的痕迹可寻。

他举起手来,拍拍脑袋,自言自语地说道:“这就奇怪了,她跑到哪里去了呢?”

目光转处,突然发觉了相距自己停身四五尺外的白雪地上,有一片三尺大小的洞口。

这是一口水井,在萧翎的记忆中,早已枯竭甚久。

这地方是萧家宽大的花园中,最为冷僻的一角,即是那修剪花树的长工,也甚少到这角落里来。

一种奇异的感受,使萧翎不自觉地向并口行去。

一缕凄凉的哭声,由枯井中传了上来。

萧翎心中一阵剧跳,探首向并底望去。

阳光照射下,隐约可见并底的景物。

只见一团活动的黑影,缓缓在井底蠕动,凄凉的哭声,就由那黑影发出,若断若续,娇婉动人。

萧翎穷尽了目力,凝注良久。才看出那正是岳小钗,在她的身前,似是还有一个人,但那人静坐不动,有如泥塑木雕一般,对岳小钗那凄凉的哭声,竟然是听而不闻。哭声愈来愈凄凉,声声断人肠。

萧翎凝神静听,已隐隐听出那哭声中夹带着轻微的娇呼道:“女儿晚来了一步.竟无法再见……娘面……”

萧翎被那哭声所动,心头恻然,两行泪水,滚下双腮,不自觉的举起右手衣袖,去拂拭脸上的泪水。

他本是双手撑地,探首下看,雪地寒冷,双手早已冻木,右手一抬,全身重量,陡然失去了平衡,啊呀一声惊叫,直向枯井之中跌去,人类潜在的求生本能,使萧翎不又觉伸手向两侧乱抓。

这本是极快的一瞬,萧翎心中还未来及转动生死的念头,突觉身体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了起来,一阵淡淡的幽香,扑入鼻中。

定神望去,发觉自己躺在岳小钗怀抱之中,她一双清澈大眼睛之中,仍然不停滚落出泪水。

萧翎镇定了一下慌乱的心神,挺身站了起来,目光一转,忽然惊叫一声“云姨”,和身扑去。

一只素手,横里伸来,挡开了萧翎的身子。

耳际响起岳小钗幽凄的声音,道:“公子不可造次,我娘已气绝死去了。”

萧翎只觉胸口上,似乎突被人重重的击了一拳,气血上涌,满脸涨的通红。

这一连串的惊险变故,已使萧翎有些茫然无措,呆了半晌,才静下慌乱的心神。回顾了岳小钗一眼,道:“云姨是你的妈妈?”

岳小钗拂拭一下涌出的泪水,黯然点头应道:“生身亲娘。”

萧翎揉揉眼睛望去,只见云姑盘膝闭目而坐,玉簪插发,脸色艳红,衣着整齐,面目如生,顿觉一股怨气冲了上来、怒道:“你胡说什么?可是欺侮我年纪小,没有见过死人吗?云姨往常打坐之时,也是这般模样,哪里是死了……”

岳小钗摇头接道:“公子哪里知道,我娘内功精深,又服了保尸灵丹,是以她的遗体不坏。”

萧翎突然大叫道:“我不相信你的话,云姨好端端的,怎么死在这枯井之中,云姨……云姨……”他一连大呼数声,不闻相应之言。

萧翎这一闹,岳小钦悲痛的神志,似是清醒了甚多,幽幽说道:“她永远不会答应你了,唉,公子养尊处优,不解武林中事,一时之间,我也没法子对你解说清楚……”

微微一顿,又道:“公子最好能镇静一些,不要惊动了府上之人。”

萧翎目光中充满了怀疑,望着岳小钗,缓缓说道:“云姨当真死了吗?”

岳小钗强行压制的悲伤,又泛起一阵波动,热泪夺眶而出,说道:“死了,我如能早来几日,还可见我娘最后一面。”

萧翎双目投注在云姑脸上,瞧了又瞧,道:“云姨一点也不像死去的样子。”

说着缓缓伸出手去,探向云姑的鼻间。

萧翎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着,脸上显露出惊怯阳怀疑混合的奇异神情。

岳小钗也不再阻拦于他,但目光却盯注在他的手上,以防他损坏了云姑的尸体。

萧翎手指慢慢地触到云姑的脸上,只觉如触铁石,冰冷僵硬,果然已死去多时,怔了一怔,突然放声哭了起来。

岳小钗强忍悲苦,低声说道:“公子快请止声,不能惊动了府上之人。”

萧翎举起衣袖。拂拭了一下脸上泪痕,道:“云姨真的死了,我要告诉爹妈,好好的厚葬她。”

岳小钗摇头说道:“此事不能惊动令尊大人,我要把我娘的尸体悄然运走。”

萧翎道:“你要运她到哪里去?”

