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直如梦似幻!
卓少华看得目瞪口呆,半响说不出话来!
万大川站在他边上,嘿的笑道:“少爷,现在你相信了吧?”
“不!”卓少华摇着头道:“我方才明明来过,爹明明就躺在这里,他老人家还说……”
万大川似笑非笑的望着他,问道:“老主人还说了些什么?”
卓少华道:“爹那时气息十分微弱,只说了句:“那是……,底下就没说出来……
哦!”
他突然“哦”了一声,接着说道:“爹右手两个指头还夹着一支毒针,是我撕下长衫衣襟,裹着取下来的,那根毒针明明就放在茶几上,现在也不见了,万大叔,不信你看看,衣襟这里不是还撕下了一块么?”
说着,俯身去撩长衫下摆!
这一瞬间,他发现事情不对!
自己小时候,万大叔经常抱着自己玩,自己对万大叔,可以说最是熟悉不过了,他脚上一直穿的是双根梁布鞋,从未穿过薄底快靴,但面前的万大叔,脚上穿的却是薄底快靴!
万大叔是卓府总管,很少出门,靴底自然不会沾到黄泥巴,(家中从来也没有黄泥巴)
此人靴上,却沾着不少黄泥巴。maxreader
他缓缓站起身,看了万大川一眼,现在室中有了明亮的灯光,他发现此人身材几乎和万大叔相差无几,只是稍微胖了一些,万大叔没有肚子,他的肚子有些凸出。
卓少华有此发现,心头止不住一阵激动,迅快的盘算着,此人假冒万大叔,如果不是凶手,也一定是凶手一党的,自己要设法把他拿下才好!
一面指着衣襟说道:“大叔,你看我衣襟不是撕了一块么?还有……”
他迅快伸手入怀,取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接着道:“这锭银子,也是我方才从地上拾起来的,你看上面还有很深的指痕……”
万大川不知是计,果然伸手来接,说道:“会是谁的指痕?”
卓少华迅快五指一张,一把扣住了他的脉门,切齿喝道:“你是什么人?”
“少爷,快放手。”
万大川陪笑道:“你今天怎么了?”
卓少华手上用劲,冷笑道:“你居然敢假冒万大叔,前来骗我,你当我连万大叔都认不出来了?快说,你究竟何人?爹是不是被你杀害的?”
万大川蓦地开声吐气,右手一翻,企图挣脱卓少华五指,左手扬手一拳,朝卓少华头部右侧击来。
卓少华冷笑一声道:“你又露出破绽来了,万大叔学的是鹰爪门武功,从不使拳的。”
口中说着,有手五指用力,紧紧扣着对方手腕不放,左手化掌,向右迎击过去。
这一拳一掌,双方都快,结结实实的接个正着,万大川似是功输一筹,被震得脚下浮动,踉跄退了一步。
卓少华乘机一个轻旋,左脚跟进,人巳到了万大川的右侧,左手如刀,一下朝他右肩后方切下。万大川一只右手,被卓少华扭转,口中“啊”的一声,一个人上身往前俯下。
卓少华更不待慢,左手出指如风,连点了他“凤尾”、“精促”二穴,右手五指一松,放开对方手腕,转到万大川面前,冷笑一声道:“方才这一记擒拿手,就是我小时候万大叔教的,你没想到吧?凭你这点能耐,大概只是个小角色罢了,快说,你是什么人?是谁支使你来的?”
万大川身不能动,瞪着双目,怒哼一声,没有出声。
卓少华冷笑道:“你脸上大概易了容,我倒要看看你是准?”
说罢,转身从几上拿起一杯冷茶,朝地脸上泼过去,再“嘶”的一声,撕下一块衣襟,往他脸上重重的拭了两下。
这一拭,却并末拭去他脸上的易容药物,但因用力太重,拭过之处,皮肤间却被拭起了一层皱纹。
卓少华从小就听万大叔说过,江湖上许多黑道中人,都会一点易容术,有的人戴的是人皮面具,普通易容药物,只须用茶水一拭,就可以拭掉,如果戴了人皮面具,要从耳后揭起。
现在显而易见,这人脸上是戴着人皮面具了。卓少华一手按着万大川的头,仔细的察看了一阵,然后手指沾点口水,朝他耳后轻轻一抹,果然立时随指卷起一层薄薄的油皮,心中一喜,就用两个指头小心翼翼的拉着油皮,往前揭去。
万大川穴道被制,四肢无法动弹,只得任由卓少华摆布,口中厉声道:“小子,你会后悔的。”
卓少华道:“本少爷从不知道什么叫后悔。”
他细心从万大川脸上揭下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万大川自然也不是万大川了,那只是一个四十来岁的浓眉汉子。
“你现在还有何说?”
卓少华把人皮面具揣入怀里,一面冷冷的道:“你在本少爷面前,想充硬汉,门也没有,告诉你,除非我问一句,你老老实实的答上一句,本少爷还可网开一面,否则我就要叫你尝尝‘分筋错骨’的厉害。”
顺手拖过一把几子,在那汉子面前坐下,喝道:“说,你是奉什么人之命,假冒万大叔来的。”
那汉子闭上眼睛,充耳不闻。
卓少华怒哼一声,伸手一指,朝他“游魂穴”上点落,喝道:“我再问你一句,你再不说话,莫怪我不客气了,你是什么人支使你来的?”
那汉子依然没有作声。
卓少华右手一抬,正待朝他“捉命穴”上点去,忽然,他发现面前这人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变得死灰一般,毫无人色,心中不禁生疑,伸出去的手,在他肩上重重戳了一下,喝道:“你少在本少爷面前装死……”
那汉子经他手指一戳,竟然应指扑倒地上,嘴角间缓缓流出黑血来!
卓少华心头暗暗一惊,他不知道那汉子口中藏着毒药,是服毒自尽而死,忖道:“这厮竟然嚼舌死了,这……怎么办呢?”
他究竟从未在江湖走动,毫无经验,也没去搜那汉子的身,用手探了探他鼻息,早巳气绝,一时慌了手脚,心想:“总不能让他死在爹的书房里。”
两手抄起汉子的尸体,飞也似的奔到后园,找了一把铲,在墙角边挖了个坑,把尸体埋了。
这一阵折腾,已经累出了一身大汗,眼看偌大一片家园,阴森森的找不到一个人,他心头这份惶急真是无法形容!
这变化实在太突然、也太惊人了,卓少华只是想着,爹是不是遭了歹人的毒手?娘是不是被人掳去了?还有万大叔、蕙香、和家里其他的人,都到那里去了呢?
他说爹和娘到**去了,不知这话是否可靠,但方才自己明明看到爹躺在书房地上,怎么又会不见了呢?
