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卧的门有外被应戈轻轻推开了,她猫着身抱着门框往里看去。
屋内没有开灯,但窗帘没有被拉实,四楼的高度可以将周围几乎人家的灯光收集进来。傅斯敏抱臂面对着墙在安稳的睡觉,被子只很潦草地盖住了胸口与肚子,柔软的长发随意地散落在枕头上。
应戈有种十分荒谬的感觉从心底传出来。
这就像自己住在低楼层,某天卧室开着窗户,自己推门就看到平时自己投喂的流浪猫窝在床上呼呼大睡那样,因为已经和她很熟了,又没办法赶走,不然可能这只流浪猫以后都不会再理会自己了。
傅斯敏一回来就找了套睡衣去洗了澡、换掉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吹干头后趁着应戈在做饭直接进卧室睡觉去了。
应戈现在过来开门就是因为要叫傅斯敏起床吃饭。
不过她看傅斯敏睡得这么熟,她又不忍心叫她起来了。
自从察觉到傅斯敏的睡眠应该非常差之后,应戈就开始有意无意地不打扰对方的休息时间。
刚才傅斯敏在副驾上打电话,语气听着没什么起伏,甚至平静到诡异的程度。
应戈却握着方向盘皱眉,根据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应该可以知道傅斯敏那时候生气到暴怒的程度。
别看这人平时吊儿郎当,说话也口无遮拦,可应戈看清楚她了,傅斯敏真实是所有情绪都不会表露的、绝对理性的人。情绪到了最高点的时候,她反而不会有正常的大哭大叫,行为与语气愈平静愈恐怖。
负面情绪、江畔和南榆来回奔波三百多公里,再加上和别人大吵一架后,傅斯敏的精力大概率也是消磨殆尽了的。
应戈这么想着,轻柔地将门给关上了,还给傅斯敏一片清净圣地。
门外就是应戈熟悉的生活节奏,今天一下午都在寻找傅斯敏,去了傅斯敏舅舅家,去了她喜欢待的图书馆和书店,去了附近的公园和商圈等等所有所有她能够想到的地方,可就是找不到小流浪。
最后还是应戈对着郑家荣死搅蛮缠,那老头才把傅斯敏的行踪告诉自己,于是应戈放弃了她的赛鸽电动车,开上吉利狂奔去了南榆。
南榆市局的人什么都不能透露给她,应戈只能跟着傅斯敏的轨迹,奔波三百多公里回到江畔,蓝调世界里月亮都要出来了,哼着张若虚的孤篇《春江花月夜》“江月年年照相似”,想起世界的角落还有家书店没去看看。
应戈放手一搏,然后就是推开门和明信片墙前的傅斯敏视线相撞。
小流浪的花语是手慢无。
手慢无的代价是小流浪会被别的人捡走,但应戈情愿是这样。可是大多数她见过的都是小流浪在路边变成了猫饼,或者吃了被人投.毒的食物或被虐杀死掉。
大学时期,应戈表面穿的是在学校里不会被督查督的整齐警服,但警裤口袋里会放猫粮和冻干,等着和小猫相遇的时候投喂给它们。
尽管是饥一顿饱一顿,但至少在此刻它们觉得幸福就好了。
老天很会跟自己开玩笑,常常她昨天投喂的小猫,第二天她就能看到小猫饼,然后应戈只能哭着用能用上的所有工具挖个大坑,把身上带的所有猫粮冻干放进去,亲手埋葬它。
应戈亲手安葬过很多小猫,到后来还亲手葬过自己老爸,以至于她现在都不敢喂小流浪。
人最珍贵的感情会让自己痛苦。
今晚的晚饭很简单,她匆匆找,匆匆回,上班连轴转也没时间买菜,习惯空空如也的冰箱,于是用最后的军粮做了西红柿炒蛋和蒸肉丸。
应戈边吃边有些庆幸还好傅斯敏去睡觉了,不然肯定要吐槽自己厨艺退步,害她吃这种粗茶淡饭。
把碗洗好放进碗柜里消毒后,应戈先去书房开电脑把积压了一下午的工作给处理完,笔记本自带的键盘手感不算太好,但贵在方便,19年旧款TinkPad用到了23年,有点卡顿,键盘被磨得有些发亮。
应戈是个每月能存下两万块的节俭房东,她打算把电脑用到真的报废再换新的,关于键盘的话可以在双十一的时候买个好点的外接键盘。