岳小钗道:“我娘已留下遗言,要我把她的尸体.送往别处”

萧翎道:“我越想就越糊涂了,云姨好好的怎么突然死了呢?唉!我知道云姨不会弃我而去,但却未料到她竟然死在枯井之中。”

岳小钗道:“我娘遗书之中,已然说明,你们对她思义深厚,不能连累到你们,要我把尸体偷偷运走,送往一处安全所在。”

萧翎茫然问道:“什么地方?”

岳小钗道:“公子不解江湖中事,也不知武林人物姓名,我纵然告诉了你,你也是无法明白。”

萧翎道:“那姊姊就要走了吗?”

岳小钗点点头道:“我要把母亲的尸体,送到她指定之处。”

萧翎突然一整脸色,庄庄重重地说道:“我也要去。”岳小钗吃了一惊,道:“不行,此去路途遥远,而且凶险重重,公子如何能随我冒险。”

萧翎流下泪来,说道:“云姨待我好,她死了我岂不该送她下葬”

岳小钗道:“公子的盛情,小婢这里心领了。”

萧翎心头大急,扑通一声对云姑尸体跪了下去,道:“云姨视我如子,爱惜呵护.无微不至,姑娘何拟是我姊姊,唉!你以后别叫公子。”

岳小钗道:“那要小婢如何称呼?”

萧翎想了一想,道:“我小你几岁,你就叫我兄弟吧!”

岳小钗道:“这个小婢如何敢当。”

萧翎道。“这有什么不可,你大我小,咱们姊弟相称,那是天经地义的了。”岳小钗听他说的诚挚,一不忍冉出言拒绝,微微一叹,道:“公子这等说法,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萧翎仰脸望天,沉吟了良久,忽然把目光投注到岳小钗的脸上,求道:“姊姊,请你带着我一起去吧!”

岳小钗道:“兄弟快些请起,此事得从长计议。”

萧翎道:“姊姊可是讨厌我吗?”

岳小钗道:“哪里话,家母身受活命之恩,我感激还来不及。”

萧翎接道。“那你为什么不带我走?”

岳小钗道:“此去路途遥远,而且凶险重重,何况兄弟又是孤子.如若我带你远行,岂不要急煞两位老人家了吗?”

萧翎缓缓站了起来,凝注着面目如生的云姑,沉吟了一阵,道:“爹爹早已知我难活过二十寒暑,那是不会多管我了,慈母情深,只怕是不放心我远走天涯。”

岳小钗道:“父母在,不远游,兄弟读圣贤书,想是早知道了。”

萧翎道:““爹爹教我读书,博杂的很,佛道卜医,无所不包,而且他早有心愿,要带我畅游名山胜水,行万里路,纵然知道要随你远行,也不会阻拦于我,只要想个法儿,使得我娘安心,那就行了。”岳小钗仰脸望望天色,道:“兄弟先请回去,我要走也得先行准备一下,今天是不行啦,你也借这段时光,好好想上一想,咱们晚上再作决定。”

萧翎暗暗想道:“我只要暗中瞧着这口枯井,她无法运出云姨,那她就无法避开我的耳目了。”

他抬起头来,只见井口高达一丈有余,四周又无攀手借力之处,如何能够凭空而上,不禁发起愁来,说道:“如若有人在井外花树之上,结下一条索绳,垂入井中,咱们就可以爬上去了。”

岳小钗淡淡一笑,暗道:他虽是童子之言,但却亏他能想得出来这个法子。当下接道:“兄弟请闭上双目,我送你上去。”

萧翎心中暗想:这样高的削壁,除了生出翅膀飞上之外,如何爬得上去?他心地乖巧,虽然存疑,却是不肯多问,缓缓闭上双目。

原来他早已打好主意,要暗中看看岳小钗如何把自己送出这一丈多高的枯井。

只听岳小钗道:“兄弟小心了。”

她双手齐出,按在萧翎的两肋之上,轻轻说道:“不要怕。”

萧翎只觉一股强猛绝伦的力量,自肋边翻腾而起,整个身躯,被那强力捧了起来,眨眼间,目接白雪,寒风扑面,人已出了枯井。

岳小钗跟踪而起,双手轻轻一拉,接住了萧翎向下沉落的身子,低声问道:“兄弟,害怕吗?”