一连串的问题,使他脑中紊乱得无法找出合理的答案来。
“自已该怎么办呢?哦……”他想到:“如今唯—的办法,只有先去找师傅了,”一念从此,那还犹疑,急匆匆奔出屋去,奔向大路。
路上一片黑暗,晚上,春寒料峭,不输于凛冽的冬天,卓少华头上直冒着汗,他还空着肚子,也忘掉了饥饿,只是不住的提气,发足狂奔,恨不得立时赶到遂安,立时就见到师傅。
快四更天了,前面隐幢幢已可望见萧山城,卓少华一口气奔行了几十里路,觉得甚是口干,舍了大路,找到一条小河边,俯下身,双手捧着河水,喝了几口,正待直起身来。
忽然听到一阵杂沓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似有五六个人,也在连夜赶路,这就闪到一棵柳树底下,隐住身形,凝目看去。
大路距离河边,还有六七丈远近,他从小练功,目力繁锐,虽在黑暗之中,依稀仍可看清几分。
这一行人,一共是六个人,前面一个中等身材的,似是领头之人,稍后是三个老者,最后两人,身材魁梧,生相剽悍,腰间跨着长刀。
这三个老者,卓少华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正是五龙山庄的孟氏三雄。
糟糕,这真叫冤家狭路,自己会在这里遇上他们,万一被他们发现了,这孟氏三雄,心胸狭仄,岂肯放过自己。
只见领头的中等身材汉子左手向后一摆,沉着声道:“好了,快到萧山了,大家就在这里歇息下再走吧!”
一行人果然立时停住,那中等身材汉子大模大样的独自在路旁找了块大石,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
糟糕,他们这一停下来很可能会到河边来喝口水,自己岂不就被发现了么?卓少华心头暗暗焦急,人都会急中生智,他这一急,顿时想起自己怀中有一张人皮面具何不戴上它,这样一来,孟氏三雄不就认不得自己了么?
这就悄悄从怀中取出面具,两手绷着覆到脸上,然后又用手掌贴着脸往耳后轻轻按平。
一面按着,一面忍不住悄悄的朝对面几人看去。
那中等身材汉子大马金刀的已在大石上坐下,孟氏三雄却依然一排站在他边上,并未坐下,另外两个彪形大汉,也并没坐下,只是一手按着刀柄虎视眈眈的望着三雄。
卓少华心中觉得奇怪,暗道:“看来这中等身材汉子,身份比孟氏三雄还高,这人会是谁呢?”
就在此时,只听孟居义道:“副管事,贵上究在何处,考朽兄弟……”
中等身材汉子没待他说完,就截着他话头,冷然道:“我已经告诉过三位了,到了地头由会知道,路上不准多问。”
“不准多问”,这口气好生托大,孟氏三雄在长江上下流,可以说是响当当的人物,他居然用这般口气对他们说话。
孟居礼抗声道:“老朽兄弟,在江湖上也薄具声名,贵上要副管事来相邀,这一路上,竟把老朽兄弟视同囚犯,老哥究竟……”
“视同囚犯?这四个字钻进了卓少华耳朵,更是惊诧无比,暗道:“原来他们是被人押着来的,无怪那两个彪形大汉,一手按刀,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生怕他们逃走似的。”
中等身材汉子一手端着下巴,嘿然冷笑道:“兄弟只是奉命行事,孟老大,你可知敝上临行时,跟兄弟如何交代的么?”
孟居礼道:“老朽兄弟正想听听。”
中等身材汉子冷笑一声说道:“敝上交代,你们兄弟三个如敢抗命,要兄弟格杀勿论,兄弟这一路上,对三位已经够客气了。”
“格杀勿论”这是何等严厉的话?除了押解的是江洋大盗,官厅才会在公文书上加上这么一句:“如果中途脱逃拒捕等情,可就地格杀勿论。”
但孟氏三雄在地方上是一方缙绅,在江湖上,是一方大豪,在武功上,是一派宗主,现在这话居然是对孟氏三雄说的!
卓少华几乎不敢相信,脚下不禁移动了一下。
突见中等身材汉子目光炯炯朝河边投射过来,口中沉喝一声:“什么人?”
卓少华蓦然一惊,一时急中生智,心想:“自己戴上面具,充做假扮万大叔的贼人,就不该穿长衫。”急忙轻脱下长衫,团成一团,往树根下一塞,口中应道:“是……小的……”
他这句话堪堪出口,就见一名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已经一手按着刀柄,大步走了过来。
在这一情形之下,他不得不弯着腰,从河畔下走了上去,朝那中等身材汉子拱拱手,正待开口!
中等身材汉子目光一注,没待他开口,就沉声喝道:“褚彪,你不是奉派到横溪卓家去的么?怎么鬼鬼祟祟的躲在这里作甚?”
“奉派到横溪卓家去的”这几个字,钻进卓少华耳朵,心头止不住一阵狂跳!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那假扮万大叔的贼人嚼舌(他并不知道贼人口中预藏毒药)自尽,自己正好找不到线索,听他口气,自是和那贼人一党的了!
假扮万大叔的贼人,原来叫做褚彪。
卓少华有此机会,岂肯轻易放弃?立即躬着身道:“回副总管,(这是他方才听孟居义称呼中等身材汉子的)小的在卓家等了一个更次,并没有人,所以……只好赶去覆命……方才是在河边喝了口水,发觉有人行来,故而躲在树下……“他因不大明了内情,只好含糊回答。
中等身材汉子大模大样的用手端着下巴,轻轻的点了下头,说道:“既然如此,你就随本座回去好了。”
卓少华低着头,应了声“是”。
中等身材汉子微一颔首道:“好,咱们可以走了。”
说罢,站起身,当先往大路行去。
卓少华垂着双手,装出一副恭敬模样,跟在中等身材汉子身后亦步亦趋的走去。
孟氏三雄也由两名彪形大汉押着跟来。
一行人脚下均快,绕过萧山城,折而向南,不多一会儿,便已赶到义桥,(地名)走在前面的中等身材汉了忽然撮口发出一声短啸。
只见一艘乌篷船(绍兴一带的手摇船,中舱覆以黑布般篷,谓之乌篷船)缓缓从江心驶了过来。
船头站着一名短靠汉子高声道:“客官渡江?一共有几位?”
中等身材汉子冷然道:“三位。”
卓少华心中暗暗一动,忖道:“这—行人,连自己在内,一共有七个人,他怎么说三位呢?”
思忖之间,乌篷船已经缓缓靠岸。
站在船头的汉子,一手提着船缆,一跃登岸,拉住船头,立即朝中等身材汉子躬着身,恭敬的道:“副总管请登船。”
卓少华暗哦了一声,忖道:“这副总管说的‘三位’,可能是他们的暗号了。”
中等身材汉子口中哼了一声,当先举步跨下船去。
卓少华和孟氏三雄等人,也跟着下船,俯身跨入中舱,大家只有席地(在舱板上)坐下。
只有中等身材汉子敢情身份较高,船家替他独自在舱中准备了一把藤椅,中等身材汉子落座之后,船头那名汉子巴结的送上一把茶壶,陪着笑道:“副总管请用茶。”
中等身材汉子托大的“唔”了一声,接过茶壶,凑着嘴喝了起来。
船头汉子弯着腰躬躬身,退了出去,随手掩上了船篷。
船舱一片黝黑,船已开始驶向江心,卓少华自幼练武,内功已有相当基础,自可目能夜视,但他只是垂着头,假装打盹,不敢多看,为的是怕中等身材汉子看出破绽来。
目前他弄不清那个中了毒针死去的爹,是真的,还是假的?假如爹没有死,也一定和娘一起被贼人劫持去了,孟氏三雄不是一个例子么?
他们劫持爹、娘,又劫持孟氏三雄,这到底为什么呢?
