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江燃本人并不觉得自己体虚, 但老爷子发了话,那他不虚也得虚。
江燃面不改色地跟着余爷爷去了诊疗室,余漾望着一老一少的背影, 面露疑惑。
“奶奶, 爷爷带江燃去诊疗室做什么?”
余奶奶忍不住笑,将水池里洗干净的菜放进菜篮里,“你还不知道你爷爷嘛,肯定是帮江燃针灸去了。”
余漾“啊”了声,脑子里莫名浮现出先前爷爷给苏千俞扎针的画面。
那段时间苏千俞的工作行程很满,经常黑白颠倒, 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回家以后,老爷子见他起色不大好, 于是将人拽去诊疗室针灸。
苏千俞从小到大天不怕地不怕,最怕针一类的东西,看到爷爷拿出来的一排针, 顿时吓得哇哇直叫,虽说针灸治疗可以祛湿解乏, 但苏千俞还是被过程吓得不轻。
想到哥哥的遭遇,余漾心有余悸, 忍不住担心江燃。
两人进了诊疗室, 江燃全然没有在公司时面对一众下属的姿态, 此时安分老实得像个小学生,在余爷爷的指挥下,脱了外套和衬衫。
“搁这,趴着。”余爷爷亮出一排针,顺便沉着淡定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江燃乖乖照做, 露出修长有力的臂膀,脊背挺括,脊柱的线条流畅。
余爷爷拿着针过来,顺便扫了眼面前的年轻人。
虽说这小伙子皮肤白净了点,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不过脱了衣服,倒也没那么虚。
余爷爷拿出一根针,先用酒精消毒,另一只手摸索着江燃的穴位,“经常健身?”
江燃点点头:“爷爷好眼力。”
“父母是做什么的?家里有没有兄弟姐妹啊?”
江燃趴在推拿台上,脸朝下趴好,听着头顶上方中气十足的声音,感受到老人带着薄茧的手指的触感,在他肩膀和脖颈处来回按压。
江燃下意识皱了皱眉心,老实回答:“我母亲七年前去世了,父亲也有了新生活。”
“家里没有兄弟姐妹。”
余爷爷换了个地方接着扎,家庭条件勉强算过关吧,不过像他这个年纪,就能做到上市公司管理人的位置,还是有一定能力的。
余爷爷对江燃的态度稍有好转,但转念想到,这臭小子未经家长允许,就在社交平台上喊他宝贝孙女未来老婆。
思及此,余爷爷稍有温度的脸瞬间变回最初生气的样子。
“娶我家漾漾,可没那么容易。”
江燃:“......”
离一老一少进诊疗室已经半个多小时,什么动静也没有。
余漾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忍不住拿出手机,趁奶奶不注意,给江燃发消息。
“哥哥,你还好吗?”
余漾等了几分钟,对方才回复:“不太好。”
余漾:“......”
江燃又秒回一个嚎啕大哭的表情包,余漾顿时脑补出,江燃被爷爷狠狠用针收拾的画面,跟苏千俞被扎针的画面重合。
余漾叹了口气,忍不住心疼,于是安慰:“爷爷的针灸手艺很好的~”
“肯定能治好你的体虚【摸摸头】”
江燃原本被老爷子的针灸扎得头皮发麻,收到小姑娘的回复后,顿时一口气梗在了胸口。
他暗暗深呼吸,趁余爷爷没注意,继续回消息:“你也觉得我体虚???”
收到江燃的消息,余漾看着两人的对话框,陷入了怀疑。
按理说,爷爷当了大半辈子的老中医,看病人准没错,但江燃的身体素质非常好,而且经常健身,尤其做那事的时候,精力更是旺盛,一旦开始,余漾就要被压榨许久。
怎么看也不像体虚的人啊。
余漾眨巴眼,求生欲极强,十分狗腿地回复:“哥哥一点也不虚!【星星眼】【奋斗】”
这小孩倒是学聪明了。
江燃垂眸,目光变软,唇角微微翘了一下。
余爷爷虽然表面看起来不大待见这个未来孙女婿,但下针的手十分稳当,精准地找到江燃的穴位,扎得也不深。
“感觉怎么样?”老人家边转针,边习惯性询问患者的感受。
江燃立刻答:“有点麻。”
整个脊背像是戳到了什么的酥麻感。
余爷爷轻哼了声:“麻就对了,说明刺激到穴位了。”这小子刚才一直院子里忙来忙去,这会他免费给扎个针,缓解疲劳。
还不是为了他家漾漾。
“对了,我刚刚说到哪了?”头顶上方传来老人家厚实的声音。
江燃犹豫了几秒,如实道:“想娶漾漾,没那么容易。”
余爷爷沉默了会,没好气地继续问:“拉手没?”
