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光以后,周唯发现谢易初眼睛通红,哭的。
看一眼觉得好怪,谢易初竟然也有脆弱的时候,再看一眼,还是没忍住笑了。
谢易初哭到干涩的眼眸被阳光刺得眯起,也不说话。
周唯笑得前仰后合,好久才停。
“差不多得了。”谢易初把头撇过去,压低帽子不让她看。他倒是不后悔哭,就是觉得在她面前哭不好,一点都不成熟。
谢易初约了车,司机没到,两人站在医院保卫处门口等。
周唯说:“谢易初你知道红眼文学吗?”
“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易初插着口袋往路牙石一站,为了掩盖低落情绪还故作张扬地抖抖腿。有人这样做是小混混街溜子,他就是酷哥一个。
但是酷哥刚哭完。
周唯悄没声靠近他,跳起来掀了他帽子,谢易初回头:“喂!”
周唯对上他那双兔子眼,一样是人,网红还得靠化妆靠特定角度拍摄,谢易初一张脸,一个眼神就足够吸引人。
老天真不公平啊。
“还我。”谢易初也不跟她抢,垂眼看她,下颌微昂。
“低头啊,我又够不着。”
谢易初低头,周唯低低笑了一声,用力盖他头上,谢易初睨她一眼,不跟她计较。
周唯说:“红眼文学呢,就是为了赞美好看的人哭红了眼睛,专门创造出来夸他们的词汇。”
周唯真心实意想夸人的时候,神态语气无一不真诚:“像你这么好看的人,哭起来我愿称你为红眼文学第一人。”
“是么?”两个字,透露出谢易初的隐隐的得意。
“当然!”周唯微笑着从手机上抬头。谢易初看不到她的手机屏幕,自然也不会知道周唯把他所有的备注都改成了谢兔子。
约好的师傅开着白色大众停在门口,谢易初陪她到高铁站。
周唯想她自己下车进站就好了,谢易初执意陪她到安检口,他进不去的地方。
开始起风了,两个人站在半透明的进站口,谢易初拎着她书包,方便她掏证件。
“什么时候回来?”
“放假最后一天。”
“票买了吗?要不我给你买?”
“买了,你别管。”
“钱够花吗?你爸妈给你的生活费你就留着,平时买东西刷我卡。”谢易初关联了她账户。
周唯抬头看他一眼:“你钱多烧得慌?”
“嗯,所以喊你一起花。”
谢易初每个月会收到一笔两万块的额外转账,他爸交代他花周唯身上。直接给怕周唯脸皮薄不愿意要,就打他卡里,叮嘱他平时添点什么东西捎带手给周唯买一份。
她今天穿的鞋就是他买的,看起来普通的白色板鞋,裤腿撩起来才能发现这鞋的女款版型比市面上卖的都秀气,娇娇小小的,很衬腿。
谢易初扫了一眼她鞋边,估计她压根没发现。
他说的很多话周唯也就随便一听,从来没放心上。单手拉上拉链,“我走了?”
“注意手。”
“嗯。”
“在家里无聊了就早点回来,打电话我来接你。”
“嗯。”
“……”
周唯问:“还有话要说吗?”
谢易初摇头。
周唯扯扯书包带子,另一头在他手里,“那松手。”
谢易初松开手,目送她进了安检,登上扶梯,直到一个转弯,再也看不见。
周唯一次都没有回头。
她经常是目送别人离开的那个角色,她不喜欢要离开的人一直回头。要么就别走,要么就一次都不要回头。她要走,所以她不会回头。
高铁站人来人往,一茬茬地人走,一茬茬地人进来,相互交替而不联系,在这里停留的人最多也不会超过一小时。
周唯在这里总能感觉到一种短暂的热闹。
离检票还有二十分钟,周唯接到她妈打来的电话,说会来接她,让周唯到了给她打电话。
周唯说好,那边紧接着挂了。
再见两个字含在嘴里。周唯靠在耳边的手,逐渐逐渐地放下。
每次都是这样,特别匆忙,她连告别的话还没想好怎么说,然后,咔,就失联了。就像一个保持平衡的天平,对方瞬间空缺,她不得已掉了下去。
两小时出头的高铁,周唯下午走,出站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暮色四合,出站口停着很多小轿车。大多摇下车窗,车主从车里探出头,在人群里扫寻熟悉的面孔。
周唯顺着人流往外走,看到一个感情外放的父亲,他大概四十岁出头,站在车外踱步,目光炯炯地看着汹涌的人群,忽然定住,大步走过去就是一个拥抱。
父子俩见面相拥,车后座还下来一位女士,虽然面上已经有了皱纹,可是气质依旧雍容,过来拍拍儿子,一家三口笑着交流几句回到车上。
他们的家庭关系一定很和谐。父母或许是医生、教师,穿着打扮处处透露出不俗的社会地位,儿子也教育得很好,精神昂扬,落落大方。
真好。
他们不会知道有这么一个女生,和他们儿子同时间段出来,却默默站在角落里看着他们离去。眼神里带着向往,紧接着不知道想到什么,消散了。
周唯打的第一个电话,没通。
她朝手心呵了口气,没继续,找了个可以坐的地方等。一边背单词一边等,背完新单词复习完旧单词,一轮下来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她没有等到任何电话。
周唯再打过去,还是没人接。转而给她爸打了电话,一接通就听到吵吵嚷嚷的劝酒声,周唯不觉得失望,反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爸。”她喊了一句。
“哦唯唯啊,唯唯来了。”
“爸,我妈呢?”
