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辕犁娇小轻便,一人一牛就能操作,明天,不要都去地里了,留家里两个人再多做几个。”于老头开始安排。
于连双也道“是啊,这么好用的农具,村里人肯定都想要,咱们多做几个,到时候,或租或卖,都是一条财路啊。”
不愧是在县城待过的,脑子就是灵活!
于老头却道,“这些以后再说,咱们家在这独门独户,杨家村人帮咱们很多,对咱们老于家不薄,不能光想着银钱。”
于老头是经过苦难的,知道人心的可贵,能够有这样一个安身之地,他很感激杨家村众人!
“待犁做出来,杨家村的人都可以借,还的时候没什么损坏就行,外村人如果想要就要用银钱买。”于老头定下了标准,三个儿子都点头答应。
曲辕犁果然得到了村人的追捧,这样既省力又好用的东西,谁不喜欢,于家也因此门庭若市,村人借犁总不会白借,都是拿着自己家里的东西来换的,有拿鸡蛋的,有拿青菜的,还有人拿着自家编的筐篓。有与外村联络有亲的,也将这个消息传到了其他村子,果然有人拿钱来买,于老头和两个儿子,一个大孙子,每天忙着做曲辕犁。幸好还有于连双,不然,田地都没人打理了。
这股曲辕犁热并没有持续多久,周围几个村子都有几件后,春耕也结束了,农人日子过得紧巴,精打细算已成为本能,是不会为了明年的便利,今年就花钱买的。
舒文也回到了私塾,开学第一天,大家还没有从假期转过神来,依旧热火朝天的谈论着自己假期的生活,直到常夫子走进课堂,像是按下了静音键,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假期结束了,回到学堂,就要专心学业,把你们的心都收一收,接下来,我要检查你们的作业。”
课堂上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叹息声,舒文觉得,开学第一天检查作业,真的是千年不变的主题。
夫子先将描红作业收起来,然后一个一个提问。
轮到舒文,他背诵《大学》已经很流利了,而且能够理解每句话的意思,夫子含笑点头,对于舒文,他一贯是放心的。
开学对舒文的生活影响并不大,他依旧按照自己的习惯每日晨起上学,晚间下学,读书练字,一成不变。
只是没过几天,常夫子带来一套试题,“这是今年昌平县县试的考题,我把它放在课室,下课后,你们轮流传看,看看自己能答对几道题。”
舒文这才意识到今年的县试已经结束了,自己却沉浸在曲辕犁的喜悦中,没有关注这件事。
“有兴趣参加科举的,可以把试题抄写下来,自己做一遍试试,做完,我给你们评个分。”
常夫子只是提点了两句,他知道自己的学生中,真正能够下场考试的,今年都参加了县试,现在课堂上的这些孩子,都还差些火候。
他不希望这些孩子注意力全集中在今年县试上,好高骛远是没有希望的,想要达到目标,必须脚踏实地!
“这件事下课再讨论,现在我们接着上课。”
……
“广成哥,你知道今年县试,咱们私塾有几个人通过吗?”下学路上,舒文问道。
他已经将试卷题目都抄写了下来,但是除了《大学》的内容,其他考题都是自己还没有学到的,就像一个初中一年级的孩子做高考题一样,超出了自己的学习范畴。
“咱们私塾今年有八个人下场,通过的有两个人,其中一个人还是第十名呢。”这可是最近几年常夫子私塾最好的成绩了,往年有一个人通过就不错了,往往还是吊车尾。
“是谁啊?”八人下场,通过两人,四分之一的概率,舒文想,县试是科举预备役的第一场,考题是最简单的,这个概率还算不错。
杨广成看出了他的想法,劝道,“你可别觉得这很简单,我在私塾六年了,加上今年的两人也只有七人通过县试。今年通过的两个人,都不是我们平常在私塾见到的,而是已经成家,在家中自己研读了很多年的。”
“考第十名的那位今年二十三岁了!”
“他为什么这么晚才下场?”
“哪里是他下场晚,分明是前几年都没有通过,今年又要重考。”
“原来如此……”舒文若有所思,二十三岁的第十名,这是常夫子私塾目前最好的成绩……
“今年有多少人参加县试,择取多少人?”