江燃:“拉了。”不止拉手,亲亲抱抱举高高,该做的都做了,这些要是说出去,江燃必然要被揍死。
话音刚落,余爷爷瞬间不说话了。
气氛凝固的十几秒,江燃顿时觉得,现在的自己连呼吸都是错的。
他斟酌道:“爷爷,您对我哪不满意,尽管开口,我一定改。”
江燃的语气诚恳又认真,这态度恨不得立马娶余漾进门。
余爷爷没说话,过了会,江燃听见头顶上方传来重重一声:“哼!”,紧跟着一针精准地落在他后脖子处。
江燃:“......”
-
好不容易针灸结束,余漾继续给江燃发消息。
“一个小时过去啦,你跟爷爷怎么还不下楼呀?”
这一次,江燃迟迟没有回复。
一直到午饭时间,余奶奶做了一大桌子菜,余漾积极打下手,端着一碗刚盛的排骨汤去餐厅,还未走过去,不远处有人急忙走过来,不多时眼前出现一抹身影,耳边传来某人熟悉的声音:“我来。”
说完,江燃接过余漾手里的汤,径直走向餐厅,然后放下。
余漾愣在原地,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一见到江燃眼睛瞬间亮了,屁颠屁颠地跟过去:“你怎么现在才下楼呀?”
手里的汤刚从过来盛出来没多久,碗底还有些汤,江燃不答反问,牵起小姑娘的手轻轻蹭了蹭:“刚刚烫到没?”
余漾歪着脑袋看他,干净水润的眼眸弯成两抹月牙,笑盈盈地看着他:“没有呀。”
“对了,刚刚给你发消息,怎么没回呀?”
见媳妇的手没事,江燃握在手里轻轻捏了捏,而后依依不舍地松开。
“针灸完,又被你爷爷叫去书房了。”
余漾“啊”了声,连忙问:“他批评你啦?”
面前的男人眼睫微敛,薄薄的唇角勾着抹淡淡的笑痕,他摇摇头:“爷爷问了我很多问题,怕你以后跟着我会受委屈。”
余漾抿唇轻笑,粉唇一张一合,“怎么会呢,江燃对我最好了!”
“当然啦,爷爷奶奶哥哥姑姑姑父都对我很好~”
因为对方是江燃,余漾坚信,未来的生活一定会比现在更好,江燃更不会让她受委屈。
江燃垂眸看她,心口的位置慢慢被填满,有点像被打翻的蜜罐。
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小姑娘软软糯糯的脸颊。
下一秒,身后传来一道咳嗽的声音,紧跟着语调拔高:“你俩在干嘛!”
余爷爷刚从二楼下来,从书房出来便闻到晚饭的香味,刚才在书房的谈话,他相当满意,对江燃的印象从不及格,勉勉强强到了70分,结果看到眼前的一幕。
那刚出炉的70分立马又降回到及格线。
老人家背在身后的手瞬间不淡定了,急忙走过来,将两个人拉开。
母鸡护小鸡似的,站在余漾身前,对江燃开口:“漾漾的脸,经得起你这么捏吗?”
余漾:“......”
江燃薄唇微抿,眼底的笑意收敛,顿时一副老实人的模样,“爷爷说得对,我下次一定注意。”
认错态度还算积极。
余爷爷点点头,“行了,洗洗手,准备吃晚饭。”
说完,老爷子转身去了厨房,方才还冷静严肃的一张脸,面对余奶奶时,顿时变得笑容满面,卷起袖子,一副要帮忙的模样。
老人家还有两副面孔呢。
两位老人家看不见的地方,江燃迅速俯身,在小姑娘脸颊轻轻啾了一下,然后后撤离开。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余漾反应过来时,某人站得笔直,衣冠楚楚的模样,唇角勾着抹似有若无的笑痕。
余漾睨他,小声嘟囔着:“你是影帝吧?”
前脚向爷爷认错,后脚就亲她。
江燃眨了眨眼,黝黑深邃的眼底笑意未减,语气无辜又欠扁:“忍不住,怎么办?”
余漾倒有些不好意思,莹白的脸颊微微泛红,小声问:“刚才在书房,爷爷都问你什么了呀?”
江燃想了想,如实回答:“很多,说来话长。”
余漾:“那就长话短说?”
