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小姑娘哭得无声无息, 眼尾通红湿润,安安静静地掉眼泪,瘦削单薄的肩膀细微的颤动。
江燃整个人愣在原地, 紧绷的唇线僵直, 薄薄的嘴唇颜色苍白。
他的话说完,余漾抬眸看他,眼睛睁大,怀疑自己出现幻听。
几秒的惊讶和怔愣之后,眼泪淌得愈凶。
“你怎么...这么随便啊...!”
余漾哭得抽抽噎噎,晶莹的泪珠吧嗒吧嗒往下掉, 一时间不知该难过还是该惊喜。
明明像求婚的话,但同他出国留学的消息一起说出口,余漾一点也不开心, 愈发难过。
江燃低头,沉黑剔透的眼眸定定地注视着她。
“漾漾,对不起。”
江燃艰难地咽了咽干涩的喉咙, 有些慌了神,声音极轻地唤她的名字。
他好像, 总是让她掉眼泪。
“对不起”太苍白,江燃胸口一窒, 握着女孩冰凉软白的手, 动作很轻地拥进怀里。
余漾本来开开心心地想陪他过新年, 家里长辈说了,大年三十不能哭鼻子,偏偏这家伙一开口,她就忍不住掉眼泪。
他们刚在一起没多久又要分开,少则两年, 多则不是定数。
异地恋太难了。
余漾倔强地不肯说话,任由江燃抱着她,哄小孩似的轻拍她的后背。
两人刚谈恋爱就异地,有时候一年只能见几次,江燃知道这很难,可他羽翼未满,以自己现在的能力,根本没办法给心爱的女孩一个明确的未来。
他目前能做的选择不多,但这是必须要走的路。
余漾吸了吸鼻子,很没形象的打了个哭嗝,不忘将鼻涕眼泪全都蹭在某人衣服上。
女孩娇小的身子依偎在他怀里,瘦瘦小小的一只。
江燃抿了抿唇,低低埋首在她肩窝,声线低软:“我不是个称职的男朋友。”
他的语气有点可怜,姿态放得很低,似乎知道自己这个决定对她来说,一点也不公平。
稀稀落落的雪慢慢停了,迎面而来的晚风依旧夹杂着未腿的寒潮,余漾靠在江燃怀里,一点也不觉得冷,反而暖烘烘的。
听到江燃的声音,余漾咬了咬嘴唇,潮湿的脸颊埋在他胸口,生闷气似的胡乱蹭了一通,眼泪全抹在他衣服上。
女孩声音哑哑的,带着浓浓的鼻音:“....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哪有他这样的男朋友。
两年的时间不长不短,等他回来,她都快大学毕业了。
江燃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乖乖接受批评,似乎只要余漾的难过能减少,他做什么都愿意。
余漾慢吞吞地从他怀里退出来,微仰着脑袋看他,眼眶还是红的,鼻子也红通通的。
“非去不可吗?”
撞上女孩明润干净的目光,江燃呼吸微顿,却没办法说谎。
他敛眸,语速不急不缓,认真道:“非去不可。”
余漾动了动嘴唇,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轻轻抿住唇瓣,憋了回去。
外面天寒地冻,江燃牵着小姑娘上车。
车里开了空调,温热的暖流涌动,余漾闷不吭声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沮丧地耷拉着小脑袋,垂眸看到自己手上拿着的餐盒。
刚才只顾着生气难过,差点忘了江燃到现在都还没吃饭。
余漾蹭了蹭湿漉漉的眼尾,将手里的饭盒递给他,声音还有点哑:“......别饿肚子。”
比起两人即将开始的异地恋,余漾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了,此刻慢慢觉得,两人独处的时光愈发珍贵。
见小姑娘转移话题,江燃满肚子的话慢慢咽回去,乖乖接过漾漾递来的餐盒。
打开盖子,氤氲而出温热的白雾,轻轻扫过鼻尖,江燃目光微顿,看着保温盒里白白胖胖的饺子,花样笨拙又有点可爱,每个都不一样。
江燃咽了咽喉咙,一颗心顿时软成水。
“你做的?”
小姑娘眼尾还有点红,抿唇摸了摸耳垂,蔫哒哒地轻轻“嗯”了声。
担心他饿肚子,又不想跟他说话,余漾耷拉着脑袋,眼睫一眨一眨。
看出女朋友的小情绪,江燃挑眉,唇角的笑意蔓延开。
他拿了双筷子,夹了个饺子塞进嘴里。
是他最爱吃的馅,味道适中,倒有点像以前家里老人包的。
江燃是真饿了,即使是大年三十依旧在加班,这会终于吃到饭。
虽然肚子饿,但他没有狼吞虎咽,腮帮子一动一动,平添了几分斯文。
江燃心满意足地吃自家女朋友包的饺子,一旁的余漾偏过脑袋看他,卷翘的眼睫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湿漉漉的眼里光芒熠熠。
见江燃一口一个水饺,余漾盯着看,视线在江燃和餐盒里来回打转,慢慢皱起了眉头。
她包了五枚硬币在里面,眼看餐盒都要见底了,这家伙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余漾抿唇,慢吞吞地凑过去,小声哼哼问:“......好吃吗?”