“今年人数比较少,有两百人,择取四十人,往年人多的时候有三四百人。”哦,五分之一的录取率。
“那另一个人是什么情况?”
“另一个人,去年也过了县试,只是没有通过府试。”
杨广成看了舒文一眼,向舒文普及科举常识,“县试和府试必须同时通过,不然就要重考!”
舒文这才明白,“那所谓的童生,是指通过府试的人?”
“是啊,只有通过府试,才能成为童生,拥有最基础的功名。”
杨广成的语气中有憧憬,也有迷茫,他已经十一岁了,再过四年就是祖父说好的下场之年,却不知自己能不能通过……
晚上舒文打开自己抄写的试题,先将自己能够完成的填写下来,剩下的题目对照书籍寻找正确答案,他想要知道自己与现阶段目标的差距。
第二天,常夫子单独叫舒文到书房说话,同学们都习惯了舒文超前的进度,早就见怪不怪了。
但是,今天常夫子却不是为了课业。
“舒文,你是我见过最有天分的学子,你的课业进度我从来不需要担心,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未来!”
舒文这才知道,常夫子要与自己谈什么。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其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
“凭你的天分和努力,保持下去,十年后有很大可能通过县试府试,取得功名。”常夫子停顿了一下,他看着舒文的表情变化,就知道,他听进去了。
“你刚到私塾的时候,说自己将来想当一个账房先生,你能够脚踏实地,我很喜欢,但是你的目标定得太低了。”常夫子的语气严肃起来。
“作为一个读书人,怎么能不把举业作为目标呢!尤其是你有天分,还肯努力。账房先生不过是于人为仆,如何比得上自己拥有功名!”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是每一个读书人的理想。
舒文在心里默默喊冤,“哪里是我目光短浅,分明是想着‘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来着。”
“以前你尚未进学,我便不与你计较,如今,你已读完蒙学,《大学》也能通读,当知道读书是为了什么?”
舒文答道“回夫子,大学之道,在明明德,自亲民,在止于至善!”这是《大学》开宗明义的话,是给每一位即将研读四书五经的学子的劝诫!
“你即知为何读书,我便不再赘述,我希望你能够好好想想自己未来的路。”
舒文道,“是,夫子,我一定好好考虑。”只是,舒文也有自己的顾虑……
常夫子见多识广,常年与人打交道,自然也看出了舒文的为难。
“你若是担心举业的银钱问题,大可不必,待你考中童生之后,自然会有其他收入,便是为蒙童启蒙也是受人尊敬的。”
舒文担心的就是自己家中的经济状况,自己读书的银钱都是全家省吃俭用省出来的,科举动辄数十两银子,自己家如何拿得出。只是,这样的窘境确是不足为外人道。
“夫子,我会好好考虑的,我也会更加努力读书,希望夫子能对我要求更严格一些。”更高一些!我可不是为了考个童生!
常夫子很是欣慰,学生想要多学一些东西,老师是绝对赞成的!
接下来的日子,舒文更加严格要求自己,除了每日正常的课业《大学》,开始自己预习《中庸》、《论语》、《孟子》,记忆并理解,简体字是繁体字删减笔画后整理的,有一些字也可以反推回去,况且,蒙学的书籍就是为了识字的。
上次看到的县试试卷,舒文也完整的做了一遍,他发现,县试的考题还是比较简单的,绝大部分都是书本上有的内容,而这些必须死记硬背才能完成。
于是舒文充分利用每一点时间,每日上下学的路上也在默记圣人言论,有不懂的就去问夫子。夫子虽然希望他能够有一个远大的理想,但也不想他好高骛远,要知道贪多嚼不烂,待舒文能学完《大学》,自然会学习后面的内容,不过后来他发现,舒文并没有落下《大学》的进度,也就不再担忧了,毕竟,这份对学习的热情是很难得的。
杨广成也觉得舒文真成书呆子了,原本上下学的途中就挺无趣,全靠与小伙伴的谈论私塾的八卦,如今这份乐趣也没有了,舒文总是问他哪句话如何理解,天知道,他如今在读《礼记》,“四书”的内容早还给夫子了!
不过他不知道,舒文在课业之余也在思考其他问题。
比如,如何为家里带来收入,如何开源节流,如何解决自己科举的银钱问题……
一个字“钱”!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事情,舒文终于体验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