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悠远远就瞧见一团绿幽幽的火不停跳跃,隐约有一丝熟悉,她鬼使神差地走了上去。
“小友,给你烧的纸钱还够用吗?”年轻女子慢悠悠翻动地面燃烧的物什,李长悠眉毛一跳,手指倏地攥紧衣角。手上细腻的质感同她先前身上的粗衣麻布大相径庭,她愣愣低头看见自己穿着一件黑底寿衣。
“面前的年轻女子仿佛轻笑了一声,接着手里搓着的黄纸烧出来一团团绿色鬼火,很快漫山遍野堆满,有几团甚至主动弹到李长悠肩膀上,鬼火没有温度,但许是冬天的山间太冷了,她忍不住伸手触碰。
指尖落上火焰,周遭活跃的鬼火迅速靠近,挤在一起好似相互取暖。
年轻女子缓缓抬头,古井无波的眼眸盯着李长悠。“小友,天冷,不如到我万魂幡一叙?。”女子朝她莞尔一笑,大团鬼火纷纷爬上李长悠的裤腿。与想象中的轻巧不同,那些火宛如实质,挂在李长悠身上显得相当沉重。
李长悠被压得呼吸不畅,抬手推开火焰,一声闷响,身上沾染的哪里还是鬼火,分明是一颗颗自己的头。
李长悠大叫一声把自己惊醒了。
“怎么了!怎么了!血魔宗打过来了?”寒生从床铺上猛地弹起来,急匆匆拔剑往外冲还不忘跑回来穿鞋。
“这里是?”李长悠捂着自己昏昏沉沉的头,寒生拔剑四顾心茫然,知道闹了个乌龙,板着脸重新躺下。“太上青天门。”
李长悠反应慢了半拍,还没出梦中完全清醒。
“啊!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一声尤为凄厉的惨叫惊得李长悠一哆嗦,一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只得紧张地四处张望。
“寒生恹恹地觑了一眼李长悠,冷哼一声,“戒律堂执法而已,别一惊一乍的。”女孩微微扬起头,嘴角挂着一丝轻蔑,一边嘲讽一边牙齿打颤。
“外门本就离戒律堂不远,她还被姑姑刻意安排到了最近的地方,没人想住这附近,更甚有人宁愿花灵石换地儿也不愿意靠近这边,李长悠受伤晕倒没有选择才被一起塞了进来。
“到宗门的这几天,寒生每晚都被附近的哀嚎吓醒。唯一的室友被喂了颗回春丹后睡得安详,只有她清醒地听着戒律堂没日没夜惨叫,每日心神不宁,愈发觉着自己被姑姑卖了。
李长悠闻言平复下来,无意看了眼外面,疑惑道,“这么多人都是被押进戒律堂的吗?”
“你当戒律堂是菜市场?排队挨打?受刑的人都是传送阵直接送过去的。”寒生鄙夷道。
“不对,现在什么时辰了?”女孩双眼圆睁,着急地推窗看天。“今晚顾长老讲道。”
李长悠茫然。
“明日问心路开,顾长老会讲解要点,快走。”寒生慌慌张张抱着纸笔跑出去。
寒生说得不明不白,李长悠本能跟着她跑去论道台,好在寒生跑得慢,她很快追了上去。
“诶你说,是闻人师姐来讲道吗?”
“怎么会,大师姐忙着代师收徒,防着血魔宗那群老东西,哪有时间过来。”
李长悠跟着人群坐在一处空地,远远听到血魔宗,心生好奇,拍了拍旁边的寒生,“血魔宗要杀过来吗?”
寒生这几日睡得不好,赶到论道台发现还没开始,把心放回肚子里后又困倦起来,她眼皮都懒得抬起来,“打不过来,在舟上被大师姐打回去了。”
“飞舟上是大师姐?”李长悠回想着飞舟被撞那日出现的收尸前辈,心里隐约有了猜想。
“唔,对,太上青天门这一代的大师姐,正道魁首唯一的爱徒,闻人澹溪,噢不对,现在是唯二的爱徒了。”
寒生打了个哈欠,“闻人师姐从血魔宗老巢里强抢来一个混沌天灵根的孩子,致安真人谢世两百年了,她今日得代师收徒肯定不会来论道台。”
李长悠神色复杂,寒生福至心灵瞥了她一眼。“怎么?正道强抢魔道不好听,应该说成替天行道,救人于水火?”