爹的武功不在孟氏三雄之下,但如果三个人联手,爹也不会是三人之敌,但孟氏三雄却被对方一个中等身材的副总管和两个彪形大汉,就乖乖的押着来了。由此推想,这位副总管的武功,定是强过孟氏三雄甚多!也可以由此推想,爹被他们掳来的成份也极大了。
他心中不禁升起了极大的希望,宁愿爹也被他们掳来了。
那么自己亲眼看到爹躺在书房里,中针死去,又作何解释呢?
接着,他又自己找到解释了,这不过是贼党玩的把戏,和贼人假扮万大叔一样,只是想瞒骗过自己而已!
当然,他这样解释,仍有许多不合情理之处,但身为人子,谁不希望爹还活着呢?只要爹活着,纵然暂时被贼人掳去,总有救出来的一天,这总是希望。
于是卓少华又思索着这批贼人的来处,他们很可能是掳人勒索的绑匪,不是么?
爹开设过多年镖局,贼人自然认为爹一定有很多积蓄。五龙山庄的孟氏三雄,财势雄霸一方,自然也是绑匪的大目标了。
卓少华阅历不深,他能想到的,自然只有这些了。
天色渐渐接近黎明,船也渐渐缓慢下来,终于靠岸了。
船头那名汉子迅快跳上岸去,系好船索,又跳上船来,打开前舱,躬着身道:“启禀副总管,船已靠岸了。”
中等身材汉子口中应了一声,就起身走出舱去。卓少华等人,也跟着相继走出,跟着中等身材汉子身后上岸。
那汉子口中说着:“小人恭送副总管。”
副总管当然不会去理睬他,只是自顾自的加快脚步行去。
这时十天色才亮不久,田野间还蒙着一层薄薄的晨雾,但这条路,卓少华却认出来了!
这是富春江边上的三河(地名),再向西,是更楼(地名),兰赤山,再往西,就是师傅住的九眺峰了。只不知中等身材汉子带着一行人是要往那里去呢?
一行人由中等身材汉子领头,脚下走得很快,卓少华对这一带的路很熟,他已经看出来了,中等身材汉子走的是荒僻小径,有时还故意迂迥着避开村落,因为这是白天,他绕道避开了更楼和罗铜两处村庄,自然是为了避人耳目。
现在一行人已经踏上山路,这是往兰赤山去的路径,由此可见他们贼巢,就在兰赤山无疑!
卓少华的心,开始跳了,他想到爹和娘可能就在山上,自己该怎么办呢?论武功,连爹和孟氏三雄都不是他们对手,自己当然更非他们之敌……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来了,也就顾不得许多了。只好相机行事,能把爹、娘救出更好,万一不成,好在这里离九眺峰不远,可以去找师傅设法。
这一想,紧张的心情,顿时放松了些,但紧握着双手,还是暗暗沁出汗来!
山道迂迥,林木葱郁,一行人随着山势,绕过两重山脚,现在登上了一条盘曲的小径。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大概是已牌时光了,山坳间矗立着一座庄院。
中等身材汉子走到庄院门前,脚下一停,这一瞬间,他忽然收起了一路上不可一世的托大、狂傲的气概,卓少华看到的只是他的背后,他也像船头汉子一般,连腰都有些弯了,摒着息举手叩门。
两扇木门呀然开启,一名青衣汉子一眼看到中等身材汉子急忙行礼道:“副总管回来了。”
中等身材汉子只是点了点头,就低声问道:“庄主起来了么?”
他这句话,问得声音极轻,卓少华站在他身后,用心谛听,才听到的。
青衣汉子道:“就在厅上。”
中等身材汉子点点头,回过身来,低声道:“你们随我进去。”
随着即举步住门内行去。
卓少华原是极顶聪明之人,他灵机一动,暗想:“副总管奉命出去劫持孟氏三雄,回来了自然要向上面交差,自己该让孟氏三雄走在前面才是。”
这就身形一侧,让他们走在前面,自己则跟在两个彪形大汉身后走入。
那青衣汉子因卓少华是跟随副总管来的,也就没有多问,等他进入大门,就关上了门。
入门,是一座宽敞的天井,中等身材汉子早就低下了头,一副虔敬模样,走近石阶,就站下来,躬着身道:“属下吉鸿飞叩见庄主,并向庄主覆命!”
他这一自报名号,卓少华暗暗一怔,忖道:“吉鸿飞,这名字很熟,自己曾听师傅说过,他是天台山国丰智远长老的俗家弟子,因犯了戒,被智远长老逐出门墙,后来在三洋一带当海寇,名头很响,人家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翻天手’,他居然当起绑匪的副总管来了。”
只听厅上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叫他们进来。”
接着但见从厅上走出一个绿衣使女,脆声道:“庄主叫你们进来。”
这使女眉目娟好,看去不过十七八岁,腰间佩一柄绿穗长剑,说完,俏生生回身走入。
吉鸿飞口中应了声“是”,回身道:“你们随我进去。”
他这回神色自然更虔敬,规规矩矩的拾级而上,跨进大厅。
孟氏三雄和卓少华随着他跨入厅门,两名彪形大汉却在阶下停了下来。
卓少华又是一阵心跳,略一瞻顾,就低下了头,也装出一副虔敬模样。
这一瞻顾,虽然只是目光一瞥,但已大概看清了厅上的情形,正中上首,一把交椅上,端坐着一个白发绿袍老者,敢情就是庄主了,在他身后左右两边,侍立着两个绿衣佩剑使女,右边一个正是方才在阶上传话之人。
绿袍老者左首,鹄立着一个面目阴沉的青衣人,在五旬以上,不知什么身份?
吉鸿飞急步趋到绿袍老者前面大约还有三步左右,就脚下一停,躬着身道:“属下叩见庄主。”
“唔!”绿袍老者目光一抬,看了孟氏三雄一眼,点头道:“很好,你把孟氏三雄请来了。”
吉鸿飞垂手应下声:“是。”
绿袍老者目光又转到孟氏三雄身上,徐徐说道:“老夫久闻孟氏三雄大名,能把三位请来,老夫至表欢迎。”
他虽然没有站起身来,但语气还算客气。
他这一向孟氏三雄说话,吉鸿飞连忙退后了几步,站到青衣人的下首。
孟居礼一抱拳道:“老朽想先请教庄主的名号。”
绿袍老者淡淡一笑道:“孟老哥只要知道老夫是兰赤山庄庄主就好了。”
孟居礼道:“庄主既然不愿见示名号,那么老朽还要请教一声,庄主是那条道上的朋友。”
绿袍老者道:“不错,老夫是江湖人,但和黑白两道,均无瓜葛。”
这句话等于没说。
孟居礼道:“庄主既然讳莫如深,老朽可以不问,但庄主把咱们兄弟劫持而来,总有个目的吧?”
绿袍老者莞尔一笑道:“老夫着吉副总管把三位请来,确是有事相商……”
孟居廉忍不住道:“庄主这‘请’字太客气了,吉鸿飞简直把我们兄弟当作囚犯,是押解来的。”
绿袍老者微微一笑,和声道:“吉鸿飞对三位如有冒犯之处,但情非得已,还望三位幸勿介意。”
孟居义接口道:“庄主方才说的有事和我们兄弟商量,似乎还把我们兄弟当作客人,请问庄主,这是待客之道么。”
绿袍老者没有回答,只是侧脸朝站在左首的青袍人吩咐道:“鹿总管,你陪孟氏三雄到西厅奉茶,顺便把老夫的意思和他们三个谈谈。”
卓少华心中暗道:“原来这面目冷森的青衣人,是他们总管。”
青衣人躬身应是,转过身,朝孟氏三雄拱拱手道:“三位请随兄弟到西厅奉茶。”
孟居礼道:“鹿总管大概就是江湖上人称追风客的鹿昌麟老哥吧?”
