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住指间沙 第2章 第二章

梁纭硕穿着一件印着白色字母的黑色T恤端坐在两位中年妇女身侧，领口因为他清瘦的身材略微凹陷，形成V形的褶皱，垂顺的布料没有凸出一丝弧度，罩住了他的腹部和大腿，露出来的四肢修长紧实，没有用力也能看出明显的肌肉，是那种情窦初开的少女的梦中情人。

“别愣着了，快叫人。”母亲苏丽珍唤回了她的神思。

钟瑶大大方方地对着梁纭硕的父母说道：“梁叔叔，方阿姨。上回那批货粉丝都说质量好，都爆单了，能不能再给我做一批？”

说着她伸手准备拖开面前的椅子，不小心触碰到了一双温热干燥而骨感的手。

她说话时双眼注视着梁纭硕的父母，没有低头，在她没有看到的时候，梁纭硕竟然反客为主，不动声色地替她拉开了餐桌前的座椅。

她像触了电一样缩回手，回味着与他肌肤相亲时的触感和温度。

苏丽珍嗔怪道：“你梁叔叔和方阿姨好不容易来咱家做回客，你就净惦记着你的生意。”

梁永康笑着说：“没事，瑶瑶这么能干，我们也是沾瑶瑶的光，厂里打的那些首饰才卖那么好，而且要不是瑶瑶帮忙带货，我们上哪找这么好的主播，怕是花再多钱都请不到。丽珍，你生了个好女儿啊。”

方慧敏也附和：“是啊，瑶瑶每次直播我都有看，不仅人长得美，做生意还实诚，她的小粉丝都是冲着她这个人才买我们家首饰的。给瑶瑶打的那几款项链和镯子分明不是我们家的主推款，她竟然还能卖成爆款，真是有做生意的天赋。也不知道将来谁能娶了她这个小财神。”

钟瑶不禁打了个激灵。

夸她就夸她，怎么就提到了她的婚事嫁娶了呢？

苏丽珍闻言笑着看向梁纭硕：“钟瑶打小就只会使点小聪明，能养活自己我都要烧高香了，纭硕才是真的有出息，毕业就开了自己的律所，年少有为，前途不可限量啊。”

向来惜字如金的梁纭硕闻言竟然多说了几个字：“谢谢阿姨，不敢当。”

钟瑶看着梁纭硕，“嘁”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这声嘁声太重，梁纭硕竟然向她这边望过来。

钟瑶一怔，与他大眼瞪小眼。

梁纭硕波澜不惊地转回了头。

苏丽珍越看梁纭硕越满意：“瑶瑶，你看人家纭硕多谦虚，你得跟纭硕学着点。你们是不是还没加过微信？赶紧加一加，平时多跟纭硕交流交流，学点经验。”

不同行业的男女之间哪有什么值得交流的经验，不过是有心撮合，隐晦的说辞罢了。

方慧敏会意说：“你们小时候不是玩得挺好吗？怎么长大了反倒生分起来了。”

钟瑶露出职业假笑。

小时候玩得好和长大后关系如何有必然联系吗？

梁纭硕倒是配合，听苏丽珍的话报上一串数字，然后说道：“我手机号，微信同号。”

钟瑶措手不及，忙不迭打开手机的录音功能，诚实地说：“我脑子没你转得那么快，记不住。”说着按下代表录音功能的小红点，“报吧，我录下来晚点加你。”

她嘴上说着一套，心里念着一套，也就是应付一下苏丽珍，回头抛到脑后指不定加不加呢。

而且……这个手机号是梁纭硕大一就在用的，她对倒数两位数有印象。

她曾经加过，只不过后来一气之下删了而已。

虽说她有在录音，但梁纭硕的语速明显放慢了许多。

钟瑶离家这几年已经习惯了把“夜宵当晚餐”、“餐餐点外卖”、“五分钟解决一顿饭”的生活，现在再让她一边唠家常一边吃饭，一吃吃一两个小时，简直如坐针毡，尤其是闽粤地带有饭后泡茶的风俗，这场折磨就变得更为漫长了。

长辈们聊的内容钟瑶都不感兴趣，只觉得被家长里短占据了时间。

全程要么和梁纭硕相顾无言，要么寻思着找个合情合理的借口离开。

别看她人坐在这里，实际上早就归心似箭了。

好在梁纭硕的父母作息都非常健康，梁永康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说道：“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改天再来拜访，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

苏丽珍分明自己还说着客套话，却让梁永康别客套：“说什么打不打扰的，当初瑶瑶是承蒙你们照顾才找到一家肯帮她做衣服的代工厂，我们一直都很感激。家搬了这么久，今天才想起来让你们上家坐坐，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别嫌我们招待不周才对。”