工作上一顿操作猛如虎,打开工作群里清一色的收到和1。
一眼望到头的工作对生活有保障,但每天机械性地重复也着实会让人感到疲惫。应戈忽觉空虚,靠着椅背凝望着天花板,最终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时才踩着拖鞋起身。
卧室里傅斯敏还保持着面靠着墙的姿势,呼吸的起伏安稳舒适,应戈摸黑找了套睡衣。
莫名其妙地,应戈脑子里想起傅斯敏对自己说过的话。
——“我不习惯和别人躺在一张床上。”
几秒后,应戈鬼使神差地拉开另一边的衣柜翻出一张拉舍尔毯,她有些庆幸傅斯敏没有霸道地躺在床中央,她可以把自己的枕头取走,而后抱着它蹑手蹑脚地离开了这。
晚安,小猫。
-
不真实感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傅斯敏已经分辨不出来现在自己面对着的到底是真实存在的东西,还是虚空的梦境,梦这种生理现象随时都能造访她的生活,还把其搅得一团糟。
她在梦里可以随意地发泄自己的暴力倾向,比方说可以把盛着鸡汤和鸡蛋红糖水的汤盅给砸个稀巴烂,也可以撕碎、大吼、大闹,更可以拿着刀或枪将王家所有人给弄死。
情绪在梦里鲜活。
所以说,傅斯敏觉得一切都不真实。
但这次的梦让傅斯敏疑惑,因为她失去了控制梦境自主权,让她想奔去维也纳找弗洛伊德解释这一现象。
可在离开之前的是恐惧。
一群乡野村妇抓着自己的四肢,手劲大得像是要把人的骨头给捏碎,拼了命地将傅斯敏往前拖,167的个子从平均身高不足155的村妇手里挣脱不开。
傅斯敏狼狈,用尽了所有能够用上的最恶毒的语言咒骂她们,下一秒,扑通!
她的脸被摁进水缸里,死水因她而摇晃起来并争先恐后地往她的口腔、鼻腔里钻,挣扎与呼吸来的气泡擦着她的脸和湿漉漉的发丝往上跑。
而傅斯敏同它反方向,水缸变成大海,她失去所有的力气,整个坠落进水中。
为什么有人会有深海恐惧症,那是因为黑夜中的大海是漆黑的,天水一色,让人看不见希望。
海水苦涩,水底下冰冷又缺氧。
傅斯敏十五六岁参加弱智卧底集训的时候是有缺氧训练的内容在的,一群孩子被扔进泳池里,一个一个跟下饺子似的,没有憋过十五分钟要重新开始。那时她总是不过关,被人抓住四肢一遍又一遍扔进水里。
28岁的傅斯敏能够在水下缺氧环境下待上超过20分钟,肺活量强大,没有任何人桎梏自己,她向上游得迅速,月光透过水面下来,晃晃悠悠像啤酒泡沫花。
氧气,她太需要氧气了,更想要脱离漆黑的水底。
有一双冰冷的手猝然从后掐住傅斯敏的脖颈,促使她本能地挣扎,但那人却毫无影响,手劲大得让人痛得发抖,甚至还能让她转过来面对着自己。
水鬼。
傅斯敏看清她,是个被自己还要狼狈的女人,看清脸的瞬间,她也忘记挣扎。那人扼死了自己,原本就不多的氧气消耗殆尽,窒息感涌上来。
濒死的瞬间,傅斯敏被她死死拽着往更深的海底拖去。
“滚开!”傅斯敏大吼一声惊醒,蓦地对上漆黑的天花板。
她发觉自己此刻是躺在柔软的床上,木楞了片刻把被子拽上自己的肩头,肆意温暖自己。
也许是个梦中梦,或是幻觉。
就算是幻觉也好。
傅斯敏裹紧被子,想熟练地从床缝里拿出手电筒和自己珍藏的世界末日小说看,一伸手却只摸到了飘窗上应戈的毛绒娃娃。
她怔住,翻了个身想看看玛妮,床的另一半空空荡荡,鼻尖有应戈的香水味。
不是梦。
紧绷的肩膀在这瞬间放松下来,傅斯敏胸口闷着的一口气终于长长地呼出,她掀起被子起身下了床。
-
睡意正浓时应戈感到有人在晃自己的肩膀,像高中时自己睡过头舍友都准备离开前善意的叫醒。
她睡眼惺忪地睁开眼,对上了蹲在沙发旁的傅斯敏的目光。
不等傅斯敏先开口,应戈就微哑着声问:“咪咪你是淋雨感冒不舒服吗?”