青衣人拱拱手道:“不敢,兄弟正是鹿昌麟,三位请了!”
说罢,引着孟氏三雄走出大厅。
卓少华心头一阵跳动,忖道:“现在该轮到自己了。”
果然,绿袍老者目光缓缓投到卓少华的身上,沉声道:“吉副总管。”
吉鸿飞连忙躬身道:“属下在。”
绿袍老者道:“此人是谁?”
卓少华慌忙从边上走出,朝上躬躬身道:“小的褚彪叩见庄主。”
绿袍老者冷笑一声道:“吉副总管,他是褚彪吗?”
卓少华悚然一惊,暗道:“莫非他已经看出自己破绽来了?”吉鸿飞也悚然一惊,躬身道:“属下是在萧山附近遇到他的,他自称褚彪……”
绿袍老者一摆手,打断他的话头,不让他再说下去,目光却一直注视着卓少华,蔼然道:“褚彪,该你向本座报告了。”
卓少华一颗心跳得几乎塞上喉咽,但听了绿袍老者的话,才算稍稍平复下来,口中应了声“是”,躬着身道:“回庄主,小的在卓家等了一个多时辰,并没遇上什么人,所以只好赶回来覆命了。”
“唔!”绿袍老者一手捻须,微微点了下头,说道:“你在卓家耽了一个多时辰,卓清华的儿子没在九眺峰,也没回家去么?”
卓少华心中一动,忖道:“怎么他知道我不在九眺峰呢?”一边答道:“没有。”
“很好。”绿袍老者这句“很好”。应是含有嘉许之意,卓少华方觉稍稍放宽了心。
接着只听绿袍老者又道:“你现在可以取下面具来了!”
取下面具,岂非立时就败露行迹了?但到了此时,卓少华就是想不取下面具来,也不成了!
他当然不是褚彪!
站在绿袍老者面前的赫然是一个剑眉星目,唇红齿白的英俊少年。
绿袍老者对褚彪忽然成了一个英俊少年,似乎并不感觉到意外,使他感到意外的,是眼前这个英俊少年实在太英俊了,在英俊之中,另有一股逼人的英气!
他看着卓少华的一双炯炯目光不由一亮,过了半晌,才缓缓从卓少华的脸上移开,缓缓说道:“你胆子很大。”
吉鸿飞站在一旁,自然也看到了,他带回来的褚彪,竟会是混进来的外人,一时身躯暴震,惊骇的大喝一声:“小子,你……”
卓少华取下面具来,早已就豁出去了,目光朝吉鸿飞一横,凛然喝道:“副总管,你说话最好客气一些。”
绿袍老者居然没有帮着吉鸿飞说话,反而申斥道:“吉鸿飞,本座面前,你如此大声吆喝,成何体统?”
吉鸿飞悚然震栗,连忙躬躬声道:“是、是,属下该死……属下知罪……”
绿袍老者连理也没去理他,目光又投到卓少华的身上,和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不但话声问得和平,连望过来的目光,也相当柔和。
卓少华站得渊停岳峙,傲然道:“你呢?你该先说说你的来历才对!”
绿袍老者丝毫不以为忤,微微一笑道:“你方才不是听到过了,老夫是兰赤山庄庄主。”
卓少华道:“总该有个姓名吧?”
站在绿袍老者身边一个绿衣使女叱道:“放肆!”
绿袍老者徐徐说道:“老夫严文澜,文章的文,波澜的澜。”
他身后的两个绿衣使女听得大奇,相互看了一眼。
卓少华道:“在下卓少华,少年的少,文章华丽的华。”
绿袍老者点头道:“是泰山石敢当卓老英雄的令郎。”
卓少华道:“不错。”
绿袍老者问道:“所为何来?”
卓少华盛气的道:“庄主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绿袍老者道:“方才卓少侠不是自己说的么?褚彪在你家耽了一个多时辰,没遇上一个人么?”
卓少华道:“他就是遇上了在下。”
绿袍老者道:”褚彪人呢?”
卓少华道:“死了。”
绿袍老者道:”是你杀了他?”
卓少华道:“是他自尽身死的。”
绿袍老者道:“因此你就乔装了他,混入兰赤山庄来的。”
“不错。”卓少华道:“在下要向庄主查问家父、家母的下落来的。”
绿袍老者道:“令尊、令堂并不在这里,你可以走了。”
“走?”卓少华道:“家父、家母难道不是被你们劫持来的?”
绿袍老者道:“老夫看你年幼,不与你计较,老夫方才已经说过,令尊、令堂不在这里,难道还会骗你不成?
你快去罢!”
卓少华心中暗道:“爹、娘全落在他们手中,我如何能走?”一念及此,不觉冷笑道:
“你说的话能相信吗?”
绿袍老者道:“老夫言出如山,普天之下谁敢不信?”
他这话说得口气极大!
卓少华道:“如果不是你们劫持了家父、家母,你们何用派褚彪乔装万大叔守在我家里?如说你们没有劫持家父、家母,你们劫持孟氏三雄,是我亲眼目睹之事,你们还想赖么?”
绿袍老者目光渐转冷厉,喝道:“卓少华,老夫面前,还没有人敢如此放肆说话,你胆子不小!”
卓少华道:“卓某是找家父、家母来的,你既敢劫持在前,怎么又不敢承认了?”
绿袍老者冷冷的道:“老夫好意放你一条生路,你既然如此倔强,那就不用走了。”
卓少华道:“你想把我留下?”
绿袍老者道:“你以为兰赤山庄是什么地方,任你来去自如?”
卓少华大笑道:“兰赤山庄未必是龙潭虎穴,卓少华既然敢来,就未必放在眼里。”
绿袍老者怒声道:“你……。
站在下首的吉鸿飞却在此时喝道:“小子,你这是找死?”
卓少华俊目放光,斜睨了吉鸿飞一眼,冷笑道:“吉鸿飞,我和你的主子在说话,你还没有资格插嘴。”
他已经豁出去了,当然不在乎吉鸿飞,话声一落,就伸手一指绿袍老者,朗声道:“在下那就领教你兰赤山庄庄主的高招。”
吉鸿飞气得脸色发白,躬身道:“庄主,这小子太放肆了,属下……”
绿袍老者沉哼一声,摆摆手道:“没你的事,他既然向本座挑战,本座就让他见识见识。”
吉鸿飞连连躬身应“是”,心中却不禁暗暗嘀咕:“这位主子平日很难说话,今天怎么了?”
绿袍老者目光一抬,朝卓少华问道:“你要和老夫如何比法?”
卓少华道:“拳掌兵刃,悉听尊便。”
绿袍老者微哂道:“就凭你跟司空靖学的几手,只怕连老夫一掌也未必接得下来。”
卓少华道:“在下若是胜了呢?我要你立时释放家父、家母,你答不答应?”
