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迹 第28章 第28章 列车一四九

夜色愈深，小家伙窝在怀中，呼吸逐渐平稳，已然酣睡，蓟朔一手搭向蓟逸的后脑勺，一手托着他的屁股，轻声起身，莞尔一笑，“蒋警，先暂停，别说下去了，等我回来再继续说。”

怀中的小家伙似是动了一下，蓟朔小心翼翼地微微调整了一下抱姿，紧接着一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动作微小且熟练，顿时小家伙安详地睡了去。

蓟朔见怀中的小家伙安定了，望向蒋焕，“别说，等我回来。”

蓟朔见蒋焕微微点了头，这才转身疾步迈向二楼卧室。

刚才，短暂温馨的一幕映入祁笠眼中，竟一时产生了错觉，恍恍惚惚，为何感觉蓟逸的爸爸是蓟朔。祁笠不禁一愣，眼前的一幕竟使得他，一时难以拎得清了。

蓟劭从蒋焕怀中接过蓟初，兴许气流过暖，蓟初脸颊红彤彤的，甚是可爱。蓟劭转身绕过沙发，经过蒋焕身后时，停下了脚步，“蒋焕，我回来前，你，一个字也别说。”

夜色已晚，蒋焕还未讲满十分钟，两小家伙便昏昏欲睡了，兴许蒋焕讲故事太过吸引人，竟无人提醒，直至蓟朔发觉怀中小人丝毫不动，才意识到夜已深了。

“蓟教官，蓟逸、蓟初已经睡了，我要走了。”蒋焕蓦然起身，似要离开。

“我，还没睡。”蓟劭说。

话音未断，何酝、祁笠一脸诧异，齐齐望向蓟劭，只听得蒋焕一声，“什么？”似觉听错了一般。

今晚俩小家伙生气，讲故事也是为了哄蓟初、蓟逸入睡的，结果蓟劭突然来了一句，‘我，还没睡。’普海刑侦总队大队长、大名鼎鼎的魔鬼教官蓟劭竟说出此种言语，何酝、祁笠、蒋焕一时错愕，这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

“你，以及你口中的四人，共五人，还有一人，不是吗。”蓟劭说。

蒋焕怔在原地，寂静的房间，只听得一声，“蓟教官，有烟吗。”

“我不吸烟。”蓟劭微微垂眸，望了一眼怀中的蓟初。

何酝一怔，“蓟哥，你什么时候不吸烟了。”

祁笠失踪那段时间，何酝情绪低落、颓靡，蓟劭送了他一礼物，烟盒似白似银，上面镶嵌着一颗红宝石，乍一看就知此烟价值不菲，蓟劭告诉他，吸一口，就没事了。

何酝坚决不吸，他要强身健体，他不能在身上留有烟味，因为祁笠不喜欢烟味。

之后，何酝将此烟随手丢进书桌抽屉，前端时间又转手送给了普海大学保安。

蓟劭说：“不记得了。”只是目光一直落在怀中之人的脸上。

“蒋刑警，我有烟。”祁笠从衣兜中摸出一金薄烟盒，起身递向蒋焕。

何酝又是一怔，眉间微微一蹙，“你，什么时候吸烟了。”

何酝知祁笠不吸烟的，知他生理上天生排斥烟的味道，知他一闻到烟味，内心就犯恶心、呕吐。他人向他递烟，何酝一律拒绝了，也不留一丝烟味在身上，一直保持着不吸烟、不喝酒的习惯，为了以最好的状态与祁笠再次相遇。

祁笠一愣，内心蓦然有丝慌乱，却压抑着，“我……我也不记得了。”

祁笠怎会不记得，记得极其清楚，那是离开了沂州，去了国外。那时的他好似没了活下去的意愿了，只是不停地喝酒、吸烟麻痹自己，即使生理上排斥烟的味道，他也不停下，时间一长，他的身体竟习惯了烟的味道，不再恶心、也不再呕吐，反而喜欢上了吸烟，尤其喜欢吸纤细的烟支。

蒋焕接过烟盒，拿起茶几上的点火机，走向阳台。一打开玻璃窗，一股湿冷寒风迎面扑来，吹得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他驻足窗边，微微屈身，探向窗外，指尖细烟升起袅袅烟雾，忽隐忽现，一阵风拂过，顿时消失无影。

蒋焕望向前方山涧，双眸凄凉，神色极其复杂，内心却久久无法平静。

不多时，房内传来一阵轻小急促的脚步声，蓟朔正疾步走下二楼，蓟劭跟随其后，“蒋警，ABCDE，是谁。”

