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瑶猜或许是自己表现得太不矜持,把梁纭硕吓跑了,接下来的几天梁纭硕都没有再跟她联系过。
她给他发的最后一条消息是问他为什么不回,说她是跟他开玩笑呢。
结果这条消息梁纭硕一直没回,也不知道是不是已读不回。
因为梁纭硕突然不搭理她了,钟瑶这几天精神状态不佳,不论做什么事都没精打采的。
她分明劝自己远离梁纭硕了,但还是像上了瘾一样对他念念不忘,以至于当有人抄袭她原创设计的作品时,她竟然挺高兴的。
维权之路虽然漫长而艰辛,但是她起码有借口和梁纭硕见面了。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这天她一到公司,椅子都还没有坐热,严甄就给她看了一个在线人数才一千来号人的直播间。
这个直播间里挂的衣服,每一件都是她们这个季度才上架的新款。
关键是抄就抄吧,还一本正经地编瞎话——你说伊伊啊,我们很熟的,前几天我们还坐在一张桌上吃饭呢。我们是同一家公司的,背后的货源都一模一样,所以你在我们家买衣服和在她那买衣服是一样的,只不过我们是工厂直销,会更便宜一点。这波福利送给大家,千万不要错过了。来,再给大家发一波大额优惠券,让大家都能把喜欢的衣服带回家。
“这是粉丝后台私信发来的直播录屏。”严甄嗤笑一声,“扯呢吧,你什么时候跟这小主播在同一张桌上吃饭了,我怎么不知道。”
钟瑶同样也不知道。
这什么情况?
她有自己的公司、自己的版房、自己的工厂,从没有和别人共用过,哪来的“同一家公司”之说。
故事编得跟真的似的,还顺便拉踩了她一把,真的是离了大谱。
钟瑶十分生气,当即说:“必须追责啊!这都不是小偷了,这不纯纯诈骗吗?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上当了。你先向平台举报一下,留存一下证据,我去找律所咨询。”
“嗯,不能让她们跑了。你是现在就要去吗?”
严甄目瞪口呆地看着马上收拾起包包准备动身的钟瑶,不由感叹她的行动力。
钟瑶行动这么快,确实有假公济私的成分在,但她也是真心想尽快解决问题,她点点头便像脚底抹油了一样飞快出去了。
梁纭硕迄今为止只发了一条朋友圈,并且没有设置任何权限。
他发的那条朋友圈显然是营业信息,写了律所的地址和座机电话,但是没有具体的收费标准。
但是钟瑶想,凭他们的交情,他总不至于收她这个熟人的钱吧。
钟瑶是到了梁纭硕的律所才知道他们律所的流程这么规范,找梁纭硕竟然需要预约。
跟他的律所比起来,她开的公司就像个小作坊,连他律所的前台看起来都专业多了。
前台对她说已经给她排期了,问她是这周五还是下周一有空,方便安排他们见面。
钟瑶嫌流程繁琐,对前台说:“我就是想进行一下法律咨询而已,也要这么麻烦吗?”
前台不太理解她的意思,疑惑地问她:“您是说不见面也可以吗?那您可以扫描一下这个二维码,我们的律师会为您提供免费的线上答疑服务。”
倒也不是,她还是想见到梁纭硕的。
这周五她要去版房选一些纽扣,估计腾不出时间。
下周一又太靠后了,她一时无法确认她的行程,不知道会不会与重要的事冲突。
就在她左右为难的时候,梁纭硕出来了。
“梁律师。”前台尊敬地称呼道。
没想到梁纭硕即便是律所的合伙人,还是一点架子都没有,更希望让别人记住他律所的身份。
钟瑶闻声回头,一眼就看到了梁纭硕西装革履的样子,一不小心又被他帅到了。
他今天穿的不是正肩西装,只是在衬衫外穿了一件量身定制的西装马甲,衬得他肩宽腰窄,身姿峻拔。
领带是一条黑金暗纹领带,一丝不苟地系在他颈前。
钟瑶毫无意外地看呆了。
梁纭硕没有应前台的声,反而先对她开口说了话:“过来怎么不提前说,有事的话要我去找你也行啊。”
钟瑶委屈地嘟囔道:“我也想跟你说啊,可是你又不回我消息。”
前台闻言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惊讶地露出吃瓜的表情。
梁纭硕皱了皱眉:“什么?”