绿袍老者道:“你父母确然不在此地,老夫何须骗你?好,你接得下老夫一掌,老夫就让你生离兰赤山庄。”
卓少华正待开口,突听一缕极细的声音,传入耳中:“你父母在不在兰赤山庄,日后自会知道,此刻不可逞血气之勇,还是及早离去的好,良言尽此。”
这话明明是绿袍老者说的,卓少华不由得一证,一时不知他以“传音入密”跟自己说这话的意思何在?
这时绿袍老者已经缓缓站起身来,沉声道:“你使什么兵刃?”
卓少华道:“你呢?”
绿袍老者道:“老夫一向很少使用兵刃。”
卓少华道:“在下那就向庄主讨教拳掌好了。”
“你果然很狂傲!”
绿袍老者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徐声道:“老夫看在泰山石敢当的份上,不妨让你先攻三招。”
卓少华剑眉一挑,冷然道:“动手过招,讲究公平两字,在下还不用庄主礼让。”
绿袍老者不耐道:“多言无益,你只管出手好了。”
“好!”卓少华大声道:“在下那就有僭了。”
双手倏然一分,左掌在外,右掌在内,在胸前交叉,随着身形一转之势,左脚突然跨上半步,左手划了一个圆圈护胸,右手竖立如刀,朝绿袍老者笔直劈去。
这一着,说来动作颇多,但实则出手之快,有如旋风一般,身形一动,手掌已直逼绿袍老者胸前。
他此式在“**擒拿手”上名为“推门擒雀”,右手只是推门,等到右手推出身形又是一个急旋,飞快落到敌人后方,左手骤发,食、中、大拇指勾曲如钩,一下朝“肩井”和“凤尾”穴抓落,使的是擒拿手,一招两式,以快捷制敌。
绿袍老者左手直垂,右手摸着胸前白髯,站着没动,只听口中低哼一声,卓少华右掌逼近他身前,他还是没动,等到卓少华一个飞旋,转到他身后,他还是没动,但就在卓少华三指朝他左肩扣落之际,他好像背后长着眼睛,身子轻轻一侧,随着转了过来,卓少华三个指头只是毫厘之差,就落了空,他果然没有还手反击。
卓少华一招落空,岂肯罢休,右足朝前横跨半步,欺到绿袍老者侧面,双掌齐发,右手如刀,劈向头脸,左手又是一记擒拿手,朝他右手“曲池穴”上抓去。
绿袍老者脚下斜跨半步,跟着卓少华的横跨步子,转了过来,看去根本没有什么身法,但恰好和卓少华面面相对,避开了卓少华双手的袭击,他却依然左手直垂,右手捻须,连手也没动一下,就轻易的错了开去。
要知这“**擒拿手”,乃是九眺先生司空靖积数十年经验,从**武功中演化出来的擒拿手法,也可以说是**门武功中的精华所在。因为**门一向以剑术驰誉武林,却没有人知道**门的擒拿术“三指功”,也是武林一绝。
卓少华连发两招,都被绿袍老者轻易避开,心头自然十分惊凛。
他曾听师傅说过:“如论武功,江湖上比为师强的人,何止千百,但论擒拿技巧,江湖上能闪避得开的,只怕是寥寥无几。”
就因为师傅说过这句话,他才说出和绿袍老者比拳掌的话来。
这时他才感到绿袍老者果然武功奇高,连师傅最得意的擒拿手法,竟然连对方半点衣角都没有沾到!一时不禁动了逞强之心,一声不作,突然双掌一变,掌势开阖,洒出一片掌影,错落如云,重叠而生,使出“**掌”中的一招“横弥**”。
这一记掌式,当真玄奥无比,蕴藏了许多变化,掌势乍发,随着身形旋转如飞,几乎把绿袍老者上下、前后、左右六方,一齐封住!
不!这一招虚实互用,双掌翻飞之际,虽然只有两支手掌,但却可以先后袭取对方上下左右前后,六处要害,正因可虚可实,使人无从招架,可以说已把绿袍老者圈入在双掌之下了。
绿袍老者依然左手垂着,右手捻髯,原式未动。
卓少华心中暗喜,忖道:“这回看你如何再不还手,就能避让得开?”
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间,只见绿袍老者忽然斜刺里向后一滑,脱出了他的掌影圈外。
卓少华急忙回手一掌,横扫出去,但自己掌势已经用老,对方闪出之处,好像就是自己为他留的空隙,自然够不到了。
绿袍老者冷然道:“三招已过,现在你该接老夫一招了。”
喝声出口,右手缓缓提了起来。
卓少华迅疾后退一步,左掌右掌交叉当胸,目光凝注着绿袍老者右手。
耳中突听一缕极细的声音传了过来:“你这招‘双峰当户’,虽可中途变招,进为‘连环三击’,以封代攻,但绝破不了我的‘九转一掌’,此刻速以‘秋水横舟’,推出右掌,再使‘月移花影’、‘烘云托月’两招,庶可化解,但你使出这三招之后,身必前倾,必须再使‘喜鹊转枝’的手法,方可避过震力,好了,你快使吧,不用看我的招式,依言施为,决不会错。”
卓少华听得又是一怔,心想:“他为什么要告诉我化解的掌势呢?”
尤其他说出来的三招掌法,一记身法,却都是自己**门的手法、身法。如以常理来说,自己这招“双峰当户”,可守可攻,转化为“连环三击”,侧身进招,更是以手拆代攻的手法,远比他说的三招手法,更具威力。
这原是心念一动之间的事,卓少华因对方一再传音示警,而且经过方才三招抢攻,已知对方身手,高出自己甚多,从许多小节看来,他对自己似无恶意,那么他之所以要传音示警,好像是不愿他手下人知道了。
卓少华人本聪明,这一想,顿时若有所悟,忖道:“我就姑且依着他所说的手法试试,如果情势不对,再变招也来得及。”
一念及此,立即使了一招“秋水横舟”右掌竖立,向右划出。
这一划果然给他划对了,但觉绿袍老者从他宽大的大袖中伸出来的一支枯黄手掌,刚到身前,就被自己向右划出的掌缘,格个正着。
那知对方伸出来的手掌,竟然柔若无骨,一格之后,自己右掌已然向右荡出,而对方的手掌,却依然往前推来!
卓少华暗暗吃了一惊,他手掌明明被自己格出,怎会……一时无暇多想,身子急忙向左一个轻旋,右手随着转身之际,倏然收回,双掌在胸前划起半个弧形来,左前右后,朝左前方推出,这招使的正是“月移花影”。
他虽然没有见招拆招,只是依照绿袍老者告诉他的手法使出,但却比见招拆招还要精准,双手先后推出,正好和绿袍老者推来的手掌相遇!
这回是左手先推上,而且正好推在对方手腕上,就是说,既然推上,应该把对方手掌推开了,但事实上,竟然并非如此!
这好像抽刀断水水复流,卓少华的左手,就像是刀,朝流水中砍去,一刀砍下,水还是流了过来,他随后推出的右手,竟然又和对方的手掌接触上了!
这真是怪事,对方这一掌,好像永远格不开的一般!