蒋焕熄灭烟蒂，顺手关上了玻璃窗，登时一怔，随即一手一拉，玻璃窗虚开着了，转身走向沙发，“空筱白、卫霰、我、夏立、祁贽。”

蓟劭迎向蒋焕，“还有一人。”

蒋焕说：“聂剑。”

原来蒋焕是以字母为名，省三简二地讲述了五人的故事，只是蓟劭身为局中人，已是猜测一二了。一度狐疑，为何只讲五人，而不是六人，当年身为教官，曾一度见证了他们六人小组的团结友爱，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第六人难以言口。

“蒋警，后来呢。”何酝停顿了一下，提醒了他，“医院。”

蒋焕一手滑转点火机，火焰时燃时灭，“警察很快逮捕了那群人，枯瘦干巴寸头男便是王良。”

祁笠、何酝皆是一怔。

蒋焕停顿了一下，继续说：“筱白，医院过完的人生第一年。出院后便去了青莱，王良一伙人并未见过筱白，直至筱白三岁那年寒假，白姨送筱白回了小岚村。”

“为什么回小岚村。”祁笠说。如果不回小岚村，也许这一切不会发生了，想着想着，心跳竟不经意间加速跳了起来，一种莫名的不详预感腾腾升起，不禁担忧起来，希望是他多想了。

蒋焕左手中的点火机登时停滞不动，不见一丝烟火，右手食指尖指向右眼，“一道半寸疤痕，从右眼睑蔓延至眼尾。那年在青莱，玻璃茶几磕的，那时她刚好两岁。具体怎么磕的，白姨并未告知我们，只是白姨一直愧疚在心。赵姥姥心疼，决意要亲自抚养她，便回了青莱。”

蓟朔正俯身拿起茶几上的矿泉水，蓦然一怔，手持矿泉水瓶悬于空中。

何酝视线落向茶几，眉间微微一紧，似是发觉了什么。

刚才蒋焕交代了ABCDE所代表的人，何酝已知蓟劭、何近认识空筱白，因为筱白曾是他们的学生。发觉蓟朔的神情有丝不对，打断了蒋焕，“蓟朔，你也认识空筱白吗。”

蓟朔缩回手臂，一手旋开瓶盖，淡色一声，“为什么问这个。”

祁笠、蒋焕蓦然齐齐望向蓟朔。

何酝伸手拿起茶几上的一瓶矿泉水，放在祁笠手中，嘴角挂着一丝微笑，“随便问问。”

蓟朔说：“不认识。”随即喝了几口水。

何酝收回笑容，嗯了一声，望向蒋焕，“一十二年，怎么回事。”

蒋焕一手再次滑动点火机，倏一声，燃起蓝色火焰，“沂州大火那天，山火烧死了王良父母。王良未曾见过筱白，但那年大火扑灭了的前一天，从村民口中得知，起火那晚筱白出生了。从那时开始，语言暴力筱白。王良、戴帽男一伙人，是那场大火，受灾之人。”

祁笠说：“那伙人的父母，全死在山火中吗。”

蒋焕点了点头。

祁笠微微蹙眉，紧绷着神经，竖起耳朵，又想继续听下去，又想到此为止，脑中不禁出现一个词-噩梦。

蒋焕说：“王良一伙，失去了亲人，开始逃课辍学，又生活不顺，处处碰壁，无处发泄，索性找了个好借口，一切皆因筱白出生，带给他们一身晦气。生活越不顺，他们越是觉得筱白晦气。”

祁笠说：“点火的人是谁。”话音刚出，祁笠有些后悔了，山火起火那天，是新年的第一天，也许是因百姓烧香拜佛引起的。

蒋焕说：“不知。那天死了很多人。”

何酝说：“引起火灾的人，也许死在山火中了。”

蒋焕继续说：“王良得知筱白回了小岚村，极其兴奋，找准机会便下手，向她丢蛇蝎虫害。她上幼儿园，收买小朋友打她。她上小学，便路上围堵，拳打脚踢，索要钱财。”

祁笠说：“就没人发现吗。”

蒋焕说：“小岚村，青山绿水，蛇蝎虫害出没并不异常，赵姥姥也未多想，只是留意了下，尽量远离蛇蝎虫害出没的地方，防止蛇蝎虫害近身，但是王良不肯就此罢休。

趁赵姥姥不注意时，继续丢蛇蝎虫害。筱白那时太小，还未形成安全意识，她又好奇一切事物，不知道躲闪，反而靠近蛇蝎虫害，多次中毒去了医院。

筱白上了学，赵姥姥虽多次发现筱白身上有伤，只是她一味隐瞒，赵姥姥也就信以为真了。”