方慧敏插话：“要这么说，当初我生纭硕的时候正赶上除夕，超市都关门，还是你挨家挨户拍门替我换来的纸尿裤呢。那么冷的天，你也怀着七八个月的身孕……诶？不对，当时老钟在哪呢？”

梁永康拍着钟敬伟的胳膊对老婆说：“你忘了，我急着回来陪你生产，让老钟替我出的差，不然哪能亲眼看着你出产房。”

说到旧事，几位故人相视而笑，其乐融融，气氛一派和谐。

钟瑶怕留宿在父母这里听二老絮叨，趁着送客人出门，火速开溜：“梁叔叔，方阿姨，车上还有我的位置吗？我要回去赶秋款方案，今天就不住家里了。”

苏丽珍叫她回来的目的不单是为了见客人，还有话要对她说，闻言垮下脸来：“三伏天出秋款？我跟你爸踩缝纫机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撒谎也不打草稿。”

钟瑶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她没撒谎。

只有早点把秋款定下来，给工厂下单，到了秋天，他们的正版才能出现货，这样才不会被那群山寨的无良商家抢生意。

她起早贪黑，甚至为此熬了几个通宵，等来的却是至亲之人的误解，简直是对勤奋的亵渎。

方慧敏见钟瑶脸色难看连忙打起圆场：“丽珍，有什么话私下跟孩子说嘛，别当着我们的面训她。时代变了，年轻人竞争压力大，尤其是服装行业，别冤枉了瑶瑶。她每天起早贪黑也辛苦，孩子长大了，很多事自己可以做主，我们又不能左右她一辈子。”

“说两句得了，赶紧洗洗睡吧。”钟敬伟也看不过眼，从身后抱住妻子往家揽，“永康，慧敏，麻烦你们捎瑶瑶一程，我们就不远送了。”

苏丽珍拍打着丈夫箍在腰上的手背说：“你放开，我冷静着呢。”

钟敬伟连哄带骗将妻子哄进了屋里。

本该静谧的夜里虫鸣四起，钟瑶不知所措地站在庭院中央，神色说不出的难过。

“瑶瑶，上车吧。”

梁永康若无其事地拉开驾驶座的车门，一边钻进车里一边叫钟瑶上车。

方慧敏夫唱妇随，说了一样的话，做了一样的动作。

钟瑶知道他们这么平静是不希望她难堪，可到底是看到了这出笑话，想说自己打车算了。

就在这时，梁纭硕从她身边经过，拉开她这侧的车门自己先坐了进去，见她踌躇不定，也叫她上车。

一家三口都向她发出了邀请，本来也是她自己请求的，再犹豫就不识抬举了。

半晌，钟瑶上了他们的车，报了住址。

从引擎启动到驶上高架，车厢里都是一片死寂。

快到家的时候方慧敏忍不住开口：“瑶瑶，你妈妈人挺好的，她只是早些年忙生意没顾上你，现在老了想多和你亲近亲近，盼着你常回家，不是怪你不听话。”

“我知道，方阿姨。”钟瑶挤出一抹苦笑，“我从小就不喜欢她这样管我，总偷着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还发誓，等我有了孩子，一定不做这样的家长，后来我自己的工厂招工，招了一批职高毕业的弟弟妹妹，我发现我有时候训他们的语气跟我妈一模一样。我比谁都理解她。”

方慧敏温和地笑笑，不再说什么了。

不多时，钟瑶的手机“嗡”地震了一下。

她还没来得及解锁，就又震了一下。

苏丽珍给她发了一条老长的小作文。

【跟你说话不要左耳进右耳出，叫你加梁纭硕你就加，这才是你应该交的朋友。之前我们家跟他们家多要好啊，就因为你莫名其妙跟人家闹，搞得你叔叔阿姨还以为梁纭硕怎么你了，怪过意不去的。你给我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跟人家冰释前嫌。】

钟瑶看到这段话不知道怎么回好。

她被夹在方慧敏和梁纭硕中间动弹不得，也不知道手机屏幕上的字会不会被母子俩看到。

尴尬间，嘴上的死皮都快被她咬干净了。

直到撕扯得一痛，她才想起上回乱咬死皮引发了炎症。

她叹了口气，无声将手机塞进包里，接着从包里拿出润唇膏，旋开后往嘴上涂抹。

她正涂着，身旁的梁纭硕忽然开口问：“什么味？”

钟瑶想也没想，下意识答：“水蜜桃味。”

随即她就闻到了汽车经过化工厂时飘来的化学品味。

梁纭硕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升起了半开的车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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