萧翎大大地喘一口气,道:“有一点怕,不过现在不怕了。”

他目光一转,望着岳小钗,神色庄重地说道:“云姨待我好,我心中一直惦念着她,如今云姨死了,我必得为她送葬,咱们相约之事,一言为定,姊姊可不能骗我。悄然弃我独去。”

岳小钗怔了一怔,道:“兄弟如若真的随我而去,岂不要害你爹娘担心。”

萧翎摇摇头,道:“送葬了云姨之后,我就立时回来,我留下一封书信,给爹爹说明就是。”

岳小钗缓缓点点头,道:“好吧!今晚上三更时分,我去找你。”

萧翎转身而去,头也不回的绕过花丛隐失不见。

岳小钗望着萧翎的背影、心中感慨丛生,忖道:他去时头也不转一次,那是相信我定然不会欺骗他了,娘在遗书之上,虽然要我好好的照顾于他,却是未曾说明是否要带他离家。萧家待我娘思义甚厚,既不能弃下萧翎不管,又不能当真带他而去,使两位老人家尝试失子之痛。心念回转,竟是难以打定主意。

萧翎回房之后,急急写好一封暂时告别爹娘的书信,收拾几件衣物,打成一个包裹,藏在床下,他虽然从未离家远行过,但常听爹爹谈起出门之事,心中早有了梗概。

他盼望着早一些日落西山,又盼望这一天长过一年,想到和岳小钗此番离去,不知何日才能归来,重见爹娘之面,转念又想到此去定可大大的观赏一下沿途风光,长些见闻,心中胡思乱想,悲喜交集。

他心中思潮汹涌,哪里还有睡意,一直坐到了三更时分,还不见岳小钗来,不禁大为焦急起来,正待出室寻去,忽听窗外传进来一个柔和的声音,道:“兄弟,睡醒了吗?”

萧翎急急跃起,抓起了藏在床下的包裹,奔出室外。

果然是岳小钗应约而来,接过萧翎手中包裹,低声说道:“兄弟,我带着你走。”

拦腰抱起了萧翎,疾行如飞。

萧翎看她纵跃之间,有如飞鸟一般,七八尺高的围墙一跃而过,心中大是羡慕,暗道:我如能练成和她一般,才算不虚此生。

岳小钡身法奇迅,转眼间已入荒野。这是个无月的深夜,一天繁星,遍地白雪,寒风砭骨,吹得人陡生寒意。

陡然间,岳小叙停止奔行之势,柔声说道:“兄弟上车去吧!”

萧翎抬起头来看去,只见一辆黑篷马车停在白雪地上,寒风中,黑蓬微微波动。

岳小钗打开车帘,放下萧翎,说道:“我已在车中替兄弟铺好了被褥,你等了半宵,想已十分劳累,赶快睡一会吧。”也不容萧翎答话.立时放下垂帘。

这车蓬似是用着很厚的黑布作成,垂市一落,再没寒风透入。

车中更是黑暗。伸手不辨五指,萧翎搓搓冻得有些僵硬的两手,说道:“妹妹不进来吗?”

车篷外传入岳小钗的声音,道;“我还要驱车赶路,你自己好好的休息吧。“语声未落,轮声辘辘而起,车已驰动,萧翎闭上双目,休息了片劾,再睁眼,已可见车中景物,只见右角处,重重白绫,裹着云始的尸体。

云姑仍然是端坐的姿态,微闭双目,靠在车栏上,神态仍是那般安详,就像她往日打坐一般,毫无死后的恐怖形状。

只听岳小钗的声音,重又传了进来,道:“兄弟,小心些,不要碰着了你云姨的尸体。”声音微微一顿,又道:“你心中害怕吗?”