“九转一掌”,这大概就是他说的“九转一掌”了。
卓少华直到此时,才知道自己如果使出“连环三掌”,侧身进招,第一记推不开对方掌势,此时早已被对方的掌势击中了。
他既已试出绿袍老者说的不假,紧随着“月移花影”
之后,就脚下斜退,身形微蹲,赶紧使了一沼“烘云托月”,双手往上托起。
这一下,双手果然托住了绿袍老者的腕底,一时但觉压力奇重,虽被托住,在对方掌力一震之下,几乎站不住椿,急忙双脚连移,身形轻悄往左闪出,使的也正好是“喜鹊转枝”。这一闪出,正好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和绿袍老者对面而立。
卓少华身为**门弟子,对**门的手法、身法,也已苦练了十一、二年,但他几乎连想都没有想到,自己依照绿袍老者说的三记掌法,一记身法,不仅轻而易举的接下了对方神妙无方的一掌,而且还毫厘不爽,又回到了原地,一时不禁怔怔的望着绿袍老者,说不出话来。
绿袍老者已经收回掌去,朝他微微颔首道:“很好,你己经接下老夫一掌,可以走了。”
说完,转身回到上首椅子上坐了下去。
卓少华耳边又响起了他的声音,叮嘱道:“你记着老夫刚才的话,尤其今日之事,更不可和任何人提起,快些走吧!”
卓少华一时之间,敌友难分,但他可以确定一点,绿袍老者对自己手下留情,一再催自己快走,尤其和自己说的话,似乎不愿他手下知道。
他是兰赤山庄庄主,他手下的总管,副总管,对他不但恭敬而且十分惧怕,他何以又似有顾忌,要瞒着手下人呢?这又是谜。
他遇上的都是不可以常情忖度之事,心头积压的疑问,自然越来越多了,但他相信绿袍老者对自己没有恶意,他说自己爹、娘不在这里,似乎也应该可信。
既然他一再催自己快走,那就走吧。
卓少华望了已经回到交椅上坐下的绿袍老者一眼,抱抱拳道:“在下告辞。”转身往厅外就走。
副总管吉鸿飞虽然口不敢言,心中也暗暗觉得奇怪:“庄主怎么轻易放过姓卓的小子走了?”
绿袍老者徐声道:“杜鹃,你吩咐下去,放行。”
站在他右首的绿衣使女躬身“唷”了一声,莲步细碎,随着卓少华身后,走出大厅,娇声道:“庄主有令,卓公子离开本庄,一律放行,不得留难。”
卓少华跨下石阶,听了绿衣使女传出庄主的命令,但却听不到有人答应,心中暗觉好笑,忖道:“这位严庄主的口气,当真托大得很,好像他手下有着千军万马一般,自己是从他虎帐中走出,要经过无数军营和岗位,才会要他手下一律放行,不得留难,现在自己只要走出他兰赤山庄大门就好,何用说这些排场话?”
心中想着,人已穿过天井,跨出二门,只见一名看门的青衣大汉看到自己出来,迅快的开启了右首一扇边门。
卓少华朝他略为点头,就举步走出,那汉子又迅快的关上了门。
卓少华仰首看看天色,还不到午牌时光,这就洒开大步,往山下奔去。
从昨晚到今天,他经历了许多事故,这些事情,有的和他切身有关,有的和他毫无关系,但都使他无法解释,他必须尽快赶到九眺峰去找师傅,因此回到山下,就一路往西奔行。
兰赤山庄和九眺峰,相距不过五十来里路程,以卓少华的脚程,不消一个时辰,就赶到了。
九眺峰南麓,溪流潺缓,水清林秀,竹篱茅舍,在啁啾鸟鸣声中,愈发显得幽静绝俗!
这里就是九眺先生隐居之所了。
卓少华奔近房舍,脚下也不自觉的慢了下来,伸手轻轻推开篱门,踏着药畦小径,还没走到门口。
两扇木门便已呀然开启,走出一个十四五岁的青衣童子,一眼看到卓少华,欣喜的道:
“卓师哥,你回来啦!”
卓少华朝他点点头,悄声问道:“师傅还在练功房里?”
**门练的是子午功,此时已快接近未牌时候,师傅坐功练气,照说也该完毕了,那青衣童子笑了笑道:“师傅到**去了,不在家。”
“师傅去了**。”
卓少华想起假冒万大叔的褚彪曾说:“爹和娘是到**替掌门人祝寿去了,现在师傅也去了**,可见爹娘去**该是不假了。想到这里,心里悬着的一颗心,也总算放落下来了。
青衣童子看他沉吟不语,忍不住问道:“卓师哥,你在想什么?”
“没有。”卓少华笑了笑,举步走入,一面问道:“师弟,你吃过饭了么?“青衣童子笑道:“我早就吃过了,卓师哥,你呢?”
卓少华道:“还没有。”
青衣童子道:“饭在锅子里,还是热的,你快去吃吧。”
卓少华走入厨房,掀起锅盖,装了一大碗饭,青衣童子替他从菜橱中端出一盘青茶,一盘竹笋,放到桌上。
卓少华边吃边问道:“师傅几时走的?”
青衣童子道:“走了已经有三天了,我听师傅说,这次掌门人五十晋五大庆,本来并不想有什么举动,还是大师伯发起的。”
卓少华奇道:“是我爹发起的?““是啊!”青衣童子应道:“我是听师傅说的,除了本门师伯叔,还邀请了江南许多门派的知名人物,大家叙叙,师傅接到请柬,也觉得奇怪,大师伯已有好多年不和武林同道交往了,认为此举必有缘故,所以接到请柬就走了。”接着问道:“卓师哥,你去不去?”
卓少华心中一动,暗道:“师傅认为爹此举必有缘故,莫非和兰赤山庄有关?”这就点点头道:“既是我爹发起的,师傅也去了,我自然要赶去给掌门人拜寿,顺便也好瞧瞧热闹。”
青衣童子好生羡慕的道:“卓师哥,你真好,再过几年,等我长大了,就好跟师傅去了。”
卓少华匆匆扒了三碗饭,收过碗筷,一面说道:“师弟,我要走了。”
青衣童子道:“卓师哥,你明天再走也不迟呀!”
“不!”卓少华道:“从这里到**去,你知道有多少路?自然要早些动身才好。”
青衣童子问道:“卓师哥,你盘川够么?”
卓少华伸手从怀中一摸,大概还有五六两碎银子,说道:“差不多够了。”
青衣童子道:“卓师哥,你等一等。”
他匆匆奔进房去,一会工夫,手里拿着一个小纸包回了出来,说道:“我这里还有四两多些,是上次爹来看我,给我的,我留着没用,卓师兄拿去吧。”
卓少华道:“怎好用师弟的银子?再说我也够了。”
青衣童子把纸包塞在卓少华手里,说道:“我听师傅说,**路远得很,多带些盘川,总没有错,你快收下吧!”
卓少华也没去过**,不知身上这点银子够不够,这就点头道:“好,我收下,就算暂时跟师弟借的好了!”