“你妈在这呢,要跟你妈通电话吗?”
“不用。在喝酒吗?”
“对!在跟你海叔几个人一起吃烧烤!你等会怎么吃?到家了吗?来吃点吧。”
周唯深吸一口气,“我就是问问,我妈怎么不接电话?”
她听到电话那头细细碎碎的交谈声,然后她爸回她:“你妈说手机放包里了,没听见!”
不是没听见,是没上心,一点点都没上心,说好的来接她,转头就能忘个干净。女儿哪有吃饭喝酒重要,对吧?再猜,那个人应该也在,要不然她妈不会高兴到忘乎所以。
“好,没事了,我挂了。”
周唯用力挑高眉毛,眼睛往上看,只要眼睛睁大了,马上要涌出的眼泪就会退回去,像涨潮一样。
她也不是一定非要她妈来接,但是是她说的啊,是她自己说的要来接她。周唯信了,所以等她,等到最后还要自己去问才知道,她不来的。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
周唯想,下次不要回来了。
一小时前还熙熙攘攘的接人大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露出开阔的平台,往下连接两条高架,出租车师傅招揽着顾客。
问到周唯这里,她笑笑拒绝了。
出租车师傅老早之前就注意到这个小姑娘,看她一个人出来呆了挺长时间。他都来回出两趟车了,回来看见她还在这,说等人吧,没有等这么长时间的。大晚上的多不安全。
回头叮嘱她两句,周唯道谢,准备回家了。
高铁站内转地铁,别人说得再好听,最后还是得靠她自己回去。只不过这个别人里还包括父母,听起来有一些讽刺。
周唯站起来的时候才发觉浑身冰凉,她好像坐了个风口,不知不觉被风吹了四十分钟,想着回家以后要喝点药,不然明天起来就要感冒。
回到家,周唯摸了摸脸颊,觉得有些烫,可能等不到明天了,今晚就会烧起来。
两个小时之前余晴和谢易初接连发消息问她有没有到家,周唯不想他们担心,说到了。现在真正回到家,拿起手机竟然不知道能回谁,怔了一会退出来,时间快九点了,她一点都没觉得饿。
周唯找出电视机柜里的退烧药,懒得去接水,仰头吞下两片,艰难地咽了咽喉咙,然后去厨房里看看有什么菜,让她可以给自己做点吃的。
药片的酸苦味从舌尖漫到心脏。
就在她翻冰箱的同时,有人砰砰砰地敲门,周唯从猫眼看了一下,送外卖的。她没点外卖,隔着门让他把东西放下就行。
门外应声。
紧接着手机跳出来自谢兔子的消息:[给你叫了个跑腿,趁热吃。]
周唯一:[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
谢兔子:[九点多了你还没吃饭?]
原来他不知道,周唯轻拍额头,发烧烧得她反应都迟钝了,谢易初怎么可能会知道她吃没吃饭,是她自己以为外卖送的是晚饭。
周唯发了串省略号,谢易初那里显示——
周唯一:[……]
周唯把外卖拿进来,还挺沉。放到茶几上开始拆。
包装很繁琐,一层塑料袋一层保温膜一层锡纸包,还没拆到底。心烦意乱,找出剪刀直接剪开,剪到最里面发现是两个巴掌大的陶瓷盖碗。
粉蓝色猫猫碗和青绿色鸟鸟碗,颜色靓丽,形状流畅,可爱又不失精致。摸着质感很好,一点都不像外卖会有的品质,更像逢年过节送的礼盒。
瓷盖上浮雕着三个大字:春和居。
周唯心里一沉,翻了下塑料袋没找到外卖单,倒是找到一张手写卡片。
对这两盅东西的估价再提一档。
谢兔子:[好吃吗?]
谢兔子:[我看我初中同学在朋友圈发了这家店的打卡,她们说还不错。]
谢兔子:[我买了一份销量最高的粥和一份小食,想给你当宵夜的,没吃饭的话我再给你点别的好不好?]
……
谢易初一连发了好多条,周唯终于从短视频平台找到这家店。
春和居,号称粥中爱马仕,所用食材均来自国外空运,不外卖不预约,每日限量。
当看到一份猫猫碗的粥标价899的时候,周唯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种割裂感,竟然笑了。
她发自肺腑地觉得荒谬。
谢易初还在等着她夸自己两句,什么有眼光啊,特别好吃之类。
周唯发消息,他满心欢喜点开却是。
周唯一:[不好吃,以后别买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