说罢还伸出手去探傅斯敏额头的温度,自言自语说:“没有发烧……”
傅斯敏在黑夜里对她摇头,应戈掀开毯子坐起身,又问她:“那你现在是要回去吗?你的衣服我给你手洗干净了,那我现在去帮你放烘干机里烘干。”
说着就要起身,傅斯敏拉住她的胳膊,嘴唇嗫嚅几下,只说:“我饿了。”
“?”应戈看着她,半秒后用手腕上戴着的皮筋把头发扎起来,别的什么都没有问,“好。”
整个房间只有封闭式的厨房开了灯,光从门口探出来,随后很霸道地占据了客厅。傅斯敏坐在餐桌旁的阴影里,盯着门框内的人忙碌,油烟机运作时轰隆地响,应戈穿着蓝格子围裙在调汤底。
猪油的味道在房子里飘香,应戈用热水将它同其他调味料一起化开,随后把煮好的挂面和面汤一起倒进碗里。
加上煎蛋,撒一把葱花,一碗简单的清汤面就做好了。
其实傅斯敏现在感受不到什么饥饿,但把人家叫起来一句话都不说就显得太尴尬了,于是“我饿了”就成了最好的借口。
应戈撑着脸坐在旁边看着傅斯敏大口吸溜面条,开口说话的语速很慢,能够听出她此刻的疲惫:“家里没什么菜,只能勉强做碗面了。咪咪你慢点吃,别呛着,今天不叫你吃晚饭是看你睡得这么香,舍不得叫醒你。”
傅斯敏不怎么挑食,吃东西也很快,不一会一碗面连汤都见底了。
“咪咪你碗就放水槽吧,我等会收拾完厨房顺手洗了。”应戈站起身,见傅斯敏无动于衷,“还是说你现在要回去,嗯,那我先把你衣服拿去烘干。”
说着就转身想去把晾在客厅大窗户旁边的衣服收下来。
傅斯敏抓住她的手,犹豫片刻,用种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样形容的语气说:“我今晚想……留在你这,你也别睡沙发了,睡着又累又不舒服。”
想和你一起睡。这六个字太烫嘴,傅斯敏怎么样都没法说出口,就连结结巴巴地说都没办法。
“?”应戈望着她的眼睛,似乎想从里面看出什么,未几只答,“好。”
周遭的气氛透着种诡异的尴尬,大概是前天那次爆发式的争吵造成的。厨房里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绝于耳,傅斯敏坐在沙发上,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只盯着挂在一边洗好的衣服看。
而晾衣架下边有滩水等着应戈去拖干净。
等到应戈收拾完出来,只见傅斯敏把今天自己穿的那条牛仔短裤扔进了茶几旁的垃圾桶里。
应戈随口问:“为什么把它扔掉?”