钟瑶不想把已经说过的话再说一遍,既然见到他了,她就不用再纠结日子了,也不管梁纭硕有没有空,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我有点小事想麻烦你,对你来说应该是举手之劳而已,应该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说着她将两个食指交叉对着他比了个手势:“占用你十分钟就好。”
梁纭硕是下来找前台拿邮寄来的重要文件的,为了避免遗忘原本的目的,他先找前台要了文件才对钟瑶说:“跟我上来吧。”
钟瑶礼貌地对前台说了声“谢谢”,然后悄咪咪在前台顺了一颗为等待的客人准备的薄荷糖,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梁纭硕的办公环境优越得令人心生向往。
他开的这家律所的规模还挺大,员工的人数恐怕是她公司人数的五倍。
钟瑶一路上被天花板和墙上别出心裁的设计吸引,而他律所的员工也因被她吸引而无法继续安心工作。
钟瑶察觉到被人注视,略有些局促地将鬓角的碎发撩到而后。
分明在镜头前都无所畏惧,外拍的时候也经常被路人围观,之前她都能若无其事,怎么这会儿被人盯着,有一种从未体会过的微妙的感觉呢?
她跟梁纭硕说了只占用他十分钟,虽然私人约会的时候没有时间观念,但是这种正式的情境下,她也是会担心耽误他其他客户的时间,以及是否会影响到他的正常工作的。
钟瑶马上把准备好的材料给梁纭硕看,用最精炼简洁的语句概括了整件事的始末。
梁纭硕听了问:“你的诉求是什么?要求对方赔偿,还是只是公开道歉。”
钟瑶疑惑地问:“就不能既赔偿又道歉吗?”
梁纭硕起身给她倒了杯水,位置从她的身侧换到了对面。
他正襟危坐,严肃正经地说:“按照我国现行法律,在定罪后的确是可以同时满足你这两点要求。但是如果仅仅是抄袭维权——服装行业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也知道,山寨横行且没有具体的界定标准,也就是所谓的法不责众。法院审理的周期会很长,一两年都有可能,就算你全权委托给我,也难免消耗大量精力,得不偿失。倒不如另辟蹊径震慑一下,尽快消除影响。”
钟瑶不知道说什么好:“你们当律师的不该都用法律途径解决问题吗?为什么还需要另辟蹊径?她那么嚣张地在直播间里骗人,也有人因为她的骗术下单了,那她这不构成诈骗吗?”
这就说来话长了。
维护公平正义的道路不是想象中那么顺利的,所以才会有人投向反方阵营。
虽然那些为罪大恶极的犯人做无罪辩护的人,极力主张罪犯也有基本的人权,本质上都只是因为他们不肯承认被金钱财富所惑,想要满足自身更高层次的需求。
他在最高学府学的法律专业,他的老师们总是通过各种理论深度剖析解构法律条款的作用和目的,试图让他们在毕业后能够有效地运用到实践当中。
但是没有一门课是教他们怎么安抚被害人情绪,怎么抵御在对方仔细研读法律后钻空子时的无能为力,怎么解决法律不完善或是不与时俱进引发的心态失衡的问题。
这是一门会越深入研究越冷漠的学问。
不是只有直接面对生老病死医学从业者才会对这个世界感到失望,他们这些法律界的人士也会感到绝望。
即便受到侵害的人是钟瑶,事后他也可能力不从心,所以他才总是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那么紧张,那么想要不遗余力地保护她。
因为他知道,事后再去挽回,受害人或许能得到弥补,但几乎没有用处,而他也只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沉痛地默哀。
梁纭硕沉吟片刻,回答她:“你还是让这些消费者打12315维权比较快。”
钟瑶相信他的权威。
既然他已经站在专业人士的角度为她提供建议了,她也就不再逼他发挥神力了。
她其实只是想找个理由见他一面而已。
十分钟真的好短啊。
她有点后悔刚才怎么没说二十分钟了。
可是说二十分钟,他又不一定答应。
最后,钟瑶恋恋不舍地走了。
梁纭硕的下一位客户正好来找他,一进门就调侃:“梁律师,很招女孩子喜欢嘛。我看刚才出去的女孩对你挺有意思的,不要总是那么无情地拒绝嘛,我见了都替她心碎。”
梁纭硕却面不改色地回:“没有,是我在追她,暂时没追上而已。”
他的客户听了顿时瞠目结舌,随即反应过来热情地说:“你要是不知道怎么追可以问我啊,我媳妇就是被我追到手的,这事儿我有经验。怎么样?用不用我给你出谋划策?你看我要是帮你把人追到手了,这酬金能不能给我打个折啊。”
梁纭硕微微一笑:“谢谢,不用了。我喜欢的人,我自己追。”
摸索的过程,也是爱的历程。
少走了那些弯路,还怎么刻骨铭心?
四年过去,什么都变了,又什么都没变。
她依旧是当初那个,头头是道地分析完一通,然后坚定不移地选择错误选项的钟瑶。
可那又怎么样呢?
他看似寻常的载誉归来,本就是为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