顿时茶几周围发出一阵咔咔声响，只见沙发一角落，蓟劭紧握双拳，指骨关节劲力凸起，皮肤苍白紧实，阴沉着面孔，双眸极其犀利。

蓟劭脑中闪过，青坛军训野外拉练，筱白曾坠入坑洞，一条青蛇正攀爬她的腿部，内心低沉一声，“你是天生怕蛇，还是童年阴影。”顿时，内心某处袭来一股锥刺痛感。

蓟朔蓦然起身走向阳台，一手将虚开着的玻璃窗推开，一股寒风迎面扑来，他深吐一口气，随即又大吸一口冷气，顿时，内心舒畅了许多。

蒋焕语速不紧不慢，极其顺畅，似是心中说了无数次，无须经过大脑思考，脱口成章似的，祁笠想着想着，内心腾腾升起一股酸涩，更是愤愤不平，不禁出声，“一遇到问题就归咎于他人，流氓至极！”

何酝不禁一怔，须臾，微微偏头，视线落向祁笠，嘴角勾起一抹奇妙的意味，“祁教授，这不是流氓。”

耳边蓦然传入何酝的声音，祁笠这才意识到不对劲，“我……刚才，我有说什么吗。”

蓟朔一手关上了玻璃窗，迎向祁笠，莞尔一笑，“一遇到问题就归咎于他人，流氓至极！”

祁笠不禁啊了一声，不知所措地旋开瓶盖，忙慌得喝了几口水。

何酝望着祁笠不知所措的神色，嘴角不禁翘起一个微妙的弧度，须臾，犀利一声，“他比流氓差远了。”

蒋焕一手再次滑动打火机，焰火时起时落，“那年寒假，蓝董执意开除筱白，如果祁贽醒来，也许会变得顺利，事情结束了，他仍是昏睡。

我们班主教老师，语文、数学、英语、地理、化学、生物、历史、政治、物理、体育、计算机、音乐、美术，一十三位老师集体以罢课名义逼迫校长，不得开除筱白，仍不能阻止蓝董。

卫叔因执行任务根本联系不上，白姨、赵姥姥刚得知筱白遭受暴力、霸凌、敲诈勒索，整整一十二年，沉浸于悔恨之中。卫霰的妈妈，林阿姨走投无路，打通了上面领导人的电话。

第二天，上面的领导来了，一共来了六辆车，人人携带枪支，一领导扶着赵姥姥，先是去了公安，又去了青坛，当时青坛校门口停满了各机关部门的车辆，蓝董在青坛的股份转给了祁贽的哥哥。祁贽的爸爸，祁叔也因此停职检讨了。

那领导走之前，说了一句，‘是谁给你们的胆子，烈士遗孤也敢欺凌！’”

何酝蓦然想起公安信息管理系统抹去了被害方的信息，也许是上面领导人硬性要求的，为了保护空筱白。

祁笠望向蒋焕，“后来呢。”

蒋焕说：“筱白顺利从青坛毕业。”蓦然，一脸喜色，“中考全科满分。”语气甚是自豪，“筱白，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了。”

倏尔，一脸喜色消失无影，蒋焕望向沙发一角的蓟劭，“她也是最漂亮的人......蓟教官，长着同一张脸，是不是太巧了。”

只一瞬间，蒋焕眼神透出一股复杂之色，让人难以捉摸，“高考理科满分，可是她失踪了。”眼神中竟是忧郁。

蓟朔递给蒋焕一瓶水，谈笑自若，“都是地球人，生物多样性，无须稀奇。”

蒋焕蓦然望向蓟朔，若触上那双眼眸，不禁让人发虚，须臾，一手接过瓶水，蓟朔莞尔一笑，收回坐姿。

蒋焕继续说：“王良一伙人，判了五年之久，筱白失踪之前，他出狱了。”

何酝说：“筱白失踪，你怀疑是王良打击报复。”

蒋焕嗯了一声。

祁笠内心越发担忧，总觉得筱白的失踪是王良造成的，如果……如果筱白落入了王良一伙手中，以王良一伙人的恶性，为了打击报复，那可……祁笠一度不敢想下去，只觉得一身冷汗，希望筱白还活着，一想到她那么聪明，祈盼她能化险为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