青衣童子道:“我们是师兄弟咯,卓师兄不用客气。”
“谢谢你。”卓少华握了握小师弟的手,说道:“那我走了。”
青衣童子一直送出竹篱门口,才挥手道:“卓师哥好走。”
卓少华也和他挥挥手,转身往大路奔去。他只有每年清明,回家一次,从九眺峰到会稽,只有这条路,他是熟悉的,也可以说从未出过远门。(当年交通不便,从遂安到**,隔了一个省份,自然算是出远门了)。
他只知道本门掌门人住在江苏**县,并不知道怎么走法?这天傍晚时光,赶到洮安,找了一家小客店住宿。
第二天会了店账,就向柜上的账房先生打听去**的走法。
洮安只是浙西的一个小县城,客店账房也是个足不出门的人,你问他杭州怎么走?南京怎么走,他还说得出方向来,问他**,他就只是摇头,说没听过。
恰好边上有个布贩,插口道:“**还在长江北面,小哥从这里去,先到余杭,往北就是吴兴、长兴,再从宜兴到镇江,渡过江,是真州,**就在真州的西边。”
卓少华连连称谢,出了店门,就一路往北奔行。
现在虽然还只是二月中旬,早晚春寒料峭,但你在温煦的太阳底下赶路,还是会跑出一身汗来。
在洮安和分水之间的坑口,是从洮安到临安,到富阳去的必经之路。
这是一个很荒僻的小村子,大概总共也不过十来户人家,除了这里,前后二三十里,就再也找不到村落,于是这个小村子,就成为行旅中午打尖的地方,村口路旁,就有两三家卖茶水、酒菜的小棚子。
此刻正是中午时光,卓少华刚走到路边,就听棚下有人招呼着:“客官,进来息脚吧,喝口茶水,吃碗面,再上路不迟。”
卓少华奔行了一个上午,确实感到又渴又饿,这就举步往棚下走去。
松棚底下,一共只放着品字形两张半板桌,靠路口两张桌旁已经坐了七个汉子,有的敞开着胸膛,有的高跷着二郎腿,正在大碗喝酒。
只有靠里首一张半桌上,坐着一个少年文士,斯文的喝着茶。那少年文士看到卓少华走入,立即放下茶碗,含笑道:“兄台这里请坐。”
卓少华只觉这少年文士斯文可亲,也就迎了过去,抱抱拳道:“打扰兄台了。”
少年文士面貌清俊,衣衫整洁,一望而知是一位平日很少出门的读书相公,他望着卓少华亲切一笑道:“兄台大概赶了不少路,不用客气,快请坐下来再说。”
卓少华在他对面的位子坐下,就有一名伙计送上一碗茶水,含笑道:“这位客官要吃些什么?”
少年文士不待卓少华开口,就一摆手道:“你把我叫的酒菜送来就好,我和这位兄台萍水相逢,要好好的喝上几杯。”
卓少华本待叫一碗面来吃了就好,经他一说,自己就不好开口了,一面忙道:“在下还要赶路,兄台……”
少年文士含笑道:“兄弟正嫌一个人走在路上寂寞,萍水相逢,亦是前缘,兄弟再客气,岂不见外了?”
伙计连连应是,退了下去。
卓少华道:“在下还未请教兄台大名?”
少年文士道:“兄弟蓝允文,兄台……”
卓少华道:“原来是蓝兄,在下卓少华。”
蓝允文道:“卓兄往何处去?”
卓少华不好说自己前往**,只得说道:“在下到镇江去的。”
“这真是巧极了!”
蓝允文欣然道:“兄弟正好也是到镇江去的,我们正好同路。”
刚说到这里,店伙替两人摆好杯筷,接着端来了一盘卤牛肉,一盘白切鸡,一盘卤蛋,一盘葱烤鱼和一壶绍兴酒。
卓少华心中暗道:“这位蓝兄一个人居然叫了这许多下酒菜。”
蓝允文早已伸手取过酒壶,给卓少华面前斟满了酒,自己也倒了一杯,就举杯道:“卓兄,你我邂逅不易,荒村野店,薄酒粗肴,兄弟一向不喜敬酒,我们一见如故,就随意吃吧!”
说罢,喝了一口。
卓少华连忙举起酒杯道:“蓝兄雅人,在下能和蓝兄萍水论交,真是快事,在下干此一杯,聊表敬意。”
蓝允文目光一亮,欣然道:“卓兄快人快语,兄弟这一杯,那也该干了才是。”
他本已放下酒杯,随着话声,果然又取起酒杯,一干而尽。
两人杯酒论交,这一席倾谈,竟是愈谈愈觉投机,真是相见恨晚。
卓少华也在他谈论之中,才发现这位蓝兄才华卓绝,博学强记,经史百家,诗词歌赋,无不通晓,心中更是好生钦佩。
两人只顾谈话,回头看去,邻桌的人,都已先后上路,伙计又下了两碗汤面送上。
卓少华难得遇上一位知己良友,心情十分愉快,把一碗面连汤带卤,吃得津津有味。
蓝允文只用筷挑着吃了几口,便自停住,从身边掏出一锭碎银,会过酒账,含笑道:
“卓兄,我们也该上路了!”
两人走出松棚,卓少华因有蓝允文同行,他是一个读书相公,脚下自然不好走得太快,赶到分水,已是上灯时候。
蓝允文似是对城中街道十分熟悉,领着卓少华在大街上找到一家客店,要了两个房间。
卓少华眼看这位新结交的蓝兄,出手阔绰,自然是世家子弟,要住得舒服,也只好由他。
第二天蓝允文交代店家,雇了两顶轿子,卓少华知他不善长途跋涉,也只好和他一同乘轿上路,傍晚赶到新登,再由新登到达临安。
这临安是个大城镇,两人落店之后,蓝允文打发了轿夫,第二天又要店伙代雇了一辆马车,继续上路。
马车自然比坐轿要快得多了。
一路上食宿,都是由蓝允文抢着会账,不必多说,这一路上,两人更是无话不谈,当真情投意合,如胶如漆。
这一天傍晚,车子进了镇江城,找了一家叫做京口老店的客栈落脚。蓝允文要了两间上房,吩咐店伙,要厨下整治一席丰盛的酒菜。
店伙退去之后,卓少华忍不住问道:“蓝兄,今晚你要宴客?”
蓝允文朝他微微一笑,接着词色恳切的道:“卓兄,我们萍水相逢,一见如故,这几天来,可说欢若生平,只可惜会短离长,明天鸡唱之时,就要分手了,不知何年何月,方得重晤,今晚,是你我兄弟的惜别宴,自然要丰盛些了,除了你我二人之外,那会有什么旁人?”
卓少华听得大为感动,黯然道:“这一路上,多蒙蓝兄照顾,兄弟已是感激不尽,怎好……”
蓝允文抢着说道:“卓兄,人之相知,贵在知心,你我既已结交,就是朋友,我不许你再说感激二字。”
他不待卓少华开口,接着道:“只是我有一件事,说出来了,不知卓兄是不是会同意?”
卓少华道:“蓝兄请说。”
蓝允文望着他,徐徐说道:“我和卓兄,数日朝夕相聚,情同手足,明朝就得分手,如果就此别过岂不枉自结交一场,因此兄弟之意,想和卓兄结为异姓兄弟,不知卓兄意下如何?”
卓少华大喜道:“这话我早想说了,只因不知蓝兄的意思,才不敢说出口来。”
蓝允文喜形于色:“如此就好,卓兄,你今年几岁了?”
卓少华道:“兄弟今年二十三,是九月里生的。”
蓝允文忽然脸上一红,道:“我二十四,你要叫我……大哥哩!”