寒生昏昏欲睡,勉强给自己收拾一块地方小憩。“中州不讲究那些,只要不鼓励杀人放火,谁拳头大谁就是正道。”
李长悠想到闻人师姐的万魂幡,虽然自己的命好像卖出去了,但师姐付了钱,她现在也还活着。
“混沌天灵根多好的苗子,最好的资质值得最好的资源,太上青天门就是最好的。”寒生嘟囔着又缓缓闭上眼,李长悠若有所思,给系统打黑工的日子她学习了不少修仙常识,知道混沌灵根可以修习全属性法术,何况还是天灵根,唯一跳出甲乙丙丁,另开一等的资质,千百年都难出一个,修炼起来更是一日千里,假以时日,恐怕真能做到白日飞升。
临近论道之时,本来热闹的论道台下自发安静许多,显得一道声音有些突兀。
“老顾,金光剑打好没,玄天宗来人等着呢。都跟你说少接私活,戒律堂的雷爆链都融光了,弟子们等抽呢。”
一道灵活的身影从天而降落在论道台,随手掐了个隔音法诀。
顾三刀尴尬地咳嗽两声,熟练转身加热火炉,又摸出一大团金光铁,忙忙碌碌好一阵才坐回了下来。
说是论道台,实际只是戒律堂里的小院落,顾长老腿脚不便,就在她的炼器室开辟一方临时给新进弟子坐论道。
新进弟子看到不是声名远扬的大师姐也不失望,戒律堂离外门最近,行刑的天雷整日轰鸣,对他们这些刚入门的新人震慑不小。况且顾长老是宗里为数不多的炼器大师,更是戒律堂一把手,万一日后犯戒进戒律堂还得看这位长老脸色,谁敢慢待?
论道台众人心思各异却都默契地安静下来,聆听顾长老教导。
“这个铁砧台呢要埋到合适的位置才不会倒下去。”
“看起来很危险,实则一点也不安全。”
“铁块需要锤成厚厚的薄片。”
“我讲到哪儿了?噢对,这个铁砧台要埋进在合适的位置才不会倒。”顾三刀到处翻找材料,嘴上也翻来覆去地“论道”。
寒生脑袋咚的一声撞到桌沿,她立时抬起头擦了擦口水,神情迟缓握着笔继续创作鬼画符。
李长悠看着顾长老撩起袖子徒手抓取烧得通红的铁块,滚烫的材料在她手里捏圆搓扁,很像鸣沙巷小贩贴出来的烧饼,李长悠想起自己几天没吃东西,双眼无神默默吞咽口水。
顾长老两鬓斑白,眼窝凹陷却有一双精光闪烁的眼眸。
老太太露出一身腱子肉举着一把跟李长悠一样大小的巨锤,正精神抖擞地敲敲打打。
“不是每块铁都有它的位置,有的铁天生灵气充足,会挑选它的铁砧台,有的铁胎里不足,只想有位置能坐下,这铁砧台给谁才好?”顾三刀絮絮叨叨,抡着铁锤的速度不断加快。
能进宗的都不是傻子,台下众人听到她终于说出句有深意的话,纷纷打坐冥思苦想起来。
两个时辰过去了,论道台叮当作响,顾长老沉迷打铁,自觉论道结束便把所有人赶了出去。
从论道台回来后,戒律堂的惨叫声小了许多,但天雷轰得比平日更大些,寒生深觉是戒律堂刑具短缺的原因,思及此又打了个寒颤。
李长悠翻出辟谷丹,又清点着宗门前几日发下来的物资。辟谷丹食之无味,她越嚼越想起顾长老今日烙的大饼,噢铁饼。
李长悠就着口水吞下辟谷丹,听见戒律堂雷声阵阵,思索几番,终是抱着尝试的想法打坐运转起引雷诀。
雷声不断,李长悠放慢呼吸,默念雷诀,缓缓如坠梦中。大片雷光出现在她“眼前”,幽深低鸣,玄之又玄。
体内微弱雷力浮于体表,李长悠恍惚感觉到远处的雷光正“注视”着她,自修道以来她从未如此明显地感知到雷灵气,她周身雷力骤然躁动,不受控制就要脱身而去,李长悠心中一凛,凝神聚气,安抚着自己。
与那片雷光对峙许久,不,只是李长悠单方面被压制得不敢动弹许久,她才小心稳定体内雷力尝试引动雷气,“轰隆!”,一声厚重雷鸣骤然炸开,李长悠心神震动,直接跌出修炼。
“戒律堂不会把山轰下来吧。”寒生小脸苍白,听着隔壁愈演愈烈的雷声,觉得山体都在嗡鸣,地下的土地摇摇欲坠。
李长悠吐出半口浊气,“轰隆!”雷鸣神出鬼没,也把她震得呼吸一滞。
“你居然能在这种地方打坐,别给自己吓岔气了。”
“无碍,心静即可。”李长悠调息完毕,思忖着如何引动雷气入体。
“我劝你早睡,宗里的规矩,无论问心路结果如何单灵根都能进内门,少费力气至少今晚别死在我门口。”寒生已经练气一层,只一眼就看出李长悠气息不稳,是在尝试引气入体。
说罢,又带着怜悯的目光看向李长悠,“罢了,你还是练练吧,丁级资质进了内门可不好过,天才的地盘没有你的位置,废材的地方也容不下你,卡在中间的人总是很容易死,内门弟子每年还有高危任务指标,你说你为什么要来太上青天门呢?”
李长悠点点头,“高危任务会给很多灵石吧?”
寒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