傅斯敏只简单地回答:“我不喜欢了。”
后来分配床的空间,傅斯敏抢先说自己喜欢睡在里面,靠着墙让她很有安全感,应戈没有异议,把自己的枕头放回外侧。
应戈拍拍她的肩膀,扭头把台灯关上:“睡吧。”
算起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睡在同一张床上,过去的一个月内,她们在这张床上翻滚、弄皱、用手指感受对方的美,而现在平静下来就连背对背都做不到心安理得。
背对着的两颗心脏,应戈想未来,傅斯敏想现在。
好一个F人和T人的不同。
时间临近凌晨三点,傅斯敏终于鼓起勇气。
应戈感受着背后床垫的起伏,而后一双手猝然就搂上了自己的腰肢,抱得又紧又温暖,傅斯敏的脸贴在自己冰凉的真丝睡衣上都得如此具体。
那就别放手,享受这一刻。
-
翌日醒来阳光很自然地照射进房间,眩得傅斯敏眼睛不舒服,还需要适应半分钟,而应戈在床边收拾东西准备上班。
应戈见她醒了就问她昨晚睡得怎么样。
傅斯敏起身膝行过去,搂住应戈的脖颈给她猝不及防的脸颊吻。
她话里带着以往熟悉的调侃:“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家床这么舒服,还是要亲身体验睡一整晚才知道啊。”
不过说完傅斯敏躺回去缩进被子里了。
她想起来很严重的问题:“喂,我不可能今天真空去上班吧,昨晚衣服洗了直接晾出去没扔烘干机,这会估计没干呢。”
应戈把她自己要用到的防晒霜和止痛药放进挎包,闻言回复她说:“那你今天可以躺在这舒服一整天,贴身衣物的话我下班顺便帮你买点回家,你穿多大码数的内衣?”
傅斯敏反问:“感受了那么多次,你不知道吗?”
“……”
来自傅斯敏调戏地总能逗得人耳朵尖红。
见应戈无语,傅斯敏也只能慷慨地回答问题:“44C这样吧。”
面前的人瞥自己一眼,搞不懂是什么眼神。
傅斯敏伸了个懒腰:“你不信的话那我也没办法,我这傲人的身材没多少水分的。”
“不是,我就是觉得……码数小了。”应戈诚实。
这回换傅斯敏不知道用什么眼神瞥她。
“那鸽鸽你买聚拢的吧,能达到你的预期。”傅斯敏伸脚够了够应戈在床边的腿,“那我今天不用上班?”
应戈把她塞到自己腿间的脚丫子拿开,拿过收拾好的包背上:“嗯,我给你请了假,今天你就在家里好好休息,把精神养好了再去上班。”
傅斯敏起身搂着她的脖子,亲了亲人家的唇角:“鸽鸽,你跟谁请了假啊,这么容易就请到了?”
“不就在你眼前吗?”
两人对视片刻,倏地笑出声,最终还是应戈拍拍她的背才勉强让人松手。
应戈把在床边充电的手机拿走:“那我就去上班了,有什么事在微信上跟我说哈。”
傅斯敏望着她将要走出卧室的背影,伸了个懒腰,扯过被子就要躺下:“走吧走吧,走了我就清净了——”
一串钥匙在空中被抛出了道完美的抛物线,互相碰撞的脆响过后落在被褥上。
傅斯敏一怔。
钥匙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眩目的光芒,刺得人眼睛痛苦。
傅斯敏盯着它愣了半晌才伸手拿过来,钥匙在手中掂量掂量,她躺着数了数一共有七把。
放在床头柜充电的手机振动几下,大概能猜到是应戈在早高峰等红灯的间隙抽空给自己发了消息,是条语音与张照片。
鸽鸽:“家里的钥匙,睡够了遛弯不要走太远,下午楼下会有老人在一块下棋和打乒乓球,可以去那里围观参与一下。想买东西小区门口左拐有家超市。”
鸽鸽:[图片]
傅斯敏沉吟片刻才点开图片,里面就是手里的这串钥匙,上面很细心地用文字标明了都是用在哪处的。
内层加外层防盗门、楼顶大阳台,单元门、小区门禁、电动车、白色吉利。
傅斯敏心头微热,盯着这条长达三十秒的语音,听完依旧转文字看。
她将它收好,重新将手机摁亮,径直点进联系人详请。
设置为特别关心、置顶好友成功。
审核您好,以上剧情只为推动情节发展,为下文做铺垫以及解开伏笔,作者本人能够熟读并背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请勿过度遐想,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梦想而努力奋斗,智者不入爱河,建设美丽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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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情侣正式开始同居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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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Capter 47