面前的男人勾唇轻笑,“好吃。”
余漾“啊”了声,表情更疑惑了:“就没有吃到别的什么东西吗?”
江燃顿了下:“应该吃到什么?”
余漾朝餐盒里看了一眼,含含糊糊地嘟囔着什么,随即皱了皱眉头,不说话了。
江燃若有所思,随即又夹了块饺子塞进嘴里,咀嚼的动作下意识放缓,咬下去的一瞬间,牙齿碰到一块坚硬的物体,顿时一激灵。
尽管他已经留意,还是被嘴里突然冒出来的小硬币硌到牙齿,腮帮子麻了一下。
江燃轻嘶了声,薄唇动了两下,余漾连忙凑过来,歪着脑袋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他看,光芒熠熠。
在自家小姑娘的注视下,江燃挑眉扬眼,笑得有些无奈,从一旁抽了张纸,吐出嘴里的一枚小硬币。
看到江燃终于吃到硬币,余漾肩膀一松,悄悄松了口气。
“姑姑说了,吃到硬币,说明新的一年财运滚滚,福气满满。”
江燃听了直笑,漆黑的瞳仁满是温柔,吃完剩下的水饺,他总算看出来,自家女朋友对他的偏心和好运,已经明目张胆。
一盒水饺,五枚硬币,她给的“好运气”,每一枚都是偏爱。
余漾:“开心吗?”
江燃暗暗磨了磨刚才差点崩坏的牙齿,笑了笑,温声答:“开心。”
余漾是偷偷摸摸溜出来的,大过年的又不好在外面待太久,两人在车里坐了会,车内是暖烘烘的空调。
窗外的大雪纷纷扬扬,在冰冻的地面又铺上一层薄薄的积雪,花坛边上,那个造型滑稽又可爱的小雪人迎着风,身体上的枯树枝被吹得轻轻晃动。
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两下,余漾摸出来,是姑姑发来的消息,问她怎么还没回家。
余漾抿唇,默不作声地按灭了手机屏幕,忽然想让时间就此定格,就能和江燃一直在一起。
身旁的小姑娘一会抬眸看他一眼,一会耷拉着脑袋,无意识地摆弄着手里的手机,江燃垂眸,唇角勾着抹似有若无的笑痕,被余漾的小模样逗得心痒。
他慢慢倾身靠过去,本想亲亲小姑娘的侧脸,余漾似乎意识到他过来,下意识扭头,两人气息相融,柔软的唇瓣猝不及防地触碰。
余漾眨巴眼,瓷白的小脸变红,瞬间不敢动了。
两人四目相对,车内静得出奇。
江燃动了动嘴唇,似乎有话要说,最终也只是将脑袋轻轻搭在小姑娘肩头,像只大型的猫科动物,蹭蹭她。
余漾慢慢打破沉默,小声问:“决定好什么时候走了吗?”
面前的人静了几秒,喉间溢出的声音低沉微压哑:“月底。”
公司里还要很多项目没有交接,江燃的行程被安排得满满当当,两人相处的时间也少之又少。
听到江燃的回答,余漾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想说的话太多,所有的情绪在心底慢慢发酵,像一张沉默交织的大网。
气氛有些凝滞,江燃以为小姑娘又会哭鼻子,正想着该如何安慰,耳畔传来女孩温软坚定的声音。
“我等你回来。”
不过是异地恋而已,她相信两人的感情,经得住时间和距离的考验。
余漾说完,明显感觉到身前的人环着她腰际的手臂慢慢收紧,坚毅瘦削的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肩膀。
很快,她听到江燃说:“漾漾,我说的那句话是认真的。”
“唔?哪句?”余漾微微歪了歪脑袋,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刚才两人说的话太多,余漾净顾着难过了。
江燃抿唇,身体轻而缓慢地向她靠近,直到薄唇贴近女孩莹白柔软的耳廓,薄唇亲启:“等你毕业那天,嫁给我好不好?”
他的语速很慢,极有耐心地重复起刚才说过的话,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地飘进余漾耳朵里,又像似有若无的羽毛,轻飘飘地落在她心尖。
这句话的杀伤力,似乎比刚才那个不经意的吻还要折磨人。
余漾觉得脸颊滚烫,粉晕一直蔓延到耳朵根,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
江燃极有耐心,等她的回应。
余漾并不清楚,未来两年会发生什么,他们的感情是否还会像现在这样,勇敢且坚定,她却很明白,她的生活中再也不会出现第二个江燃。
气氛有些沉默,江燃等待越久,心情愈发忐忑,慢慢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未免有些操之过急。
就在他正斟酌如何开口的时候,面前的小姑娘悄悄伸手,微凉修长的指尖靠近他,张开手陷入他的指缝,两人变成十指相扣。
余漾抬眸,安安静静地注视他,乌黑澄澈的眼眸亮晶晶的,像盛满了细碎的星辰。
她虽然没有说话,却已经是最好的回应。
江燃会意,唇角的笑痕愈深,用力回握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