卓少华朝他作了个长揖,说道:“小弟那就拜见大哥!”
蓝允文喜不自胜,一把握注他双手,含笑说道:“那我就叫你兄弟了,兄弟以后可不要忘了我这大哥!”
卓少华抬目道:“我们今晚结为兄弟,祸福与共,生死同命,小弟怎会忘了大哥?”
蓝允文握着卓少华的手,微微起了一阵颤抖,点头道:“兄弟,有你这句话,大哥心里高兴极了,今生今世,此情不渝,我……也不会负你的……”
他神情显得有些激动,连一双星目之中,也起了一阵雾水。
这时正好店伙替两人送茶水进来,蓝允文才矜持的退到窗下一张木椅上坐下。
店伙巴结的替两人斟了两盅茶,陪笑道:”二位公子请用茶。”
接着另外一名伙计,在房中摆好两副杯筷,不多一会,就陆续送上菜来。
蓝允文道:“兄弟请入席了。”
卓少华道:“大哥请。”
两人对面坐下,卓少华取过酒壶,说道:“兄弟来。”
给蓝允文和自己面前斟满了酒。
蓝允文取起酒杯,明亮目光,朝卓少华望来,说道:“兄弟,人生得一知己,可以死而无憾,我蓝允文今生今世,只有兄弟一个知己,天明唱别,情何以堪,所以我们今晚这一席酒,须当尽醉……”
他说到后来,声音也微有哽咽,突然举杯一饮而尽。
卓少华和他几日相处,觉得这位蓝兄倜傥风流,是个俊逸洒脱的人,却没想到在临别前夕,他竟是如此兄弟情深,多愁善感,一时也觉依依难舍,急忙举杯和他同时干了,慨然道:“大哥相爱之深,溢于言表,我们兄弟自然要一醉尽兴,用酒来浇别情离绪了。”
拿起酒壶,又给自己两人斟满了酒。
蓝允文点头道:“这才是好兄弟。”
果然又举杯一饮而尽。
卓少华陪着他干了一杯,说道:“大哥请用些菜吧!”
蓝允文两杯下肚,脸颊已经绯红,黯然说道:“满桌佳肴,我却难以下咽,兄弟,来,我们再干一杯。”
仰起脖子,咕的又是一口又干了一杯。卓少华只得又陪他喝了一杯。
店伙又忙着送上一盘热炒。
蓝允文略为举杯,吃了一些酒菜,忽然抬起头来,双目凝注着卓少华,探怀取出一块玉佩,徐徐说道:“兄弟,这是我从小佩在身边之物,随我多年,我把它赠与贤弟,睹物可以思人,见玉如见愚兄,你好好收藏了!”
随着话声,掌心一摊,伸手递了过来,卓少华只见他掌心托着一块羊脂白玉椭圆形的玉佩,上面还雕刻着一株九蕙兰花,几瓣兰草,正好是玉中翠绿部份,刻得十分精细!
尤其在灯光之下,蓝允文五指纤秀,掌心肤色红润如脂,若不是和他结为兄弟,真要误认是姑娘家的玉掌呢!
卓少华看得不觉一怔,抬眼望着他,嗫嚅的道:“大哥,如此珍贵之物,小弟如何能收?”
蓝允文脸上已被酒力烘托得一片红云,急道:“你快拿去,这是我随身之物,难道你别后不会想念我么?”
他站起身,硬把玉佩塞到了卓少华的手中。
卓少华拗不过他,只得收下,望着他道:“小弟恭敬不如从命,那就拜受了……”
说话之时,鼻中忽然闻到一缕淡淡的幽香。
这几天他和蓝允文同乘一车,也不时可以闻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卓少华心中还暗暗窃笑:“这位蓝兄虽然是俊逸不群,依然免不了富家子弟的习气,连衣衫都薰了香!”
但今晚连喝了两杯,酒意方浓,闻到这一缕幽香,心头忽然引起一丝绮念,止不住有些心旌动摇,激动的握住了蓝允文的手,说道:“大哥,你真好。”
蓝允文突然似有警觉,急忙一缩手,腼然道:“贤弟我们坐下来吃些菜吧!”
卓少华不觉脸一红,垂首应了声“是“,两人又自坐下。
蓝允文这回不再喝酒,只是不住的劝菜,两人边吃边谈,无非说些诗词文章。
卓少华师傅九眺先生,原是饱学之士,卓少华从小追随师傅,耳濡目染,对根底,原也颇有涉猎,也不时讲些从师傅那里听来的江湖轶事,也听得蓝允文津津有味。
两人只顾清谈,早已停下筷来,蓝允文吩咐店伙撤去杯盘,沏上两盅香茗,两人因分手在即,心头难免依依惜别,因此一直谈到初更时候,还是不肯就寝。
蓝允文适时站起身来道:“贤弟,时光不早,你也该休息了。”说罢,回身走出,但目中已隐有泪光,急急回房而去。
翌日凌晨,卓少华盥洗完毕,依然不见蓝允文起床,走到隔壁,正待举手扣门!
只见店伙迎面走来,含笑道:“公子爷早,这位蓝公子天还没亮,就走了,连你老的房间钱,都已付过了呢!”
“大哥走了?”
卓少华错愕了一下,心头顿生别离之感,怅然道:“他怎么不告诉我呢?”
店伙陪笑道:“大概是为了让公子爷多睡一会,不忍吵醒你了。”
卓少华忽然若有所失,点点头,回到房中,不觉取出雕着兰花的玉佩来,轻轻摩挲了一番,才收入怀中,起身走出,赏了店伙一锭碎银,才注渡口而去。
从镇江渡过江,就是瓜州,往西,经过真州,就是**,因境内有**山而名。
**山在县城西南,有寒山、狮子、石人、双鸡、芙蓉、妙高等六峰。
**门在妙高峰下南麓,设有**门的祖师堂,故而奉祀的掌门人,必须住在**。
**门原是少林支派,注重内外兼修,以精气神为内三合,手眼鼻为外三合,内外相合,而谓之**。最著名的有“**剑”、“三指功”、“**二十四手”,另外还有“**刀”、“**枪”等,门人弟子遍及大江南北,江湖武林,除了领袖群伦的少林,武当两派之外,**门也是有数的大门派之一。
当今,**掌门人高天祥,就住在**山芙蓉峰下,把他的庄院命名为“芙蓉山庄”。
高天祥为人谦和,是个恂恂君子,年届重五,夫人早已过世,膝下只有一女,取名美云,今年才十七岁,拜在师妹瑞仙门下。
卓少华到了**,好不容易才打听到掌门人住在芙蓉峰下,芙蓉山庄。
他依着地址找到了庄院门口,一名庄丁问他找谁?卓少华不敢说出父亲的名字,只得含笑道:“我是找家师来的。”
那庄丁问道:“朋友的师傅是谁?”
卓少华道:“家师是九眺先生。”
庄丁听说是九眺先生的门下,连忙堆笑道:“少爷请进,司空先生正在西花厅陪黄山老道长下棋,小的替你领路。”
卓少华道:“多谢管家。”
庄丁道:“少爷不用客气。”
说罢,走在前面带路。
卓少华跟着他,从二门右侧一道边门,折入走廊,一面问道:“卓老爷子来了吗?”——
绿晨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