江燃失笑,“短不了。”
“不过,以后你会知道的。”
什么呀,居然还神神秘秘的,余漾鼓了鼓腮帮子,倒也没再追问。
午饭的氛围比刚见面时好了许多,期间余奶奶还会热情满满地给江燃夹菜,余爷爷看着自己的碗,忍不住叹气,他自认为自己的说话声音很小,偏过脑袋,朝余奶奶小声嘀咕:“你还没给我夹菜呢,那小子的碗都装满了....!”
余奶奶看他一眼,哄小孩似的,又夹了块排骨放在老伴碗里:“我说你,都多大年纪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争?”
余爷爷皱皱鼻子,“我看你就是喜欢好看的。”
余奶奶点点头,倒也没反驳:“对呀。”
余爷爷刚塞进嘴里的排骨顿时没味道了。
两位老人的互动尽量避着小辈,说话声音也很低,但余漾跟江燃却听得清清楚楚。
江燃面不改色地吃饭,眼底有笑意划过,余漾难得见爷爷撒娇,连忙紧跟奶奶的步伐,帮爷爷夹菜。
有时候,老人家跟小朋友一模一样。
午饭后,江燃自告奋勇去洗碗,余奶奶觉得不好意思,偏偏余爷爷的嘴更快,大手一挥,“好,去收拾。”
余奶奶:“......”
两位老人吃过午饭便去午休,人刚一走,余漾屁颠屁颠地跟着江燃一块收拾。
江燃收了筷子,将碗叠在一起,见小姑娘的手伸过来,他用胳膊一挡:“别动,小心手弄脏了。”
余漾眨巴眼:“我想帮你呀。”
江燃听了轻笑:“这点小事,我一个人可以。”
既然人都这么说了,余漾只好做起了甩手掌柜。
江燃虽然生在江家,但很小的时候便学会了独立,江老爷子对他的教育理念非常严格,尽管家里有管家和阿姨,但江燃的事永远自己做,身上毫无富家子弟娇生惯养的影子。
余漾看着江燃收拾完桌子,于是哒哒哒跑去厨房,找到围裙,“我来帮你系围裙~”
这是她刚刚用过的,蓝底印着一只小白熊,江燃挑眉,犹豫两秒后抬起胳膊:“来吧。”
倒是一点也不嫌弃~
见江燃洗碗,余漾在身边跟着转了许久,又打开冰箱,拿出一盒草莓。
两人用两个水池,余漾将草莓洗得干干净净,侧目看向身旁的人,江燃正拿着满是泡沫的碗在水龙头下冲,那双手格外好看。
骨节分明,白皙瘦长。
余漾的脑子里慢慢浮现出江燃抱着吉他站在舞台上的画面,他这双手似乎更适合弹吉他。
时间似乎过去太久,以至于她都快忘了,江燃有多久没有碰过吉他。
身旁的小姑娘方才还笑眯眯地,说洗了草莓第一口先给他吃,江燃将洗干净的碗放进橱柜,回头便见小姑娘正耷拉着脑袋发呆,面前的水龙头哗啦啦淌水。
他走过去,长臂一伸直接给关了。
看见横亘在眼前的胳膊,余漾这才反应过来,抬眸看向江燃。
“怎么了?”他问。
余漾抿唇,又觉得此刻突然提起这个问题,会不会不太好,江燃倒是淡定,温声道:“想说什么就说。”
面前的女孩顿了顿,而后认真开口:“江燃,你还想回乐队,重新弹吉他吗?”
虽说这个可能性在江燃接手整个江氏后已经很小了,可余漾还是想知道,江燃此刻的想法。
闻言,江燃神色微顿,抽了张纸巾,将手上的水滴擦干净。
见江燃不说话,余漾以为戳到了他的伤心处,下意识去牵他的手,小声道:“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
小姑娘的情绪有些敏/感,连语气都有些小心翼翼,一直在为他考虑。
江燃安静了几秒,忽然走近了一步,脊背微弓着,抱住了她。
属于他的温度传递过来。
江燃垂着头,额头抵在她肩窝,心脏像是浸泡在温热的水流中,酸涩又温暖,快要融化。
余漾愣了下,抬手,像安抚小动物似的,摸了摸他的头发。
过了半晌,耳边传来男人低沉微哑的声音,“漾漾,音乐是我的梦想。”
“一直都是。”
江燃起身,微垂的眼眸含笑,淡然平静的表情看向余漾时,慢慢有了变化,带了点宠溺感。
“但现在,我有比梦想更重要的东西。”
余漾“啊”了一声,想了想,没明白:“什么?”
江燃握着她的手,指腹蹭了蹭:“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