萧翎振振精神道:“不怕,云姨和活着一般模样、”

岳小钗长叹一声。不再言语,篷车却突然加快,向前奔驰。

萧翎体质素弱,虽得云姑传授了上乘内功,但因他与生俱来的先天缺陷,练武不能急进,云姑费了数月苦心,也不过使他一向孱弱的身体,强了一些,这日经过一天半夜的劳心未眠,早已疲惫难支,轮声催眠,不知不觉间,昏昏睡了过去。

朦胧之中,被一阵低微的哭声惊醒,他生来智慧过人,幼小便务旁学,心思甚是机灵,人虽醒来,却是不肯稍动,悄然启开双目望去。

只见岳小钗跪在云姑尸体之前,泪水泉涌,哭得甚是伤心,只是声音十分低微,显是怕惊醒了萧翎。

在她的身侧,放着一张香笺。

一线日光,由那黑篷缝隙中,透射进来,萧翎目光转动望去,只见写道:“不能让他大哭……大笑,情绪激动……”下面折叠起来,无法看到,上面却被盖在身上的被子挡住,看这几句话,没头没脑,也不知说的哪个,萧翎心中暗想:这张香笺的字迹,似是云姨手笔,定是她的遗书了;不自禁抬起头来。

岳小钗耳目何等灵敏,只因心中伤痛过深,神志已有些迷乱,不知萧翎醒来,但萧翎身子一动,立时警觉,素腕伸动,先取去身侧的香笺,举起衣袖拂拭了一下脸上的泪痕,回过头来,笑道:“你睡好了?”

她伤痛母亲之死,但却又极力逃避着不愿使伤痛之情、落在萧翎的眼中,不胜悲苦中,忽然盈盈一笑,更见凄凉情态。

萧翎爬起身来,对云姑拜下去,岳小钗却伸手拦住了他,柔声道:“兄弟你要干什么?”

萧翎道:“我要拜拜云姨的遗体。”

岳小钗道:“不用啦,你如一拜,只怕又要引起我的悲苦之情,现已天色过午,只怕你腹中早已饥饿,咱们下车进些食物吧。”也不容萧翎答话,一掀车前垂帘,牵着萧翎走下车去。只见阳光耀目,耳际间水声淙淙,马车停在一片树林旁边,一株老树根旁,三块大青石上架着一只铁锅,锅下枯枝高烧,阵阵香气,扑入鼻来。岳小钗拉着萧翎,坐在老树根上,笑道:“妈妈生前,常教我烹饪之术,你看姊姊的手艺如何?”

原来那车中运着云姑尸体,岳小钗怕露了马脚,势将引起麻烦,不敢在店中食宿。

两人匆匆食过一顿野餐,萧翎赞不绝口,夸奖岳小钗烹饪的手艺。

岳小钗收了锅碗,扶着萧翎登上马车,就林中几株大树之上,划些记号,才登车而去。

萧翎看她划的字不像字,图不像图,叫人无法辨认,心中虽觉疑问重重,但却强自忍下不问。

两人一车,行了数日,这日中午时分,到一个大镇之上,但见人马往来,十分热闹。

萧翎腹中饥饿,但这几日来一直和岳小钗食宿在荒野,虽然不解,想她必有用心,也不敢提出饥饿之事,强自忍下饿火,可是两匹拖车健马,几日来未得好食,体力大感不支,嘶叫一声,卧了下去。

岳小钗一皱眉头,低声说道:“兄弟,咱们吃点东西再走。”

萧翎喜过:“我早就有些饿了。”

两人下了马车,找了一座客栈,岳小钗吩咐店家,带着两匹马去,好好的饲喂,和萧翎拣了一处靠窗的位子坐下。

突然间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两匹疾奔快马,急驰而过。

马上两个大汉,都佩带着兵刃,寒冬天气,跑得两匹马汗水淋漓。

忽见那当先一匹马上的大汉,陡然一收缰绳,急行如飞的奔马,陡然人立而起,长嘶一声,停了下来,江南文风鼎盛,文士多不善骑,眼看此人骑术如此精湛,街上行人都不禁喝起彩来。

彩声未绝,忽又传出惊叫之声。

原来后面一匹健马,不料前行之人,陡然停了下来,急马狂奔,收势不及,连人带马撞了上来。

只见那当先停马大汉,百忙之中,突然回身一掌,直向急奔的健马推去,众人惊叫声中,那健马急奔之势,竟被那大汉一掌给挡了下来。

彩声雷动中,两个大汉齐齐翻身落马,望了那黑篷马车一眼,目光四处扫射。

只听一个大汉说道:“在这里了。”松开手中马缰,大步行入店中.直对岳小钗走了过来.抱拳一礼。

岳小钗神色镇静,微微一耸柳眉,道;“你们急什么呢?”

那大汉似是自觉形态太过莽撞.尴尬一笑,放缓脚步行来,垂手而立,低声说道:

“我见得姑娘留下暗记,匆匆追来……”

岳小钗玉手一摆,道:“什么事,等会儿再说不迟。”

那大汉心中似是有甚急话要说,但却轻咳了一声,硬给咽了下去。

这时,另一个大汉.已拴好两区健马,跟入店中,恭恭敬敬对着岳小钗施了一礼.行了过来。

萧翎打量那两个大汉,都在三旬左右,黑绸紧身小袄,足登薄底快靴,一个背上斜斜背着一柄单刀,一个斜背一对判官笔,神态威武,气度不凡,但对岳小钗却似有着深深的畏惧,执礼甚恭。

那当先入店,身背单刀的大汉,似是憋不住胸中的话,忍了一阵,低声接过:“姑娘的行踪已然败露,强敌即将跟踪而至。”

店中客人虽有好奇之心,但见那两个佩带兵刃的大汉,神态威猛,只怕惹来麻烦,不敢多看。

岳小钗神情微变,大眼睛眨了一眨,缓缓说道:“你们快用酒饭,咱们尽快登程。”

两个大汉腹中似甚饥饿,招来酒饭,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一餐饭匆匆食毕,算了酒钱,牵过马匹,立时启程赶路,那佩刀大汉接替了岳小钗,扬鞭驰车,身背判官笔的大汉,紧紧随在车后。这几日,岳小钗一直驭车而行,萧翎一个人闷在车中,此时两个人对面而坐,萧翎不禁多瞧了两眼,只见她娇靥泛愁,柳眉微锁,凝目沉思,似是正在思忖一件重大之事。

轮声辚辚,车行极快,片刻间出了市镇。

岳小钗突然抬起头来,目光凝在萧翎的脸上道:“兄弟……”

萧翎微微一怔,道:“什么事?”

岳小钗道:“咱们行踪已然败露,恐已难免要有一场生死难卜的恶战。兄弟不是江湖中人,犯不着和我们冒此凶险,姊姊之意,先把你送往一处安全所在,不知兄弟意下如何?”

萧翎摇头接道:“不行,我要和姊姊走在一起,纵有什么凶险,我也不怕。唉!我爹爹早已告诉我,难活过二十岁,我今年十二岁了,也不过还有八年好活,早死几年打什么紧。”

岳小钗本想强他离去,但转念想到母亲遗书中相嘱之言,要好好善待于他,此子先天之中暗带缺陷,纵然授以上乘内功心法,亦不能在短期内疗治好他与生俱来的暗疾,两年之内,绝不能使他大悲大喜,情绪激动,能度过两年时间,内功基础深奠,当可挽救他早夭之命。如若强行撵他下去,势必大伤其心,岂不害了他的性命,慈母遗命,岂可有违……

萧翎目睹岳小钗沉思不言,忍不住说道:“姊姊,你在想什么?”

岳小钗道:“兄弟定要随我同行,必须答允我两件事情。”

萧翎道:“什么事?”

岳小钗道:“不论遇上什么凶险之事,未得我允准,不许你接口插言,轻举妄动。”

萧翎道:“我不言不动就是。”

岳小钗道:“还有一件,不论你看到了什么悲苦、高兴之事,都不能大哭、大笑。”

萧翎奇道:“这为什么?”

岳小铰道:“不要问为什么,你如不肯答应,我就立时派人送你回去。

萧翎道:“好吧!我答应。”

岳小钗道:“你好好坐着休息。”一掀垂帘,跃出篷车。

但闻车外传进谈话之声,只是声音太过低微,听不清说的什么。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